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病房前,我还是没忍住转头再看了一眼那男子,发现他正按我说的,拿着根棉签蘸着生理盐水湿润着患者的嘴唇,才稍稍放下了心,转身出了门。

    即使如此,回办公室的一路上,我仍然无法消除心中的不安感,虽然总地来说,那男子的表现挑不出什么毛病,甚至可以说,眼中是看得出对那张越越的关怀的。

    但我总隐隐地觉得不太对劲,要知道张越越上一次进院时还是单身的状态,所以两人确定关系,应该也就是最近的事,而这么短的时间,就确定了未婚夫妻关系,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

    再说到我对那男子的印象,他长相平庸,看着不算年轻,至少是比张越越要年长的,面色有些暗黄,再联系到刚进病房时看到的他敲字的情景,我断定他日常的作息应该不算规律。他跟我说话时,眼神总是飘忽,这样的表现,会让人没由来地觉得不真诚。而他看着病患的眼中虽有关心,但又总让人感觉不到太多情谊。这真是一个很矛盾的形象,但由于我对他的大部分判断无事实根据,所以我也不好随意怀疑别人,还是等一会说病情的时候......

    正要从思绪中回神的时候,我走到了病房通道出口的拐角处,一个没留神,和通道中迎面的一个行走快速的人撞上了,手中酒精一时没拿稳,掉到了下去,砰地一下碎了一地,霎时间,空气中满是挥发的乙醇味。

    我有些头疼地看了一眼地面,再回头,看向造成这一场面的另一个始作俑者,有些诧异的发现,对方是之前那位被院长确诊为乳腺癌的患者的丈夫。

    见他看到我后,便慢慢消去脸上的焦急,只站在原地,也没再急着往前赶,心中便了然他是来找我的。想到之前病房中的事,我暂放下立马叫护士来收拾这残迹的念头,开口问道:“你们办好转科手续了吗?”

    他闻言脸色显出一种难为情,搓了搓手,又看了一眼周围,发现没什么人后,才支支吾吾着开口道:“我,我有事找你,我内人的......”

    我在他说到这儿就出言打断了他:“别在这儿说话,到我办公室来。”说完没再看他,自顾着继续往前走。路过护士台,我快速地跟值班护士说了通道的情况,确定她通知了清洁科的同事后,才放下心继续向办公室走去。

    午饭时间,我进去办公室时,大办公室最后一位医师正要出去,是胸外的一位前辈,没见过几面,所以和他草草打了个招呼便擦声而过了。跟着我过来的那位名叫孙蓉的女性患者的丈夫,进入办公室后,发现里面没有其他的人,面上果然如我所料显出松了一个口气的表情。

    我心下对他将要说的事大约有了些概念,一边随手拿起一本病历,一边指了指办公桌旁的椅子开口道:“这里坐下,慢慢说。”

    他听言,走过来坐下,双手放在膝盖处,又搓了搓,才开口道:“我内人她的病,医师你能给我具体说说吗?”

    我闻言,没看他,只翻开病历边看着,边说道:“我是外科急诊医生,对内科妇科的事了解不多,现在知道就只有她患了乳腺癌,这一个情况。具体的情况,你们转科后,她的主治医师会详细地给你们说的。”

    他听完变得有些焦躁,语速稍有些加速道:“不是,医生,你就给我说说,这什么乳腺癌致死吗?”

    这什么问题?我有些不解地抬头看着他,先解释道:“是否扩散需要看情况,恶性肿瘤若是脱落,随淋巴或血液流经身体其他组织或器官,会有一定的生命危险。”说完见他就要陷入了沉思,我开口继续问道:“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闻言面上又显出了犹豫,我见状有些不耐烦,没忍住开口催促道:“有什么问题你就说,没有什么好扭捏的。”

    他这才缓缓抬头,看着我道:“医生,你现在能不能,帮我内人办理出院?”

    “你说什么?”我听完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心中有些不可思议。我原本猜测他来找我是要说拒绝转院的事,还真是没成想,他这比我想的过分。而且就算是拒绝转院,都已经够过分了,我还真是我还真是低估他了啊!

    他见我激动,眼中显出些许退缩,但还是不甘心道:“医生,我也没办法啊,我爱人要是真的要做手术,我妈肯定会逼我跟她离婚,但我这都人到中年了,哪还再找得到老婆啊,我不想离婚,反正她这病都不致死,医师你就理解理解我,我.....”

    我越听越气愤,实在没忍住,打断他道:“我理解你?那谁理解你老婆?她可是从楼梯上摔下来进的医院,就算不讲乳腺癌的事儿,你自己动脑子想想,现在才手术几天,我可能让她出院吗?”

    他闻言脸色竟显出些许高兴来,说道:“那就先不出院,就把外伤养好就是了,那手术就没必要做了。医生你也别拿什么癌症唬我,我邻居张阿婆身上就张了个瘤子,还是在脖子上,这几年虽然说长得大陆些,但也没见人家身体出什么问题,没上医院治疗,也是健健康康的,我爱人这状况肯定也......”

    我听着他的话,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再度打断道:“你知道恶性肿瘤是什么吗?你邻居那阿婆肿瘤是良性的,不具备扩散性,考虑到她年纪大了,医生才没让她做手术,跟你老婆那情况能一样吗?她肿瘤是会扩散的!”

    他竟还是执迷不悟,来劲般继续开口道:“不是有抑制癌症的药吗?你给我们开点,抑制它扩散不就好......”

    “什么不就好了,你知道什么?抑制癌症的药能不能绝对起效还说不定,更何况对病人本身还有十分大的伤害!”说完,我实在有些无法抑制心中的气愤,继续开口大声质问道:“你们家到底是群什么人?你们把你老婆当成了什么?物品吗?物品都不如!只知道利用,坏了还不愿意修。”

    他闻言脸上一白,嘴唇闭合了一次,我看他那样子就像是要继续狡辩,顿时失去了所有耐心,重新坐下,拿起一支笔,一边开始在病历上写着,一边先开口说道:“病人身体没恢复,我不可能给她办出院!最后劝你们一句,尽快把人转到妇科去治疗,再晚,多的钱都要花出去。”

    他闻言表情苦恼地又开口道:“真不是我不想管她,是我妈她......”

    我看也不想看他,一边继续写病历,一边出口又一次打断道:“你们的家事与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建议,现在忙,没时间,没事儿你就先走!”

    “我.....”他没动,支支吾吾道。

    “再见,不送!”我语气冷淡,毫无耐心道。

    他起身走出去的一路上,我都没在看他一眼,知道门被他从外面关上,我才放下手中用来假意写字的笔,猛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长呼来一口气,算是稍稍散去了心中的郁闷。

    由于还处于休假时间,我没什么工作,而大家都忙,我找不到人聊天,便在傍晚时分独自一人登上天台。冬季的寒风瑟瑟,没由来地让人觉得悲凉,人总是容易触景生情,我吹着冷风,抬头看了看就要全黑天色,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要变得十分灰暗。

    正是沮丧的时候,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你不是休假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闻言转头,看到了廖佳磊正从天台楼梯出口处走过来,由于没什么心情,我只对着他礼貌性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随后便转过头,趴在栏杆上,一句话也没说。

    他过来后,顺势斜靠在我身旁的栏杆上,侧过脸打量了我一眼,才又开口道:”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我闻言苦恼地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没什么,就跟一个病患家属聊了一下,没控制住脾气而已。”

    他听言笑了笑,思索了一下,才开口道:“是,孙蓉她丈夫吗?”

    我有些诧异地看向他,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笑着耸了耸肩,语气中也带上些许无奈说道:“我能不知道吗?我现在可还是孙蓉的主治医师啊。’

    我闻言才恍然,说来也神奇,由于病人内科的病吸引的关注太大,许多人,就连我都下意识地忽略她的外伤。想到这儿,我对她丈夫的言行的愤怒也稍微减少了一些,叹了口气开口道:“你说孙荣他丈夫是个什么人啊!身为一个成年男人,怎么能这么懦弱?不想离婚,又不敢跟他母亲据理力争一下,我真的没想到,会遇到这种家属。”

    他听完也觉得有些好笑,说道:“这世界什么人都有,说起来,他之前找到我的时候,我也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了,怎么会有这种人,自私自利,还毫无责任心。”

    我闻言正要附和,猛然反应过来,发现我俩这行为其实算得上是在背后非议病人家属了,顿时有些无措,愣愣地住了口。转过头,看他像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和我对视了一眼,发现各自眼中都有些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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