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阮再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

    她使劲眨了眨眼,举起手在眼前晃一晃,确定不是因为大脑受到压迫导致的暂时性失明,虽然眼前一片乌漆墨黑,但所幸还是可以依稀辨别出自己手的轮廓。她能感觉到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了,颇为粘稠厚重地压在皮肤上,鼻腔内有新鲜的空气涌入,然而鼻子里还是因为呛了水而微微疼痛。

    唐阮缓了好阵子,脑子才终于摆脱了混沌状态,她忽然想起什么,右手忙向周围一抓。

    只抓到一件**的厚实衣物。

    她有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抓过那件衣物仔仔细细摸了摸,发觉是风情缠在她们手臂之间的那件披风。她又跪在地上朝周围摸索许久,只能摸到地面潮湿的泥土,还有一些盛着海水的小水洼。因为看不清事物,所以听觉就比平时更加敏锐,她能依稀听见细小水柱砸入水坑的潺潺之音,可听不出具体是哪个方向发出来的。

    只有那一件厚实淋湿的披风,而披风的另一端,没有该绑着的那个人。

    “风情……”唐阮向幽深黑暗中轻声喊了喊。

    回音由远处悠悠碾转迂回,却无人应答。

    唐阮从腰包里摸出一个密封的竹筒,费了点功夫拆开,取出里面的火折子,小心吹燃,就着这一点微弱火光看了看周边环境。

    这里应该是一条较为狭窄的隧洞,看样子是在地底,整条洞四面八方全是泥土,不过或许是因为在海底,空气异常潮湿,土质也十分紧实,几乎没有乱渣。她正头顶有一个黑漆漆的大洞,看样子是她自己砸出来的,火光看不清上面有什么东西,再者洞口太高,她也无法攀上去。

    那该是往前走,还是往后走呢?

    唐阮才走了一步,便感觉浑身疼得像是要散了架似的,不知是入海时被海水压的,还是砸头顶上这个大洞砸的。她勉强苦笑了一下,强撑起极度恐惧的内心,回想起风情不止一次与她说过万一走失,万一落单,谁想这种事还真的就发生了。

    说到风情……

    .

    “……还有你的那个罗盘,一定不要弄丢了,如果走失了,你就一直向西南走,我向东北走,定能接到你。”

    .

    念及此,唐阮忙从腰包里找那个小小的罗盘,翻出来后平摊在掌心,就着火折子的光辨别罗盘上西南方向。此时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下意识想到了风情曾说过的那句话,虽然未必靠得住,但也别无他法了。

    她一手拿着罗盘,一手捏着火折子,忍着脚上扭伤的疼痛,一瘸一拐地朝西南方向走。

    走了有一会儿,她忽然嗅到一点异于寻常的味道,便停了下来,举起火折子左右查看。摸了一圈后,才在地上角落里摸到一点粘稠的液体,她用指尖沾了一点,凑近了细闻。

    是血。

    而且是非常新鲜的血,离开人体应不超过一个时辰。

    难道这血是风情,或是绮罗香洛常羲留下的么?应该不会吧,如果是她们,这地方离自己那么近,她们醒了后没有不找自己的道理。

    唐阮在旁边的土上蹭了蹭手上的血,眼睛一瞥,却又瞥见了一点反光。她把罗盘收入怀中,去尝试碰那反光的东西,指尖所触光滑温润,似乎是玉,应没有危险,索性直接抓住那东西,拎到火光下看。

    一支白玉短笛,尾端绑着一束长长的青色流苏,流苏上又点缀着几块零散玉珠。流苏与玉珠上都溅有和刚刚一样新鲜的血迹,而那短笛的串孔旁边,赫然雕刻着她之前在岭南路上见到的短箭尾部一模一样的古兽!

    云怎知好像说过,这只兽,不是囚牛便是螭吻……

    “呼……”

    唐阮正专心拿火折子看那把短笛,却听一声属于男人的粗重喘息在耳边炸开,她顿时浑身汗毛倒竖,当即下意识转身,扔掉手上的短笛,抽出腰间别的一把机关折扇,朝后面横扫过去。

    火折子颤巍巍的一点光照亮了她后面的隧洞。空无一物。

    那是人的声音吗?

    唐阮拿着火折子的手开始止不住地哆嗦,连着咽了好几口唾沫,她自从出了唐家堡,纵然是遇到过几次危险,可都是和风情或云深哥哥待在一起,不论心理还是实际都有个依靠。如今应是进了这鬼渊内部,最危险的地方,偏偏就和所有人都走散了。

    都怨风情,跳船时明明说了可以相信她的,结果一睁眼,人呢?人呢?

    唐阮低头又看了眼被扔掉的短笛,想了一想,还是飞快地捡起来收好,一边警惕地不断回头看,一边跌跌撞撞地朝罗盘上西南方向走。

    这条隧洞不是非常长,走了大约有一刻钟,便见前方有一片略亮之地。火折子有限,唐阮为了节省,就吹灭了收入腰包。

    这片空地也不算十分辽阔,只能说比刚刚那狭窄的隧洞宽敞一些。或许是因为面积更大,又或许是因为土质缘故,这里看东西不用火光也能看清。这片地左右横径约三十尺,大致形状为正圆,空地中间十分规律地摆放着八台黑木棺椁,好似一朵花的花瓣一般均匀分布开来。每一具棺盖上都封着黄色符文,上面用干涸的血画了些潦草纹样,符纸看起来竟是很新的,不像是上古时期贴上去的。

    按照风情之前所说,鬼渊的前身也就是个预备搭建的桃花源,没荒废之前建来供人居住,又怎会出现棺材呢?

    难不成,她被水流带到了原本他们用来埋葬死人的地方?

    那也不对,通常人死后,就算集中葬在坟地,也不该被摆成这个样子。八个棺椁,如此均匀地呈圆形拜放,仔细看来倒像是……

    八卦。

    唐阮捧起罗盘,眯起眼睛看上面的刻度,又抬眼比对那八个棺椁的位置,这一仔细看,罗盘没先瞧出什么名堂,倒看出那些棺椁背后,隐隐有七个乌黑的狭窄洞口,加上她走出来的这个一共八个,每个洞口对应一个棺椁,不知是何寓意。

    “八个……是什么意思呢……”唐阮挠挠头,左右看了一圈,完全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开始努力回想风情在马车上曾提过的那个口诀,扒着指头一个一个算,“一数坎来二数……啊,忘了……五属中宫,六乾,七兑……震卦好像是三,艮卦为八……八还是九来着?”

    “呼……”

    又一比刚刚那声还要清晰的叹息在她耳边响起,若说第一声是在她身后,这一声简直就是贴着她耳廓发出的。湿热的气体强行钻入她的耳朵,挤入她的大脑,撩动起她身上每一处敏感至极的神经。

    唐阮猛地一抖,转身面向身后,一边慌忙掏腰上插的折扇一边不自觉朝后退,却不想被脚下什么东西一绊,直直朝后摔去,后颈狠狠撞上了离她最近的一口黑木棺椁。

    一个人待在这种满是棺材的地方本就令人胆颤心惊,黑暗的环境更催化了这种恐惧,何况还有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跟在后面,神经病一样老朝她耳朵吹气……

    唐阮光顾着看她来时的那条隧洞,完全没注意到被她装了一下的那口棺材上的黄色符纸,晃晃悠悠地掉了下来。

    “谁?到底是谁?”唐阮手指按上了折扇的机关,对准那处黑暗,强撑着已经虚瘫的身体,嗓音抖得厉害。

    她身后的棺材盖缓缓地,悄无声息地,撑开了一条缝。一支苍白瘦削的手安静地搭在缝隙边,一点一点的,渐渐靠近唐阮的后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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