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咳咳,咳咳咳咳……”

    滴答——

    “噗……咳咳。”

    一口水从鼻腔中喷出,进过海水的鼻子透着股无法言说的疼痛酸涩。这股子涩与痛,硬是把绮罗香从昏迷中揪醒,不断滴落在脸上的水滴连她脑中最后一丝迷蒙都砸碎了。

    “龟儿子的……”绮罗香迷迷糊糊睁开眼,想要撑起身子避开漏在她脸上的水滴,却发现怎么都爬不起来。又爬了几次,才发现不是自己身体没力气,而是自己被一个人死死地压在身下,动也动不了。

    这个人的脸轻轻搁在她的胸口,她只能看见她细密的睫毛和光洁的额头,还有歪在额角的半月形白玉压额。她的身体很凉,但很柔软,尤其是抵着自己腰腹位置的那片绵软,那里的白衣被水渍润得通透,贴合出一弧圆润轮廓。

    “嘁,如此看不起我的月神大人,竟然这么占老娘便宜。”绮罗香冷哼了一声,一把推开身上昏迷的洛常羲,推开的动作先头带着狠劲,半路却又柔和下来,最后仅仅是轻轻地把她翻到一旁。绮罗香又捂着口鼻咳了一阵,缓了缓,四肢才逐渐不那么冰冷僵硬,只是洛常羲一直紧闭着眼,看起来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不会死了吧……”

    绮罗香趴下去看了看洛常羲的脸,在她柔嫩的脸蛋上捏了捏,意外地发现手感奇好,忍不住又捏了半天,后来干脆双手一起上,左捏一下,右捏一下,把那张经千人夸万人捧的绝世容貌扯得像一只兔子。

    “哈哈哈哈……”绮罗香不禁自顾自地笑起来。

    她正一边捏一边笑,洛常羲的眼睛忽然“刷”一下睁开,如极地冰雪的目光刀子一样刮向绮罗香。

    绮罗香赶忙松了手,屁股往后顿了一下:“我的娘啊,你吓人不带喘气儿的啊!”

    洛常羲慢慢撑起身子,虚弱的声音被她硬撑起满满的威胁:“……信不信我废了你的手。”

    “哟,你倒是来试试。”绮罗香不屑笑道,她举起右手,暗藏了一把毒蛊掐在指甲中,示威般朝洛常羲晃了晃。

    洛常羲眉头一皱,眯起眼睛看向绮罗香,她没有半点停顿,行云流水般抽出腰侧双剑,往地上一砍,便带起身体旋转而起,回身站稳后,直直朝绮罗香刺去。

    绮罗香大惊,忙向后躲退,一边躲一边大声道:“你怎么是个这样的人?木头脸还讲点道理,你居然连点道理都不讲!”

    “聒噪!”洛常羲冷冷道。

    “不就是捏了几下么?有什么不能碰的!你以后不嫁人了?不洞房了?不生小孩了?难道你以后的夫君捏捏你,你也要弑夫吗!”绮罗香那张往日风骚惯了的脸一时慌到变形,不管好话坏话都一起往外蹦,毕竟她一个前五毒教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怎么可能打得过南岭茗秀宫的月神。

    洛常羲这回理也不理,一剑比一剑刺得生恨,似乎真的要把绮罗香那双手剁下来一样。

    绮罗香被逼到角落里,退无可退,已经打算闭上眼睛等死了,却听见原本凌厉斩下来的剑风被什么尖锐利器半路打偏,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她睁开一只眼,看见不远处的隧洞口,风情面无表情地拿着轩辕弓,俨然刚刚射击完的样子,而她脖子上,稳稳地挂着小小的一只唐阮,乖乖地趴在风情肩头,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把她俩盯着。

    洛常羲偏过头看着风情,冷声说:“给你这个面子。”

    唐阮朝这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绮姐姐!”

    绮罗香一边抚胸口,一边朝唐阮骚包地走过去,得意的好像刚刚根本没被人狼狈地追杀过:“阮妹子,姐姐想死你了。快,别叫这死木头脸背你了,姐姐来背你。”

    风情把轩辕弓收回弓匣,淡淡道:“这死木头脸,刚刚可救了你一命。”

    唐阮却抱紧了风情的脖子,夹在风情腰上的腿也往里收了收,笑道:“绮姐姐先休息休息吧,不用念着我了,你和洛姐姐没事就好。”

    “她没事儿有什么用?她没事儿就是来杀我!切,你倒不如关心关心你们唐家堡的那些弟子,木头脸那两个手下,还有那个楚云深的下落比较实在。”

    “羲儿为何要杀你?”风情装好了弓,又把手垫回唐阮的腿弯里,将她朝上托了托。

    绮罗香瞬间义愤填膺:“不就是因为……”

    “你若是敢说,我真的会杀了你。”洛常羲的声音从她后脑勺轻飘飘地传了过来。

    “因为我不识好歹。”绮罗香斩钉截铁道。

    风情没再搭理绮罗香和洛常羲的事,只侧过头和唐阮轻声道:“人已寻到,取罗盘,定位坤。”

    “不找云深哥哥了么?”

    “阿碎和阿枫若进来,定能找到他,你不用费心了。”

    洛常羲行至风情身侧,道:“我们现在何处,该去往哪里,剑又在什么地方,之后该怎样离开鬼渊,你知道么?”

    风情接过唐阮递过来的罗盘,低着头一面看一面漫不经心答道:“羲儿,你看我像神吗。”

    洛常羲:“……”

    绮罗香认认真真一点头:“像!”

    “多谢抬举,但可惜,”风情走在最前面,按照罗盘指示向隧洞岔口走去,“就算是神灵亲临,在这鬼渊,也得走一步看一步。”

    .

    四人跟着罗盘走了许久,中途还停下休息了一次,大约过去整整三个时辰,隧洞里光线才稍亮了一点,土质也松软了不少,甚至不小心擦过去,还会掉下干碎的土渣。

    这起码表示,她们在靠近鬼渊中心,方向是没错的。

    走得越深,唐阮腕子上的辟邪玉颜色越浑浊,但奇怪的是,一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鬼怪,就连和爬上船的三首骨尸相似的也不见一只。

    或许,拥有强大威胁的,不是什么怪物。

    几人正走着,风情忽然停了下来,拦住后面的人,径自蹲了下去,用手掌抚开地上的碎土。薄薄一层碎土覆盖下,竟是之前从未见过的另一种砖石材质地面。

    洛常羲亦俯下去看。唐阮趴在风情背后,只看了一眼,就笃定道:“是墓砖。”

    风情和洛常羲都看向唐阮,没说话。绮罗香哟了一声:“阮妹子还见过墓砖呐?”

    “云深哥哥以前跟别人去墓里走过,曾敲了一小角墓砖带来给我看,就是这样的青色砖石,排列稀疏,还刻了有特殊意义的纹样。”

    风情用戴着手套的左手再仔细擦了擦砖石上面的尘土,低下头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是凤图腾。”

    绮罗香道:“凤?难不成这鬼渊里还葬了个公主或王后?”

    风情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最早的图腾起源是伏羲的神龙图腾,后黄帝因原始部落名为‘有熊氏’而改为熊图腾,黄帝后裔中,少昊沿用鸟图腾,颛顼沿用龟图腾,尧帝沿用龙图腾,而舜帝,沿用凤图腾。”

    唐阮讶异道:“这还真的是舜帝的墓啊?”

    “舜,不是葬在九嶷山吗。”洛常羲轻声道。

    “不,他就葬在这里。”风情垂着头温和地抚摸着那雕刻了凤图腾的青色墓砖,“鬼渊才是他真正的陵墓,诸神问,就是陪葬品。”

    唐阮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之前揣在怀里的白玉短笛,忙掏出来:“差点忘了,风情,你看这个,我刚醒来时在周围捡到的。”

    风情接过那支白玉短笛,拇指指尖缓缓揩拭过串孔旁边被血侵染的古兽。

    “是囚牛……”

    绮罗香疑道:“这囚牛究竟代表了什么?怎么哪儿都能看到它呢?神,你知道么。”说着,她用胳膊肘碰了碰风情。

    “神也不知道。”风情板着脸,把白玉短笛还给唐阮,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把它暂且放到一边,有时间操心囚牛,不如加紧找那把剑。”

    洛常羲抬起眼看她:“你真的……如此执着于寻找它么?”

    风情没有看洛常羲,她沉默了半晌,才沉声道:“别无选择。”

    唐阮又觉对风情的了解浅薄了一层。她知道自己来鬼渊找诸神问是因为父亲的指派,父亲是为了更强大的力量才想要这把剑,楚云深来鬼渊是因为要保护自己,绮罗香来鬼渊只是单纯的阴差阳错,洛常羲是为了帮风情,可风情找诸神问是为了什么呢?

    她总觉得,风情绝对不单单是为了要得到诸神问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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