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情看唐阮低着头很长时间都不说话,也没勉强什么,随手关上了她屋子的木门,转身欲要离开,窗台上的锦鲤忙扑棱起来落到她背后的弓匣上。

    一扭头,却看见走廊尽头,绮罗香正揣着手靠在门框边瞅着她。

    “你在这里多久了?”风情面无表情道。

    绮罗香像往常一样媚笑起来:“呵呵,你和你那位朋友不愧能耍到一起,你是个木头脸,她是个冰块脸,配得很,配得很。”

    “不想说算了。”风情淡淡撇下一句,说完就要朝相反方向走去。

    “风情,”绮罗香开口唤住了她,嗓调也忽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阮妹子她唤楚云深为云深哥哥,唤洛常羲为洛姐姐,唤我为绮姐姐,可就是只单单叫你一个人的姓名,你可知为何?”

    “……为何?”

    “你照顾她,不是因为她是唐阮,而是她像你的妹妹,搁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会开心的,谁愿意代替别人存在呢?她不愿意叫你姐姐,实则已然是在提醒你了。”

    风情的目光悠悠滑过绮罗香那不正经的脸,哼出一声笑:“原来你说的话也不全是废话。”

    “那当然,我还有更有用的话,你要不要听?”绮罗香笑道。

    风情回头看了一眼唐阮的房门,又看向绮罗香:“去甲板上。”

    绮罗香笑了一笑,从走廊边上取了两把伞,跟着风情走出了船舱。路过唐阮房门时,她也忍不住瞥了一下,笑着摇摇头。

    .

    黑云笼罩的茫茫大海上,雷电纵横,波浪翻涌,只有那一艘孤零零的大黑船随着海浪上下漂浮晃荡,风把船帆吹得饱满鼓胀,比起船底划桨手的催动,显然狂风的作用更为明显。船头甲板上,风情一手撑着伞,一手拢着披风的袍扣,将兜帽固定在脑袋上,绮罗香没穿披风,也不在意斜飞进来弄湿她衣裙的雨水。

    “你看,这船像什么?”绮罗香跺了跺脚,踩踩脚下的这艘大船。

    风情垂眼扫了一下,道:“此船和寻常之船不同,两头翘起要收敛许多,船尾更是趋近于垂直海面,分明是个棺材形状。”

    绮罗香睁大眼睛:“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那你还上来?”

    “不仅如此,你可知你刚刚找到的那个堆放乐器之地,有什么来头?”

    “这我倒真没注意,原来那地方也有蹊跷么?我还以为只是顺便帮谁带的一批货。”

    风情摊开右手,前两日被那支短箭穿透的伤口仍然被唐阮身上的一条衣摆覆盖着,“传言龙生九子,大子囚牛平生喜乐,常蹲于琴头乐器之上欣赏弹拨弦拉的音乐,所以一般琴头都会雕刻囚牛雕像。但昨天仓库里那批乐器,不止琴头,那支短笛,以及陶埙,还有……那个……唢呐,咳,都篆刻了囚牛之像。而那日夜晚,唐姑娘所看见的短箭尾端,恐怕也是囚牛。”

    “唢……嗯,咳咳,”绮罗香竭力忍住了想笑的欲念,正经肃声,“所以,你的意思是……?”

    “这艘船或许和那位季少一所属的势力有关,但我也不清楚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们有什么目的。”风情眯起眼睛望向无边无际的大海,声调骤降,“为了这把剑,江湖已经太乱了,我必须尽快找到它。”

    “你和那个洛常羲……”绮罗香话头忽然一转,“到底什么关系呀?”

    风情瞥向绮罗香那一副欠揍的表情,眼神里的温度沉了许多,似乎隐隐咬了咬牙:“你什么意思?”

    “她那个人比你还油盐不进,我们和你说话,你多少还是偶尔搭理的,你看看那位月神大人,除了昨儿个第一次见面她埋汰了我一句,就再也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但是她对你,虽算不上和颜悦色,但明眼儿的都能看出来,是对你上心的,你们……”

    “……惺惺相惜,但无关风月。”风情淡淡打断绮罗香的话。

    绮罗香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你对阮妹子呢?可关乎风月?”

    风情皱了眉,抬手拉了拉兜帽,反问道:“我与你认识多久?”

    “不到一个月吧。”

    “我与唐姑娘相识的日子比你早不了几天,算来也是个把月都不到,连个朋友都谈不上,况且又都是女子,她又年幼,哪里就扯到风月之意了?”

    绮罗香侧过身,单手支在木栏上,颇含深意地上下打量风情:“你说得十分有道理,客观来讲我无法反驳,但我就总是感觉……哪里有些不一样。”

    说话间,船舱里猛然冲出来一个粗衣打扮的船工,连滚带爬地逃向甲板,一边跑一边嚷嚷:“鬼……鬼……鬼啊……!”

    风情眉头一锁,顿时抛下和绮罗香刚刚聊的话题,反身握紧腰后横别的黑鞘唐刀,几步上前一把拎住那个船工,厉声问道:“怎么了?”

    船工一边狠狠哆嗦,一边捂着脸哭喊:“有鬼啊,从……从海底……船,船破了,要沉了,有个大洞……好大的洞……钻出一个鬼,骨头……全是骨头,好多头,好多……”

    绮罗香也连忙过来,伞也顾不得扔到一边,道:“什么鬼?你说清楚!”

    “它在吃人……它要吃人……死了好多人,船底那些人,全撕碎了……”船工眼睛里血丝遍布,映照出狂暴的恐惧,“真的有鬼……真的有鬼……”

    绮罗香抓住风情的衣摆,声音带着点不自然的颤抖:“其他人还在船底的船舱里……”

    风情丢下手里的船工,一言不发起身迅速赶向船舱,绮罗香亦紧跟着过去,在这短暂的空当,她的嘴也没闲下来:“刚刚那人不是普通船工,他逃跑的身法虽乱,可显然是有武功底子的,连他这种武人都成了那样,难道真的有鬼?”

    “闭嘴,吵死了。”

    “哎你个死木头脸,居然敢凶姑奶奶!”

    一进船舱,一堆船工迎面拥来,俱都满脸惊慌,吵嚷着往外逃,极大程度地妨碍了风情和绮罗香的脚步,还有几个不要命的朝风情骂咧了几句,风情顾不上搭理,可紧跟在后的绮罗香才不罢休,顺手就赏了几只毒蝎子给那些粗人。

    挤过大部分人群后,走廊尽头拐角处晃晃悠悠地扑棱过来一只白色海东青,见着风情后一顿唧唧呱呱乱叫,想落又不敢落,只是不停地用爪子抓风情的肩,好像是想要把她往回拖。

    “阮妹子他们在船舱第三层,这还只是第一层,难道那怪物已经……”

    风情突然停了下来,绮罗香没停住,狠狠撞上了风情的后背,脑门儿重重磕在了她背后的弓匣上,疼得她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奶奶个腿儿的,你个死人脑袋停下来也不知会老娘一声……”

    风情没言语,只是猛然抽出腰后的唐刀,慢慢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绮罗香边揉脑袋边探头,越过风情的肩膀向前面看去,只觉地板一下一下有节奏地震动着,尽头拐角那里出现了半个人影。

    不……不是人……

    那东西身高十尺,在这狭窄的船舱走廊中只能伛偻前行,它拥有人的形状和骨架,但仅仅只有骨架,骨骼间黏连着已经糜烂发臭的腐肉,仿佛身上的皮被谁活生生扒下来一般,血腥可怖,周身只搭了几片陈旧的破布。而它的肩上,居然明晃晃顶着三个脑袋!

    绮罗香瞪圆了眼睛,连连吐了几句粗口:“我曰它仙人板板的,这是个啥玩意儿?我的娘啊,你看看它的头!三个!我的娘啊,要是一个光骷髅也罢了,这脸上皮脱了半拉,肉半掉不掉的,还露半边骨头,我的娘,我真是要吐了我……”

    “别说话。”风情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绮罗香赶紧闭上嘴,又摸遍全身,抓了一大把毒物和蛊虫从旁边扔过去试探。那些蛊毒对活人是致命之物,普通人碰上一点都要即刻毙命,可到了那怪物身上,竟一点水花都没溅起来。

    那三首之怪一步一步朝这边逼近,逼得风情又后退了好几步。她紧了紧手中的唐刀,上前紧踏两步,朝旁侧墙壁一蹬,借力飞身而起,翻到怪物上方扭身朝它其中一个脑袋的脖颈之处拼力一砍,腾空又翻了几翻,稳稳跪落在了那怪物身后。

    那怪物僵住了。

    片刻后,它左右活动了一下被砍的脑袋,竟毫发未伤,喉咙中更是发出一阵嘶哑吼声,似是被激怒了。

    “你你你你你你个死木头脸居然扔下我……”绮罗香身前挡着的风情一走,面前的怪物又更加狂暴,急得她仿佛都要哭出来了。

    “还不过来!”风情正声喊道。

    绮罗香忙应了一声,看了两眼刚刚风情踏过的地方,心中定了一定,也施起轻功飞身而起。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怪物使她分了心,翻过怪物上方时她的脚在那三首怪脑袋上绊了一下,让她瞬间失去了平衡,但她又在空中使劲扑腾了一下,便直直砸向了后面的风情。

    风情无动于衷地往旁边侧了一下,原本能砸进她怀里的绮罗香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哎呦喂……仙人板板的……”

    风情只是紧紧盯着面前的三首怪,那怪物原本是径直向前走的,但被风情的唐刀一砍,又听闻绮罗香砸地的闷重巨响,居然停了下来,开始缓缓地转向身后。

    “它杀不死,快走!”风情捞了一把绮罗香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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