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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呢,恭子?”

    天外沙罗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意外的神色,是意外于京子的敏锐呢,还是意外于她直接走到自己面前来质询的直白呢?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微微侧过身,视线流连在最上京子的脸上,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在这样的目光下,京子攥了攥手里的剧本,语气却越发坚定起来。

    “德子还没有给她的父亲报仇,怎么会为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去死?”

    沙罗静静地看着她,片刻之后,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没有点,只是夹在指间,轻轻扣着膝盖。

    “……居然还会再听到这个问题啊。”她笑笑,“七年前?还是八年前?总之就是《火宅》入围直木赏的那段时间吧,当时任评委的人是《月晦》的作者。那位老师问了和你一模一样的问题。”

    沙罗微微眯起眼,露出回忆着什么的神色。

    “那时候我告诉她,因为她爱他。”

    京子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可是,爱不是应该为了对方活下去吗?”她看着沙罗,反问道,“她爱的人为了让她活下去,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她为什么要辜负他的牺牲,选择自杀呢?”

    “……是啊,为什么呢?”

    沙罗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给自己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白烟氤氲之中,夏目一时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

    “因为她想要随他而去。”

    --自嘲一般的笑意。

    烟雾散去,她缓缓抬起眼来,凝视着京子,绽开一个迷离的笑。

    “即使前方是死地,也想追随爱人而去--这种事,很奇怪吗?”

    那就是九年前,十八岁的天外沙罗看到那道红衣的背影时,所持有的心情。

    带我走吧。

    去到有你在的地方。

    十七岁到十八岁的这一年,是天外沙罗最接近于疯狂的一年。

    不如说,亲眼目睹赤音死在自己面前,她还能维持表面上的正常,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赤音是为了保护自己、被六波罗的武者所杀--这一记忆有如利刃在她的心中翻搅,连夜晚都会唤醒有关赤音的记忆,哪怕是最温暖的瞬间也让她如此痛苦。

    失去赤音的十七岁,正如水岛京记得的那样,曾经以高产著称的天外星野,在那一年,无法动笔写哪怕一个字。每日每夜,天外沙罗都身处于绝望的漩涡之中,最微不足道的回忆也能将她撕得粉碎。

    那一年间,她无数次的想着,自己一个人活下来,是如此的不可原谅。

    尽管没有任何人会加以指责,但她自己无法原谅自己。

    无法原谅弱小到必须让赤音牺牲性命才能保全的自己。

    为了从那绝望的漩涡中挣脱出来,或者说,为了活下去,她选择与茶茶丸缔结契约,一起毁灭六波罗。

    疯狂总要有宣泄的渠道,仇恨也要有指向的对象--六波罗无疑是最适宜的目标。杀了下田波奈夫的樱冢星史郎是他们派来的,毁了赤音的伊乌义阿也是他们的妖刀。

    毁掉六波罗的话,她心中的漩涡,是不是就会停息呢?

    那时的天外沙罗,确实是这样想的。

    于是,每每到了深夜,沙罗都会与茶茶丸一起袭击六波罗的据点。

    拥有那双能够目视死亡的眼眸,再加上从赤音那里学来的刀术,十八岁的天外沙罗足以以一敌百,堪称所向披靡。

    彼时以新田雄飞为首的维新派,正与六波罗集团斗得极为激烈,她的加入给雄飞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助力。而她也因此在里世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在她击败六波罗的古河公方之后,被里世界的住民们敬畏地称为--“武帝”。

    在获得这个称号的那一天,天外沙罗见到了武田赤音的身影。

    “《火宅》是我做的一个梦。”

    沙罗眯着眼睛,微微笑起来。

    “我那时候年纪还小,以为只有死亡才是证明爱情存在的最高方式。”

    就像是那时她的记忆里,最深刻的还是赤音为她死去的那一刻。

    有什么方式能比一个人为你而死,更能证明他的爱情吗?

    没有的。

    连上帝也只能牺牲他的爱子,而不会牺牲他自己。

    那么,另一个问题来了--

    --被这份牺牲保护下来的人,要怎么样才能证明自己的爱情?

    “你要明白,年纪小的人,总是不服输的。在这种事情上尤其想要一个公平,男人证明了,那么女孩也要证明,不然就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可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好争的呢?”

    死掉的人是不是比较幸福,只有死掉的人才知道,活人能知道的,也就只有活着的人更加痛苦这个事实。

    爱恋、思念、愧疚与失去的痛苦交织在一起,日日夜夜的纠缠,没有一刻肯放过她。

    所以,在看到那个背影的时候,十八岁的天外沙罗,几乎是如释重负的。

    --这一次,带我一起走吧。

    “即使不是证明给他看也好。说到底,还是想证明给自己看罢了。”

    沙罗无意识抚上肩背,触摸到背后深青色的刺青,笑容里渐渐有了苦涩的味道。

    “你爱的人为你而死,你如果不能随他而去,好像总是有什么地方说不过去。”

    十八岁的天外沙罗没能追上那道背影。

    但她得到了会将她带去死地的诅咒。

    深青色的,蛇与柊的刺青。

    那刺青浮现在她身上的第一夜,天外沙罗便梦见了一座古老的神社。

    那是东京都市传说中的“眠之屋”。据说,人们在那里,会看到已经死去的亲人或者恋人的身影,如果追随而去,便会渐渐死在梦中。落入“眠之屋”的人们,身上都会出现蛇与柊的刺青。当刺青蔓延到全身之时,这个人就会死去。

    在都市传说中,他们说,眠之屋是为死者带走生者的鬼地。

    十八岁的天外沙罗,看着镜中一日一日蔓延的刺青,脸上露出的,却是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写了《火宅》,只是想要圆这么一个梦罢了。”

    十八岁的天外沙罗,在生命倒数的那些日子,将睡眠与吃饭以外的时间,全部拿来写作这部小说。

    或者说,编织这么一个梦境。

    在梦境中,她没有留在永失所爱的人世,而是选择在爱人死去的那一刻就随他而去。

    那就是她的梦。

    最上京子听到这里,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可她还是忍住了,不让眼泪破坏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语。

    “可是……”

    她的唇颤了颤,好不容易才把那几个字说出来。

    “梦不是真的,对吗,星野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五月病的季节总算过去了。

    好久不见了诸君。六月愉快。

    祝明天高考的宝贝儿们个个都出好成绩!

    (希望你们别跟我说要高考了还在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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