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一次性手术服,我走进手术室,没立即上手术台,而是到旁边看了看公示栏上的手术计划,是个开颅手术。这时才想起唐生还是一个神经外科的专家,曾首创了一种大脑开颅的方法,能有效避免手术对低级中枢的影响.....难以想象,当时还是医学生的他,到底是研究了多少案例,才探究出这个方法。更何况,当时我们还没分手,他还得忙着应付我。

    知道急诊接不了这种难度的手术,这次应该又是受神经外科那群人的邀请,他们总来给他增加工作,奈何他每次还都乐此不疲的接了,所以,我就一直十分不理解,他怎么会选了急诊呢?

    让护士帮着穿好了无菌服,上了手术台我站到唐生对面,看到他又是紧皱着眉头,通过医用显微镜看着操作部位。

    我也看向显示器,联系刚刚看到的手术计划,终于知道他找我来干什么。

    患者大脑神经前回后部长了个瘤子,虽然是良性,但如不及时摘除,还是会挤压硬脑膜周围组织。

    而由于他开创的那个手术方法虽对病人的伤害小,但对主刀医生的考验可不小。要用这方法,没点技术的,一不小心,就得弄巧成拙;而有点技术的,没找对具体位置,做起来也是够呛。

    这不,因为造影技术的局限,这位开颅专家唐医师,就对最佳下刀地点发生了误判,造成颞区、蝶区的高级中枢挡在了瘤子生长部位之前,这就意味着,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粘膜分离,才能完成切除。

    而不谦虚的讲,作为在国外主攻心血管疾病的区区在下,在组织分离方面,技术还是不能说不好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有眼光,我表示很欣慰啊。

    想到这儿,我没忍住在口罩下得意的笑了一小下,发现他意味不明的瞟了我一眼,才正正神,拿起了镊子和手术刀,开始协助分离。

    这场手术我已经跟了三个小时,而唐生貌似从上午那孩子死前就站在手术台旁了,粗略一算,竟差不多八个小时了。

    虽然说这点时间在神经外科手术算不上长,但考虑到主刀医师不巧昨晚还陪我唠了半晚上的嗑,我少有的好心的开了口:“你去旁边坐着眯一会儿,我来收尾。”

    他听到我的话怔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我,然后眉眼一弯,“那你谨慎一点,别大大咧咧的。”

    我白了他一眼,什么话,人命关天,我是那种拎不清的人吗?

    看他坐在墙边椅子上,靠着墙就睡了,感觉有些心疼,撇撇嘴,这人真是,明明在急诊就很忙了,还非要接神外的手术,这么拼命干嘛?

    开颅手术的缝合算不上复杂,这也是为什么他也放心让我独自操作,但即使如此,等到彻底收工,也又是一个小时后了。

    我扶着腰出了手术室,站了四个小时,加上后腰部还隐隐作痛,这一趟下来,真是累啊。又侧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是青黑,唉,又是忙碌的一天就要结束了。

    正叹息着时光飞逝,后腰被一只手扶着,回过头,唐生经过刚才的养神,脸色总算是好点了,只见他少有的带着笑,开口道:“累着了?叫你逞强,走,请你出去吃饭。”

    我闻言一乐,也没顾上顶嘴,屁颠颠的就跟着他往院外走去了。

    由于晚上还要值班,我和唐生的这顿晚饭,并没有吃得多好,我想他绝对是故意的,专挑这种大家都忙的时候说要请吃饭,唉,真是......

    怀着这种心情,在回来的时候,看到灯火通明的急诊大楼我不可避免的有些惆怅。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好久没在城市里看到过星星了,现在只怕即使哪天终于出现了几颗,在这城市霓虹中也会是暗淡无光的。”

    没想到他好笑竟的看了我一眼,取笑道:“这突然的小情绪哪来的,谁又刺激你了?”

    我白了他一眼,“什么刺激,偶尔暴露一下我文艺女青年的本性,不行吗?”

    他转过头继续笑道:“行,都行。”说着也抬头看了看天空,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开口说道:“听说,我去手术后,那染了狂犬病的小男孩还是死了?”

    听他一说,我又想起孩子的父亲的话,叹了口气,“是啊,就他爸爸过来了。其实,现在想想他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毕竟,死去的人永远过去了,活着的人还得顶着悲痛前行,哪个更难受,谁说得清楚呢。”说完转头看着他侧脸:“不知道听谁说的,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说,如果真是这样,他在天上看着他父母家人,是会欣慰,还是叹息呢?”

    看着夜空中晦暗不明的面容,过来好一会儿,才缓缓张口:“不管欣慰,还是叹息,都过去了啊。”似感慨了一下,正了正神色,转过头看着我打趣道:“这种玄乎的事儿,你也相信,你也是太多愁善感了,做医生的,对周围发生的事还是无动于衷一点好。”

    我闻言一愣,眼看着就要走进急诊大厅,拉住他,神色认真的说:“在国外我就想过,你以前也说过,‘尽量不动感情,才能总是对病情做出最理智的判断’。但其实,我不太同意,但....但,好我想了这么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话说到这儿,觉得有些无力,“可能,可能你是对的,但我一时间还不能接受。”

    他听完,宠溺的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真是,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先把自己否定了。”然后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我之所以那样说,是靠前辈的经验。但行医治病的具体方法论,现在谁也不能说哪种就是对的。是我之前说得太武断了,你自信点,任何想法都不要轻易放弃。”

    听他这么说,我其实很高兴,但反应这种心态有点像做了点事向长辈讨夸奖的孩子,一阵讪然,然后尽量不露痕迹的转过头,拉起他的手,“知道了,知道了,要到夜间巡房的时间了,咱们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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