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对以后的考虑,离开之前我还是给唐生留下了一封信:

    “谢谢你将选择的权利交给我,更加要感谢你,还在我身边。有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与你之间其实不用那么多的语言,你理解我,正如我理解你。所以我离开,你不会意外,不会劝阻,当然也不必寻找。

    这样很好,我很喜欢,而你,也很好。

    我想要自己着手解决我母亲的事,这是我此去的主要原因,为减少你不可避免的担心,我在这里告知你。至于我会如何解决,具体的方法和步骤是什么,我无法回答你,因为就算是我自己,也千头万绪,摸不着头脑。

    我不能完全确定你是所考虑的是什么,也没有办法用何时的语言告诉你我的想法,生活总是存在着那么多的变故和不确定性。如果大言不惭地对你作‘我一定会平安’的这样的承诺,能够让你得到心安,那无论需要多少遍,我都会一字一句的神情真诚地照做。

    只是我知道,你并不需要。

    反复思索,我想我唯一能够肯定地告诉你的,是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全自己,所以也希望你,好好保重。

    我的手机在昨天下午已经正式下岗了,我会尽快找到新的联系方式,跟你联络。

    而韩芊的事,出于很多原因,我连一次当面的道歉都没能做到,这是现在存于我心中的一个遗憾。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如果她醒了,希望你能及时告诉我,无论我那时身在哪里,都一定会赶过来。

    我感到你一直都在避免问我对于这件事的看法,或许于你来说,在这件有一定可能是他人蓄意谋划而形成的意外中,我作为被害者的成分比作为加害者要更多。如果你真的有这样的想法,那便希望你能回想一下当初你劝阻我不要手术的理由是什么,在这个理由的基础上,再做所有与之相关的决定,别的事,不必多想想。

    还有些话,我一直没能告诉你,我对于造成了当初我俩感情的无疾而终,十分抱歉。在国外的那几年,每当从繁复的课业和工作中回过神来,我总爱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发呆。虽不能同时看见,那也是我们视线中唯一的共同点,我很珍惜。

    我为我的职业牺牲了爱情,为了更早更快的成为一个合格的医生,过去数不清的日子,我废寝忘食地埋头学习。但我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我如此地后悔成为医者。

    昏迷的韩芊是我心中怎么样也无法迈过去的一个梗,唐生,我可能真的不适合,成为医生。”

    信写到最后,我的心情很是混乱,匆匆提上已经收拾好的提包,我径直地出了门。临近午时,外面的太阳毒辣辣的,哗啦啦的蝉声时不时地透过耳中的喧嚣,顺利引起了相应的神经的反应,同时也带来了些许周围众人谈话的讯息。

    这样断断续续的听力恢复,应该是从昨晚开始的,但具体是什么时刻,我并不能知道。只是在之前一醒来,清晰听见的关门声和之后又恢复了的吵闹声中,我稍有了些眉头。

    中枢神经的病情常常是瞬息万变,凭我所学到的知识,我不能判断这样的状况到底是好转,还是恶化,只能乐观的希望答案会是前者,这样的判断,没有必要告诉唐生。

    我坐在回小镇的客车上,右手靠窗,看着外面飞逝而过的景物,没多久便有了些睡意。我自然没敢就这样睡了,强打起精神,拿出之前刻意放在包里的昨天的那本书,看了起来。

    虽都是已经知道的内容,但在心里的情感的作用下,我还是很快地便渐入佳境。正处于沉醉间,耳中的吵闹声突然断了好一会儿,随之而来的,是从后座隐隐传来的一连串对话。

    “没有钥匙怎么进门?”是一个有些耳熟的女声。

    “你不用管这些,这些都交给我,你只用好好地休息,就当是来旅游。”一个同样耳熟的男声。

    “你觉得,我能有这种心情吗?你到底打算干些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还要瞒着我,偷偷过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男的像是叹了口气,过了有好几秒,才又开口道:“她家的阳台没有安防盗围栏,从二楼楼梯间的水槽过去,隐蔽也不容易被发现。”

    话音刚落,女声接着便响起:“那得多危险啊!万一摔下去了怎么办?”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不会摔的,我会很小心,再说,才二楼,摔了也没事的。”男的赶忙劝慰道。

    女的却不罢休,又说道:“二楼也不行啊,上周急诊来那个病人你不是知道吗?不也是从二楼摔下来,最后可是连抢救室都没能进,就死了的。”

    男的声音变得有些无奈,“那位病人是头部着地,而且还是靠近翼点部分,我不会这么不小心的,你真的不用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女声骤起又骤顿,在这个空档,我恍然记起,在之前复健我疼得受不了时,唐生曾为了帮我转移注意力,跟我说起过一些医院中发生的趣闻,其中一件,仿佛正是刚才他们所谈论的那个情形。

    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忙集中注意继续听了起来,这时,听力的情况开始变得不太好,熟悉的喧嚣声隐隐约约地又响了起来,我有些心急,模模糊糊地只听女声刻意压低了嗓子地说道:“真的一定要这样做吗?我记得你以前还带过她一阵,而且杜茜她......”

    话语就这样终结在了那阵吵闹中,我无力抵抗,心中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浓浓的困惑。从只言片语中,我已经不难确定,这两人是H院的医务工作者。再稍一回忆,也渐渐确定了声音的主人,付欣然和陈溯。

    抛开这两人跟我出现在开往同一辆汽车这件事所带来的疑惑外,更让我感到担忧的,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客车在十几分钟后稳稳停在了小镇车站的门口,下车时,我将书盖在脸上,可以装作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在确定了他们下车走远后,我才匆匆下车,远远地见那两人上了一辆出租车,我两忙拦下路过的一辆三轮。小镇的公路大多狭窄,现在又正值下班的高峰,我拜托了三轮车师傅抄小路回去,下车时没有看到小区门口有出租车的身影,我松了口气。

    快速地进了家门,我将门反锁,首先到了我妈的房间,除了把我出国需要的护照拿出外,其余的所有证件,我也都装在了包里。收拾好后,我才四下一顾,加上我昏迷的那几个月,我离开这里,竟已差不多半年了。

    室内的事事物物都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因所有的家具表面,都覆盖上了一层白布。阳台的若干花草这么久没有人打理,早已变为了一片荒芜的景象,根茎和子叶缺水皱缩,昨夜飘来的夜雨又与角落的一滩淤泥混杂着。水汽挥发,隐隐的难闻的腥味散布了屋内的角角落落。

    这个家,早已经因女主人的离开而天翻地覆,没有了往日的舒适,也再谈不上温暖。

    感概中自刚才便一直混沌的听力瞬间又恢复了,付欣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小心点啊!别别别,别踩那儿!那边也不好,你踩那个石头,慢点,你别急!”

    意识到她正在门外,而陈溯很可能此时正如他所说,要从二楼水槽到家里的阳台,他们此行的确是奔着我家而来。

    虽然心里早有预料,我还是难免感到失落,知道现在不是感性用事的时候,我很快地从消极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转过身,悄无声息地进了我的房间,轻轻将门关上。

    趁着听力状况还算稳定,我将耳朵贴在房门,仔细分辨屋外的动静。两三分钟之后,从阳台传来渐渐清晰的脚步声,随着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付欣然担忧的语调响起:“你怎么样啊?我刚刚看到你胸廓状到了拐角,有没有事?是不是骨折了。”

    陈溯带着笑的声音响起:“哪有那么容易骨折,你当我肋骨是塑料做的吗?好了,先干正事!”

    付欣然没有再说话,因多了一个人,脚步声杂乱了些,我无法判断他们在哪活动,直到听见旁边房间的门被打开的声音。稀稀疏疏的翻找的声音响起,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在一个抽屉被拉开的摩擦声后,陈溯又开了口:“对了,你知道杜茜她现在听不见这件事吗?”

    过了几秒,才听见付欣然回答道:“不知道,上一次见她还是一个月前,当时她才醒,并且是能够听到我说话的。”

    “昨天我门去找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聋了,之前不是说是脑震荡吗?估计是血块压迫的前庭蜗神经。”是陈溯的声音。

    “我倒是觉得,有其他可能。”付欣然的语调不太确定。

    “怎么?你觉得是心理疾患?”陈溯探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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