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罢,吾代先祖原谅汝了。”卷耳一抬下巴,眼角瞄到唐阮紧紧抿着唇,又开始生气,“小丫头,就算吾族后人犯了错,轮得到汝来讥笑?愚蠢!”

    风情站了起来,肃声道:“够了。”

    “你……!”卷耳听了一急,面色骤变,想要开口教训风情。

    “闭嘴,吵死了。”

    绮罗香惊道:“原来这小孩会说‘你’这种白话?我还以为真的只会说吾啊汝啊的,啧啧啧,这拿腔作调的德行,和木头脸竟如出一辙呐。”

    卷耳不可置信地看着风情,又看看口出妄言的绮罗香,愣了有足足三个眨眼的功夫,然后哇的一声哭起来,抽泣了几声,就连带着化形一同滕然消失在空气中。

    唐阮小心地看了看自己的肩,谨慎开口:“她……不见了吗?”

    洛常羲淡然道:“回玉中了。”

    绮罗香几步溜达到风情身边,凑到她跟前,笑道:“你老祖宗让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下跪你都不生气,不过是说了阮妹子一句愚蠢,你何必动怒呢?招惹了你这位老祖宗,我看你回头跪多久她才能原谅你。”

    “闭嘴。”风情看向绮罗香,语气中似是凝了一片冰,“吵,死,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死木头脸,就知道对付我这个打不过你的……”绮罗香啧啧两句,迈着小碎步又走回洛常羲身边,洛常羲却没搭理她,径自跟着风情走向那边吊桥。

    其余几人也拾掇利索,紧跟在风情与洛常羲身后。风情行至吊桥旁停下,取出轩辕弓,搭一支白蜡重箭,挽起五十斤的力道向一片木板钉去。重箭连带着吊桥在高空中危险地来回晃了晃,却没断裂的预兆。

    “我走最前,你断后,保护好她……他们。”风情对洛常羲轻声嘱咐。

    “我知道,你自己当心。这地方已败落几千年,就算原本安全的路,现在也未必……”

    “嗯,知道了。”风情打断洛常羲的提醒,面上没什么表情,就像往常走平底那般平淡地跨出了第一步。吊桥抖了几抖,上面累积的灰土散了几簇晕在空中,随即第二步,第三步,都没什么问题。

    有风情在前面开路,后面的几人都没有那么紧张,更何况还有南岭的月神在后面垫着,基本就杜绝了一些隐患。吊桥不是很宽,大约只能容三人并行,旁侧只有两根随意拉过去的单薄铁链可以勉强扶一扶,唐阮在行走时,甚至不敢垂头看一眼脚下。有些木板已经完全断裂,断开的裂缝中,隐约透着她们踏着的幽幽无底深渊。

    再者,这破吊桥上人稍稍一多,步伐再不统一规整,就不停地晃。

    晃,晃,晃。

    还好风情走得快,否则再晃下去,不如干脆自己直接跳下桥,省得晃得人头晕想吐。

    须臾后,五人全部站到了这边的亭塔上。这座亭塔方圆不过三十尺左右,大致为四方,四个角各起一条石柱,撑起一片石制圆顶,说不上是亭台结构,也说不上塔型结构,故而她们才唤之为亭塔。亭塔中间立有一块二人余高的黑石碑,他们站得偏远,看不清上面有没有刻东西。

    风情没有去看那石碑,只忙于测算其他吊桥上木板卦象分布。倒是唐阮,绕在风情旁边走了两圈,便忍不住想过去看看那黑石碑。

    绮罗香和楚云深也在黑石碑前注目细看。只是那黑石碑经年月摧残,又被海底潮湿空气腐蚀,上面原先刻下的东西早就模糊不清了,和起先那座青石门一样的情况。但有所不同的是,这块石碑上还幸而残留了一点图画纹样,仔细看竟像是一些做着各种动作的人物。石碑的右下角,还有大约三十多个古体字保留住了些许轮廓。

    绮罗香对楚云深和唐阮道:“你们谁认识这个字?”

    唐阮摇摇头,楚云深又看了一会儿,才道:“这种上古的字体,或许只有对照相关古书才能破译出来。我之前看过这样的书籍,记得一些,却对不上几个,但和那些图画联系起来,约摸能知道一点意思。”

    “说说看?”

    “……大概就是说,很久以前有一个很强大的人叫颛顼,这个颛顼的六世孙被推选为部落首领,后面大概记录了他作为首领期间的一些政事。那边尚未磨损的地方,具体不知发生在哪一年,说洪水来犯,这位首领便派遣了一位名叫鲧的男人去治理洪水,但没有成功,于是……”

    “怎么?把他杀了吗?”

    楚云深摇摇头:“后面都看不清了。”

    唐阮蹲在黑石碑的一个角落里,小心地用袖子轻轻擦上面的尘土,梨花白的袖子擦脏后,只得改为用大拇指去揩拭。那里有一片非常细微的突起,肉眼是注意不到的,但在人体细腻的皮肤感知下,浅浅的轮廓顿然绽于指尖。

    好像是一只兽的形状。

    这只兽的躯体有非常长的毛发,龈肉中龇出四根獠牙,紧凑的五官不像是古书中寻常古兽模样,倒有点像人的五官分布。它的旁边还刻了一个小人,和那人的形状比起来,它的个头应有差不多两人高。

    这怎么好像是刚刚追她们的那只……梼杌?

    “你在看什么。”

    风情的声音于头顶清冷传来。唐阮忙站起来,指着刚刚那个地方,说:“那里雕了些东西,我想摸摸看是什么。”

    “是什么?”

    “其实我也不确定,要不我画给你看?”

    风情的左眉抽搐了一下,眼中透出股复杂情绪,但还是举起右手向唐阮摊开来,“……你画。”

    唐阮托住风情的手掌,发现她掌心中还缠着那晚她为她绑上的衣摆布条。不知是不是因为弓匣上长生结的缘故,她手心的伤已经差不多好透彻了,那条梨花白的覆纱布条已经混着干涸的血迹泛出旧物特有的淡黄。唐阮的手指轻轻挨上已起了毛边的衣布,想要好好描绘,但心神已不由跟随这条布漂游远走。

    一个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保留另一个人的物品呢?

    舍不得?留念想?还是单纯地忘了呢?

    “你好像,每次于我掌中作画时都会走神。”风情垂下目光,尾稍泛红的桃花眼映出唐阮发呆的面庞,嗓音平淡,“难不成我手心长了鸡眼。”

    “不是……”唐阮立即抬头,仰视风情的眼睛,“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伤好了还要留着这片衣布……”

    看着她的眼睛,唐阮的声音愈来愈小,禁不住再次出神。

    风情这张脸上,最违和的恐怕就是这一双眼睛了。

    老天明明给了她一双最是温柔多情的桃花眼,但这双桃花眼,硬是被她塞满冷硬疏离的低沉情绪。绮罗香曾开玩笑讲过,这双眼睛长在风情脸上就是明晃晃的暴殄天物,就像一个精致华美的酒盏,你不给里面添美酒,反而倒了一杯铁观音进去,不能说这酒盏就不漂亮了,也不能说里面的铁观音不好喝,但是就三个字,煞风景。

    不知谁能有此荣幸,让这双眼睛能显露出真正美不胜收的风情。

    “……这条布啊,是我忘了摘下,多谢提醒。”风情挪开了目光,戴着软皮手套的左手三两下就拆掉了那梨花白的布条,转而随手扔到了旁边的地上。

    唐阮咬住唇,极为艰难地掩住失落,低声道:“……我画不出,不过应该是梼杌。你若不信我,可以自己去摸一摸。”

    说完,唐阮便低着头走开,绕到了黑石碑的另一面去。

    风情看唐阮过背对着自己再不说话,只是由鼻腔轻轻叹气。她亦蹲下去看唐阮摸过的那块地方,看石碑的同时,似是不经意地向身边一捞,飞快地拾起了适才自己亲手扔在地上的布条,藏入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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