李光明今天有些烦闷,本来今天约好老友一起打纸牌的,前两天输了点钱,几天觉都没睡好,总想着啥时候能捞回来。#的跑单位去请假,不一会儿就垮着张脸出来了。“老李啊,暑假到了人流量大,你辛苦辛苦” 想着上头这套说辞,老李就更加烦躁了。干脆抓了份报纸,跑值班室里盖着脑袋,吹着小电风扇,听着呼呼的风声,然后打着呼噜。

    李光明是被一个噩梦惊醒的,梦里他是个乞丐,走了不知道多少条街,讨要了十块钱准备吃一顿好饭,结果在路边打了个盹,就发现他的晚餐钱不见了,气得他不能高高兴兴的睡觉了。不过我们老李可是个称职的安保同志,回过神来就是虎目一扫。不看不要紧,一看,老李就乐了,因为他发现了一个“贼”。

    “把你的车票拿出来看一下”,见那个小“贼”不说话还东张西望,老李顿时嗓门儿提高了八度。“看什么看,就说你呢,做什么的?”看着小贼支支吾吾的不说话,老李更加肯定面前这个小孩不是好人。“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学偷东西” “我没有偷东西,我不是小偷,我......” “还狡辩,没偷东西盯着人家包看?车票都没有来车站,谁带你来的,拿了什么东西都交出来,看你还小,就不叫警察了”。 一腔义正言辞的话还没说完,老李没想到眼前这小贼竟然哇的一声哭出来了,那叫一个声泪俱下,那叫一个肝肠寸断。看着眼前这孩子洗得发白的衣服,单薄的身子随着抽泣一抖一抖的快要散架一样,老李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孩子,跟他也差不多大吧。老李摇了摇头,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要递给那个哭花了脸的小“贼”。然后,老李没想到的事情再次发生了,他挨打了。

    从业七八年了,这么好些年,就算是这附近地头的小混混,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更别说眼前这个同样单薄的少年了。捂着火辣辣的后脑勺,李光明瞥了瞥这个凶手。大热天的,穿着一双粘着泥的布鞋,五个兄弟有三个都顽强的从里面钻出头来。一条像是几年没洗过的灰色裤子,上面歪歪斜斜的长着三个红色的补丁。左手捏着一根快化了的冰棍儿,右手拎着一条破旧的化纤口袋,因为不堪撞击破了一个大洞,里面的几件衣服和几本书掉了一地。也不捡,就鼓着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像只发怒的野猫。

    然后两个小家伙被请进了值班室。

    “姓名” “黄志文丶黄志武” “哪里人” “三河镇” “做什么的” “来城里挣钱,来城里读书” “刚才为什么盯着人家包看” “三儿,你为啥看?”“我没见过那种布料,可以发光的” “没事了,你们走吧” “叔叔,刚才没把你打疼吧” “......” “要不我揍你试试”

    李光明其实并不生气,只是有一点点郁闷而已。但是他也很高兴,因为他挺喜欢这俩孩子的,他告诉他们要去的学校怎么走,告诉他们在这个城市里有各种各样的活儿干,告诉他们在这里有很多很多的好吃的丶好玩的,还教他们要怎样在城市里活着丶然后活得更好......一整个下午,三个人都在小小的值班室的说话。这对来自山村的兄弟喜欢这个叔叔,因为他知道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东西。老李也很喜欢他们,年轻丶淳朴丶勇敢,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这份喜欢,会让他的家产生怎样的变化。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志文和志武也是跟着李光明去的他家,知道他俩没有地方住,就一定要拉着两兄弟去他家玩,刚好他老婆带着孩子去看外公外婆,不愁没地方睡。二娃没有拒绝,只是在心里想着早点找到地方住,不能太叨扰李叔叔。晚饭是李光明做的鸡蛋面,两兄弟狼吞虎咽,李光明更多的时候都在看着两个孩子,眯着眼睛,头枕着椅背,不小心碰到后脑勺的包,疼得龇牙咧嘴。志文看到这儿,赶紧慌忙的又吸了一大口面条,红着脸,恨不能把头埋桌子底下,李光明看到志文的样子,也只是傻乐呵。

    第二天一大早,志文就带着弟弟按照李叔叔说的路,找到了弟弟未来的高中学校。学校很大,两兄弟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房子,应该都能够把全村人都安置进去住吧,不,至少三个村子的人。还有好大好大的广场,要是用来晒麦子多好。俩小子在这学校里偷偷摸摸溜达了两三圈儿,结果不小心被保安发现了,这才拽着想赖在这不走的弟弟,一起去找房子了。

    “叔叔,请问你们这里有人要把房子租出去的吗” “阿姨,请问你家有没有空房子想租出去的” “大爷,请问...” 用老李教给他的说辞,沿路问了十多个人,最后终于有一个阿姨叫住了他们。当时的二娃,只记得她穿着一条大红色的裙子,比新娘子嫁人穿得还红,当时他还不知道艳俗这个词,只是觉得不好看,甚至多年以后和弟弟聊天都会说起那个艳俗无比的卢阿姨,还有她那个无法形容的名字:卢美丽。

    “我姓卢,以后不许叫阿姨,把我叫老了,乱叫就涨房租。屋里的东西不要弄坏了,其余的你们要用就自己买,租金不许欠,我每个月15号来收,你们收拾吧”。简单直接一席话,然后扭着腰跨着小碎步走了。

    打扫干净屋子,天都快黑了。志文还是带着弟弟过去了李叔叔的家。离开的时候,李光明拍了拍志文的肩膀。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叔叔在车站工作,认识的人也多,以后有什么难事了,一定要来找我,不要怕麻烦我。语不重但心长。志文看着这个刚认识一天的叔叔,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话,告别都没有就转身走了,只有小志武发现,走出了一段路的哥哥,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爸爸丶妈妈丶姐姐,你们知道吗,我和弟弟都在城市里来了,还有了比以前更好的房子住。我还认识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叔叔,就像爸爸一样好。三儿就要上高中了,以后一定会上最好最好的大学,一定会是最有本事的人。我也一定会多挣钱,挣一个比这个还好的房子。你们一定要保佑我,保佑弟弟,我很想你们。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透过窗,还能看到比星星更多的灯火,而志文的心,却远比这灯火,更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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