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胡爹的问话, 吴氏冷冷一笑:“谁算计谁?来来来, 我的好二叔,今个大嫂我就告诉你,好叫你也明白明白你这老娘大哥都是个什么货色!”

    吴氏说完这话便竹筒倒豆子似得把这前前后后的事都说了一通,她正是气头上, 谁都拦不住, 有啥说啥, 听得胡甜笑的肚子打跌。

    末了还道:“二叔,你如今晓得了吧, 还当你这老娘真想同你和好?人家是看上你家最近的两桩生意, 想扒拉到自己手里呦!不但如此, 还不想叫齐氏进门, 想用这张寡妇把你跟齐氏拆散喽!”

    胡爹听完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老娘刘氏道:“阿娘,这这,大嫂说的可是真的?”

    屋子里吴氏张牙舞爪像个斗士, 胡家老大和张寡妇一人一边低头的低头, 抹泪的抹泪。胡家老二跟闺女胡甜的倒是站在中间像是没沾上啥事似得。

    刘氏一进屋还没闹明白咋回事,就叫大儿媳妇劈头盖脸一顿骂,连先头那点见不得人的算计都嚷了出来,心里又羞又恼!

    可她除了会撒泼, 口舌向来不大利索, 此时被大儿媳妇扒了脸皮, 也搞不清是甚个情况, 只觉得脸皮发胀, 对着自家二儿子的问话,神色不由得心虚闪躲,一张老脸不知道往哪搁更不知道如何答话,只得指着大儿媳妇嚎叫:“你这婆娘胡说八道,烂了心肝了你!”

    吴氏不甘示弱地骂回去:“你这老货,谁烂心肝谁知道!”

    刘氏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背过气去。

    还是杜氏见势不对,上前替刘氏撑住道:“老大媳妇像什么样子!有你这样当人媳妇的这么骂婆母的吗?还有没有孝道了?”一上来就骂,乱的一锅粥似得,杜氏比刘氏脑子清楚点,打眼一扫,看着坐在一边的胡家老大跟张寡妇,心里一个咯噔,问道:“老大,你说,这是咋回事?就听着你媳妇在这浑说污蔑你娘,你一个男人连屁都不放,像什么样子,自己婆娘不知道管管?”

    杜氏这话一说,吴氏就炸起来了:“你这老不休的说谁浑说?”吴氏现在心里肚里都是火,看谁都不顺眼,尤其出这主意的刘氏跟杜氏两个,这杜氏一说话,吴氏就又把矛头冲向了杜氏。

    她扫了一眼杜氏,皮笑肉不笑地对胡爹道:“哦,二叔,差点忘了,这好主意可就是这位好表姨给出的。她家孙子看上你家甜丫头了,想等着把齐氏赶跑了,没了娘给甜丫头做主,正好毫不费力的讨回去哩!”

    胡爹先头看见老娘刘氏心虚闪躲,心里就像兜头淋了一盆冰水似得,把这几日热起来的心浇了个透心凉,此时再听吴氏说出这么个事,顿时那凉透的心又像扔进了冰窖似得,冰冷渗寒。

    杜氏可不像刘氏那般没脑子,见胡爹脸色不对,立马否认:“你这个婆娘莫不是疯了,逮谁咬谁不成?这样的疯婆子怎么当人媳妇,老大,我看你还是趁早把这个婆娘休了!”

    杜氏这话一说,吴氏就像被人戳了死穴般,一蹦三尺高,指着刘氏和杜氏两人颤抖道:“我就说是这样,你们可算是把目的说出来了,我看你们不光是想撵走齐氏,也早看我不顺眼了吧!”

    然后又指着一边一直闷不吭声的胡家老大和张寡妇道:“胡青柏你说,你跟这个烂货是不是早就勾搭到一块了,就等着这一出啊?”

    吴氏这一问,一时间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了胡家老大,刘氏和杜氏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连忙也开口:“老大,你快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不是合计好的,张寡妇是跟胡家老二么,现在咋瞧着是跟胡家老大不清不楚的样子,这一团乱的呦,都叫人糊涂了!

    胡家老大心里头也是乱糟糟的,知道跟张寡妇成事的是自己不是二弟,又窃喜又害怕。吴氏那个样半点女人味都没,哪里能跟娇娇嫩嫩二十来岁的张寡妇比的?他忍吴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本以为这辈子就得这样忍过去了,可没想到发生了这桩意外。

    虽然是意外,但也让胡家老大忍不住心神荡漾。只是有一点胡家老大也不确定,毕竟先头算计人的也有他一份,这张寡妇心里头咋想的,他真不知道。

    众目睽睽之下,胡家老大忍不住问张寡妇:“你以后咋办?跟着我不?”

    张寡妇闻言,抬头看了胡家老大一眼,小声怯怯地喊了一声:“胡郎。”

    只这一声便叫胡家老大脑子一热,站起来冲着一屋子人道:“阿爹阿娘,儿子要休了吴氏这个恶婆娘!”

    休了吴氏他就跟张寡妇过日子去,虽然开头不够光明正紧,但白得一个年轻媳妇,谁不干?他也不怕这张寡妇以后有别的想头,女人嘛,看紧点就是了。

    屋里人都被胡家老大这话震的回不过神,只有吴氏气的操起装茶的粗瓷盏兜头朝胡家老大砸过去:“胡青柏你敢!我要把你们这对奸-夫-淫-妇送官!让你们坐牢去!”

    茶盏擦过胡家老大的额角,立时破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把刘氏心疼的嗷嗷直叫。

    要搁平时,这伤早就有人叫着找大夫了,不过了这会却是没人顾得上,不但别人顾不上,胡家老大自己都不管。

    十来年的夫妻,向来只有吴氏压着胡家老大骂的,但今个胡家老大就是叫东西打破了头也不在乎,硬气道:“你去!你这个恶婆娘,老子早就受不了你了。你敢见官,老子就告你谋杀亲夫!不光这些,老子还要告你跟你娘家算计我家橡子豆腐的方子!这店是你家大哥定的,酒是你家大哥灌的,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还去灯笼巷里费银子买药,可不是打算害人的?到了官老爷面前,也是你们的错!”

    胡家老大情绪激动,额角青筋直跳,伤口血流如注漫过眼角流的半边脸都是,看着极为骇人,说吴氏“谋杀亲夫”可不也挺有说服力的。

    而且胡家老大这话是又往大家心头上扔了一个重锤,这可真是一团掰扯不清的好戏了。

    刘氏可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一出,听了这话本就心疼儿子被砸伤的刘氏立马同仇敌忾:“好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帮着娘家人算计婆家,我胡家不要你这样的媳妇!”

    吴氏当然不能认!

    在一旁原本懒得管自己妹子这事的吴家大哥,眼看着自己也被牵扯进来,哪还能袖手旁观,急忙道:“妹夫,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生意场上最忌讳见不得人的手段,这要是传出去,影响他家的生意怎么办?

    想着跟他家往同一间饭铺里送豆腐的胡老二家,吴家大哥忙来解释:“胡家二弟别听他们夫妻说气话,真没有的事!”

    刘氏其实也一直关注自己这个二儿子,毕竟是亏心的事,一被人揭出来就觉得心头不安,她现在可是等着自家这个二儿子回来,她跟着一起过好日子哩,此时听见吴家大哥对胡爹解释,便也跟着露出个笑脸:“老二啊,确实没有的事,别听你大嫂这个婆娘胡说八道。”

    说到这,她看着胡家老大跟张寡妇,一咬牙:“你大哥跟张寡妇好了,你大嫂嫉妒哩,就是这么回事!”

    要说事情变成这样,这张寡妇,刘氏心里也是膈应的慌,但是不管咋办,她都得认一桩,这事闹的呦刘氏心里忒憋屈!

    胡家父女俩早听得麻木了。胡甜还好,早有心理准备,可怜胡爹,一颗心被这家里人伤的透透的。

    虽然大家说的不一致,但总之,胡爹是听明白了,这所有算计里都有他,再想想最近反常的事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胡爹心里已经信了,根本不是吴家大哥跟刘氏这一两句苍白的解释能混过去的。

    想着这些人打着让他夫妻离散,闺女婚事身不由己的主意,胡爹就觉得难以忍受。

    胡爹摆摆手,语气冷硬道:“阿娘,从今后,儿子该有的孝敬不会少,但儿子自家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从前儿子跟齐氏惹您不快,以后儿子跟齐氏若没必要,断不会去碍您的眼了。”

    这就是变相的断绝往来哩,要不是孝道大过天,胡甜觉得没准真能断绝往来。可惜这时候谁都不敢不孝,那是犯法的,胡爹能有这个决断,已经让胡甜万分,满足了。

    胡爹说完对刘氏跟胡家阿翁行了一个大礼,便准备回去,这里一摊子烂事,他是不想管了。

    刘氏看着胡爹这一连串的动作,不可思议道:“咋,这是不认你老子娘了?”想着杜氏提醒她的话,脸色一沉:“老二,这家可没分哩!你想随随便便不认爹娘,门都没有!”

    事情都这样了,要是胡甜早觉得没脸见人了,但没想到刘氏竟然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吼胡爹,这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可胡爹也不能跟刘氏对着吼不是,胡甜上前道:“阿爹,我们先回去吧。”

    不是有句话叫人至贱则无敌,刘氏要是无理取闹起来,他们做小辈的也不能怎么滴。

    胡甜想着胡爹估计跟她一样无法,谁知道胡爹尽然开口道:“阿娘,当初儿子跟齐氏是被赶出来的,若阿娘硬要说没有分家,儿子回去便请族叔和乡邻作证,请求分家。”

    刘氏指着胡爹道:“你……”

    正在这时,屋里的桌子被敲的砰砰砰作响,大家寻声望去,见一直在一旁不曾说话的胡家阿翁敲着那杆旱烟袋道:“都别说了,听我的。老二你老大先去把头上的伤处理了,张家媳妇先找个地方避一避,老大媳妇亲家大郎,老婆子还有表妹大家留下来把事说清楚,一个一个来。”

    胡家阿翁平日里不咋说话,但他到底是一家之主,说话还是很管用的。

    胡爹依言带着胡家老大出去找大夫处理伤口,幸好就在城里,去医馆也方便。

    胡甜和阿祥一起跟着,胡甜看着跟在一边的阿祥,心想幸亏今个乱成一团,胡爹心力交瘁,才没人注意阿祥的出现。

    这边屋里,胡爹一行人走后,张寡妇也避了出去,胡家阿翁敲着烟袋说:“现在人走了,都是自家人了,大家都来掰扯掰扯,老头子人老了,心还没瞎,谁也别想混过去。”他一双老眼一一扫过去:“谁先来?”

    刘氏被自家老头子一盯首先低了头,年轻时候,胡家阿翁脾气不好爱打人,刘氏对自家老头是有些怕的。后来大孙子胡庆出生以后,老头子疼孙子,脾气渐渐好起来,家里日子也慢慢好了。因此刘氏一直觉得胡庆是她的福星,这才对大孙子偏疼了一点。

    吴氏则闪躲着去瞧自家大哥,吴家大哥才不想把自己搞下水,警告地看了一眼吴氏,难得对胡家阿翁行了个礼:“叔,这就是一个误会,侄儿昨个就是巧遇了大郎二郎一起喝了个酒,没别的啥事。侄儿其实也是个外人,就不参合胡家家事了,这就先告辞了。”

    胡家阿翁也不留他。

    杜氏见状,趁势道:“表姐夫,这也不管我的事,我就陪着表姐过来看看的,那个,我也先回了。”

    胡家阿翁对妻子这个表妹还是很了解的,当年的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是因为大孙子,也是想保住自家婆娘和这位表妹的面子,但现在,胡家阿翁就当没听到似得,待吴家大哥一走,便又一个个瞧了一遍问:“咋?都不说?不说,老头子我说说?”

    胡家阿翁将前前后后听来的串了一遍,别说,大差不差,反正是想算计胡家老二是没跑了。至于最后咋弄成胡家老大跟张寡妇这个岔子的,他也没多问。

    胡家阿翁道:“是这样吧?只是出了差错,你们这才互相埋怨起来。”

    这一通争吵,早就话赶话,漏洞百出了,想否认也没啥有力的说法,几个人脸上俱都讪讪的。

    胡家阿翁忍不住点着了旱烟,吧嗒吧嗒,半天也没吭声,屋子里都是旱烟味,几个人被熏得够呛也没人敢反驳。

    没一会胡爹带着胡家老大回来,胡家阿翁放了烟袋对胡爹道:“老二你先回去准备请你几个族叔吧,咱分家。”

    不分也是没脸了,这整个事里最对不起的就是老二一家,既老二提了出来,分了也是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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