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与曾巩对视,想起了自己狂放不羁的青春往事,如今自己已经两鬓斑白,不禁感概不已。√>

    年轻时候的曾巩虽然才气过人,但是他只喜欢古文策论,看轻科举考试,故屡试不第。庆历元年(1041),当时还默默无闻的曾巩,给文坛泰斗欧阳修写了一封自荐信并且附上了自己书写的《时务策》,表达自己的政见。

    欧阳修读了曾巩的文章,赏识不已,特别撰写《送曾巩秀才序》,为其扬名。其后又把曾巩纳入门下,悉心教导,把他当作接班人培养。

    曾巩微微一笑,朝着蔡卞道:“元度腹有才华,我们早有耳闻,不必多礼。”

    苏轼眼珠一转,便明白了事情原委。两人既然说蔡卞有才华,绝非无的放矢,必定是两人审阅了蔡卞的考卷,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话说欧阳修当真是桃李满天下。自己家这“三苏”之所以能够立足文坛,也全都得益于欧阳修。

    父亲苏洵27岁才开始发愤为学,却年年落榜。苏洵性格倔强,把自己写的文章付之一炬,然后闭门谢客,埋头读书。欧阳修读了苏洵的文章后道:“文章当如此!”欧阳修立即向宋仁宗上《荐布衣苏洵状》,在皇帝和士大夫间极力推誉,苏洵从此名动京师。

    “老师是文坛领袖,何不提点元度一二?”苏轼与曾巩一同向欧阳修求告道。

    欧阳修抚摸着自己的胡须,点头大笑:“别人只道老朽一生举荐后生无数,却不知这是你们自己本身才华过人罢了。”

    言下之意便是欣赏蔡卞了,众人都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着蔡卞。

    众人中一人“噗嗤”一笑,惹得众人回头看他。此人身穿红色锦袍,竟然还用了某种胭脂水粉,散发阵阵清香。

    蔡卞眉头一皱,此人正是王安石之子,王珂之兄——王雱!

    苏轼看着他道:“元泽兄发笑,不知何意?可是在下哪里说的不对?”

    欧阳修也暗自皱眉,他因为反对变法,与王安石闹得很不痛快。他看见王安石的儿子,心中很不爽,竟然升起了动手打人的心思。

    他号醉翁,性情豪放,行事不拘一格,喜怒全在脸上。王雱看了摇头道:“晚辈失礼了。只是凭借元度这般的才学,难道也要别人推荐,才能有所成就么?”

    苏轼摊手道:“元度如此文采,名誉天下也是早晚的事情。老师提点一二有何不可?”

    王雱捂着嘴笑道:“晚辈只是觉得,凭借自己考上进士,一朝闻名才是正途,靠着别人举荐却是不妥。”

    王雱他是上一届的进士,自然有资格说这话。众人默然。

    这时一人越众而出,先向众人行礼,再开口道:“世人皆知‘先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若不是欧阳老先生的举荐,世间又怎么会有这么多名士。元泽兄,你过于自信于功名了。”

    王雱看了他一眼:“鲁直兄教训的是。”

    黄庭坚,与王雱是同届进士,并且名次高于王雱。天下人都称黄庭坚文章第一,王雱第二,故此王雱一直耿耿于怀。

    欧阳修咳嗽了一声道:“令尊也是老朽门下,只是翅膀硬了,便不念旧日恩情了罢。”

    王雱皱眉,的确父亲王安石与司马光同出欧阳修门下,只是政见不同,分道扬镳了。目前欧阳修显然是支持司马光多一些。

    王雱微微笑道:“欧阳老先生教训的极是,此事是晚辈妄言了。”

    他以晚辈的身份顶撞前辈,此时却也不尴尬,直坐到人群中。

    欧阳修心中略有不快,暗道果然儿子随老子,没大没小的,一般无二。

    “这位是黄鲁直,如今在国子监担任教授。”苏轼又向欧阳修介绍黄庭坚。

    “这位不必介绍了,鲁直参加四京学官的考试,考官一致认为他的文章无可挑剔。文彦博跟我说鲁直有才能,担任教授却是屈才了。”欧阳修看着蔡卞与黄庭坚,面露满意之色,“好好好,老朽年迈,能见到你们这些年轻有为的学生,老朽深感欣慰。”

    黄庭坚腼腆一笑:“学生何德何能,敢说文章无可挑剔?如今向苏老师请教文章,受益匪浅。”

    苏轼向欧阳修哈哈一笑:“有一次我偶然看到鲁直的诗文,可谓超凡绝尘,学生自愧不如。名为他向我请教,实则互相学习。”

    蔡卞在一旁看他们文坛翘楚在商业互吹,不禁莞尔。

    欧阳修环视众人,微微仰首,叹了口气。

    曾巩不解道:“老师何故叹气?”

    欧阳修回过神来,摆手道:“包拯、韩琦、司马光、文彦博,他们每个人都得到过我的举荐,后来都在朝中做了大官,却荒废了作文章的工夫。老夫可惜他们的才华罢了。”

    “日后你们也必然身居高位,老朽只盼你们不要忘记我们诗会的初衷!提高自身文学修养是首位,列位万万不能指望老朽的举荐,从而一飞冲天。”欧阳修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苏轼弯腰屈膝,抓着欧阳修的枯槁的手,声音轻柔道:“老师请放心,不管学生身处何地,官居几何,也不会忘记继承老师的意志,将诗会的文风推广下去。”

    欧阳修欣慰一笑,他一手抓住苏轼,另一只手抓着曾巩:“你们二人都是老朽的得意门生,你们虽然不谙官场,却有万里挑一的才学。我有你们这样的学生,是我的福气。”

    曾巩哈哈笑道:“子瞻的文采远在我之上,老师与师兄都是万万不能相提并论的。”

    苏轼无奈一笑,他集百家之长,文风独树一帜,如今竟然连欧阳修与曾巩都自愧不如。

    “今日老朽颇有兴致,索性便说一往事,此事也与你二人有关。”欧阳修如顽童一般。苏轼与曾巩面面相觑,不知他要说何事。

    “那年老朽刚刚出任知贡举,也就是担任礼部省试的主考官。当时正巧考到策论,我出的题目是《刑赏忠厚之至论》。”欧阳修露出追思的神情。

    苏轼与曾巩同时“哦”了一声,年近五旬的曾巩与三十来岁的苏轼,他们是同届考生。

    “老朽的好友梅尧臣,当时担任点检试卷官,他发现其中一篇特别精彩,呈给我进一步修阅。我当时觉得那篇文章无论文采和观点,都堪当压卷之作,可以毫无争议地列为第一。”欧阳修挤眉弄眼道,“你们猜猜看那篇文章是谁的?”

    黄庭坚思索了片刻道:“既然是第一,想必是曾子固了。”

    欧阳修还没来得及说话,蔡卞道:“想必是苏子瞻的文章吧。”

    欧阳修“咦”了一声,惊异道:“元度何故认为是子瞻的文章?”

    “欧阳先生既然提及此事,晚辈心想其中必然有些曲折,故此胡乱猜测的。”蔡卞微微笑道。

    欧阳修轻叹一声:“不错不错,此事却是我的过失。那篇佳作正是出自子瞻。”

    众人都是议论纷纷。

    曾巩笑道:“此事倒是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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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轼(苏轼)书,不觉汗出。快哉快哉!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

    ——《宋欧阳修·与梅圣俞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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