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突然这样问,我闻言渐渐收起了脸上的固执,回过头看着天花板,语气郑重地开口道:“我看到了那张房产转让书,倒是没想到你在国外还能有房子,估摸着你是打算利用房产,改变我妈的国籍,从而更快地,通过申请。是?”

    说完很久没有听到回应,我想他算是默认了,于是叹了口气继续道:“你问我为什么突然要撇开你,难道这样你还想不到吗?你本来就没有义务要帮我,就算是出于同事间的情谊,你做到这里,就已经够了。不是我故意要撇开关系,而是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我说到这儿的时候,有些难耐地闭上了眼睛,害怕里面正渐渐晕湿眼眶的分泌物,外溢出来,动摇我的决心。唐生一直没有说话,不一会,室内又不断响起,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已经说完了需要说的话,我想我已经没有再待在这儿的意义,没有犹豫地利落撑起身子,下了木板,便往门口走去。但在我的手刚碰上门把手的时候,那个我以为会一直沉默的人,突然开了口:“每次,你一闹脾气,就拿咱俩现在没关系说事儿,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我闻言有些无语,低头想了想,还是转过身,看着他郑重道:“以前胡闹是我不懂事,你多包涵,只是这次,的确是我的真实想法,谢谢你之前的帮助,没什么事儿,我就先....”

    话说到这儿时,他突然出言打断道:“跟我结婚!”

    我被这突然的一句话吓得差点再次闪了腰,匆忙间扶住门把才稳住身形,脸色惊慌地看着他结结巴巴道:“什,什么?”

    唐生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我,眼神郑重道:“有些事,我之前本以为不需要说出来,你就可以懂。后来发现,可能即使你能懂,那些话,也必须说出来才可以。”

    他说到这儿刻意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想,这总是件郑重的事,我想等着你准备好的时候,再好好地,提出来。但我想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场景都没有关系,所以杜茜,我认真询问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看着他的双眼,看向一望无际的清澈湖面,我想象他问出这些话时,是何种心情。期待?开心?担忧?幸福?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但是。

    我听见自己冷漠地开口道:“对不起,我不愿意嫁给你。”说完这句,我逃也似地转过身出去了,太害怕看到他的表情,心中满满的愧疚实在让人崩溃。

    小跑着奔向之前打探到的周女士的病房,到了门口,看着关上的病房门,心中刚刚鼓起的勇气还是突然泄了个干净。我一手扶摇,一手握着门把,既渴望着要快点进去,又恐惧着进去之后会看到的画面。

    年少时有一个阶段,我曾十分讨厌考试,其程度甚至到了恐惧的地步。又一次年级月考,我出于厌恶鼓起起勇气生平第一次逃了课,不敢回家,在小区外的一条小巷晃荡。没成想,就这样,还是被周女士逮个正着。

    当时她训斥我的话,早已在岁月中,被遗忘了大多数,唯一直到现在还印象深刻的,是她最后蹲下身,看着我的语重心长地一段话,她说:“你是个缺失了一半亲属的孩子,这在某一方面,也决定了你在未来的很多事上,没有捷径可走。我对你最大的期望,是遇到任何事情,任何处境,都不要选择回避,因为到了最后,你总会发现,你避无可避。”

    我想大概周女士说这句话时,便想过今日的场景,所以才会让我记到现在,才会让我在无尽纠结的最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推开了门。

    入室并没有立刻见到周女士的身影,她的床位在正中间,半开的帘子挡住其中的一大半,透过缝隙仔细看去,是一只瘦得像是只剩了皮的手臂。我心中顿时一酸,差点落下来泪来,走过去时,腿难以抑制地颤抖着。

    走进后,发现周女士正闭着眼,像是在睡觉,不由松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我拉起她的手,看到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眼,泪水终于还是没能抑制的夺眶而出。我将脸颊贴在她的手上,这双将我慢慢抚育长大的手,这双年少时给予我无数力量的手,此时,怎么会如此孱弱,如此无力。

    恍惚间,察觉到头顶被另一只手轻揉地抚摸着,我猛的抬起头来,一下便看到周女士睁开的双眼中,满满的关切从小到大。这样的眼神,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其实很少见到,而在绝症患者的身上,大多数时候,也是痛苦比较常见。

    我曾无数次地想象过再见的场景,甚至预想她被腹痛折磨得精神崩溃却还没到抽腹水的时间时,该怎么安慰她。很多种地可能,我都想好了应对的办法,可她现在,如此平静,如此温柔,我却从没想到过。

    由于我愣在当场,周女士先开了口,她声音有些沙哑地看着我说道:“怎么来了?事都忙完了吗?”

    由于担心周女士病情恶化,我受伤的事,一直是让唐生帮我瞒着的,只是不知道他用的什么理由解释。怕事情暴露,我没有接她的话,勉强忍住了泪水,开口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肚子痛不痛?”

    她淡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刚抽了水,不疼。你这几天去哪了?怎么一面也不过来看我?”

    听到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我有些怔神,随后心中更是酸涩,没忍住有些哽咽道:“我.....唐生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转过头,眨了眨眼,想了一阵才说道:“他说,你被医院派遣出国深造了。”她一脸叹惋,“我想啊,你知道了我的病情后,总会有些反应的,所以不管什么借口,我都信了,较真了一辈子,临了了,总得豁达点。”

    我眼眶一红,忙低下头,声音闷闷地说道:“妈,你别乱说,你的病没事儿的,我能治好,你相信我。”

    她闻言抿嘴笑了笑,摇了摇头,叹气说道:“无论能治,不能治,妈都希望你好好的可以软弱,但不要一直颓废。如果愿意,就找个人依靠。反正,我注定不会一直陪着你。”

    我一听便知她并没有相信我刚刚的话,想着这件事总得让她知道,略一措辞便开口跟她挑简去烦地说了一下。她听完后,脸色没有太大的变化,盯着前方的帘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有些耐不住性子,打算开口再叮嘱时,她却先我一步开口了:“之前有一次,小唐想让我签一份文件,是英文的,我看不太懂,就拒绝了他。所以,就是这件事吗?”

    我听言想了想,摇了摇头回答道:“应该不是。”说完沉吟了一阵,抬头看着他,脸色郑重地继续道:“妈,我想告诉你,以后唐生可能不会出现了,我跟他没.....”

    “杜茜,你出来一下。”话说一半,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我。我转过头去,看到钱科长站在门口,皱着眉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我感到有些莫名,回头看向周女士,见她示意我先过去,便也打消了继续说完的念头,抿抿唇,起身跟着科长,出了门。原本的猜想着是因为我突然请假的事,有些心虚地低着头打着腹稿,随后一抬头,却因眼前的场面,有些无语。

    钱科长背对着我,侧过来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他轻拍了拍站在我身前的廖佳磊的肩膀,随后还转过头来,看着我若有所指地笑了笑,便回头向前走去。我见状便意识到,他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下意识地想要拦住他解释,中途却被廖佳磊阻碍了。

    我有些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看着他语气稍有些暴躁道:“你干什么?没看我办正事儿吗?”

    他道没有因我的态度介怀,只伸手再度扶住我,开口道:“你悠着点儿,我刚刚看了几张你的腰椎CT,实在是放心不下,你还是跟我回去,重新办个住院,好好躺着。”

    我闻言实在有些难以理解地看着他,语气难掩激动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说什么梦话!我现在没功夫休息,求你别管我了,回去忙你的!”说完转身就要走,没想到他却死抓着我不放手,挣扎的最后,甚至还直接打横抱起了我,随后毫无商量地,将我固定在了骨科的病床上。

    我对这样的情况十分的不能理解,但此时双手被控制着,腰也实在是不敢动,一时间,还真是没有办法靠蛮力解脱困境。于是只好勉强平息情绪,看着插着手站在我病床边的廖佳磊,压抑着嗓子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闻言抿了抿嘴,稍带着有些犹豫地说道:“这样对你,抱歉了,但你的身体真的禁不起再折腾了。病房内的那位女士,我猜,是你的母亲。你看她还生着病。要是你却先倒下了,这总也不是个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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