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细温失眠了,很郁闷,在拿到当地报纸那刻,她的郁闷被无限扩大。

    郝添颂又上报纸了,在娱乐版,占据版面极大的显眼位置,放着一张清晰的照片。照片上的郝添颂站在打开车门的旁边,衣着西装却弯腰,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而一个穿着黑色哈伦裤踩着帆布鞋的女子,背对着拍照的人,正朝着车子走过去。

    他是王子,只为他的公主,屈膝。

    报纸,详尽又克制地介绍了这位背影杀女孩子的身份,据说是欣荣的新人模特,身高体重甚至是三围详细展现。

    “难道小郝总这是在追求这位新人吗?”时而可知的想象力引导,把这位新人自然地带入观众的视野范围内。

    许细温把报纸合起来,盖在桌子上,用力地嚼着软糯的白粥,心里气狠狠地想郝添颂那个麻烦精。昨天林小雨还暗示过她不能走捷径,今天就有这样的报纸,她该怎么解释?

    戚好好还没有去上班,她端着小份的咸菜过来,“细细,你怎么了?”

    “没什么。”许细温又蔫了脑袋,在她费劲心思想巴结上他的时候,他爱答不理,现在她想自己最后努力一把时,他又来凑热闹,真的是很烦人。

    昨天晚上他说什么“他想对她好”,以前他也是这样说的,害得她被人议论了这么多年,现在还心有戚戚焉呢,哪敢再奢求他的好。

    自从知道许细温是余晖的前女朋友,戚好好和许细温再相处起来,已经不如以前那样自然和无话不说,倒不是她不愿意再和许细温做朋友,而是……心里存着疙瘩,不知道怎么处理。

    “细细,我今晚不回来,你一个人把门锁好。”

    许细温怔了怔,点点头,“嗯。”

    她的心思,再无法全神贯注放在报纸上。

    不知道可不可以申请公司的宿舍。

    许细温在欣荣见到林小雨,主动和她说,“我不知道昨天会有人拍照,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林小雨疑惑地看着她,顺便把报纸接过来看了看,仔细地把文章文字内容看一遍,惋惜道,“你的背影照得太全了,没有露出来脸,可惜了这么好的宣传机会。”

    “是不是该澄清?”许细温蠕动了下嘴唇。

    林小雨摇头,她笑着说,“不用,会有人急着出来辟谣,不用我们麻烦。今天带你去见一个杂志编辑,先带你买身衣服。”

    “你不是说,不能走捷径吗?”

    林小雨挑了挑眉毛,“郝添颂这条捷径,可以走。”

    “……”许细温觉得心肝颤了颤,“为什么?”

    “你和他谈过恋爱,他该图你的早就图过了,所以他是最安全的。不用太介意是谁帮你成功,有效又省事是最重要的。”

    “你昨天不是这样说的。”许细温在心里嘀嘀咕咕地反驳。

    林小雨当然不知道她已经在许细温心里树立了可以随时修改原则的形象,她继续说,“衣服,你喜欢哪个牌子,我们去买,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许细温摸着口袋里的三百块钱,窘迫得红了脸,“我只有三百块钱。”

    “可以刷我的卡,到时候找公司报销。”

    许细温吃惊地问,“给我买衣服,可以报销?”

    “可以……吧。”林小雨转着眼睛,想着和那个“活雷锋”的承诺,她是这样解释的,“你买衣服是为了工作,关于工作的开销,就可以报销。”

    “哦。”许细温非但不开心,反而心滴血,“以前没人告诉我,我花了很多冤枉钱。”

    “……”这下轮到林小雨无语。

    杂志是国内还算知名的Z杂志,要拍摄的是内容页的插图。

    林小雨亲自带着许细温去见主编,主编是女的,偏高偏瘦,说话时候喜欢摆着手势,眼花缭乱地不能让人全神贯注在她的话上。

    拍摄的内容不算复杂,在脸上画着夸张大胆的妆容,穿上搭配好的服装,微微仰着下巴或者勾着腰摆出适合的姿势。

    咔嚓,相机响动的时候,许细温还是会跟着心颤一下,可她已经努力做到适应不再闪躲。迎着摄像机,摆出自然的造型,她是好学生,学习是最擅长的特长。

    许细温这边拍完了,去外面找林小雨,外面不少人,围在一起,气氛凝固。

    “明天要拍摄,今天你们才告诉我尺寸做得不合适?”主编发脾气,指着放在桌子上的衣服,“裴小姐的尺寸,你们就算查网络,也不至于做成这样。”

    “最初决定的衣服,裴小姐不喜欢。”负责服装的人,怯懦懦地解释,“这件衣服是临时挑选的,裴小姐安排得满,没有时间过来试穿衣服。”

    “裴小姐没有时间来,你们就不能找个差不多身材的人,来试穿吗!”主编继续发脾气。

    “我可以试一下吗?”站在人群外的许细温,稍微地举着手。

    唰唰十几双眼睛看着她,小声议论,“她是谁?哪个公司的?”

    “走一下,我看一下。”主编上下打量许细温,又狐疑地看着林小雨。挥着手,示意许细温往前走。

    许细温上了这段时间的课程还算是有些作用的,起码腿交叉走猫步,不至于再出现左脚绊右脚的情况。往前往后走了一个来回,花费了不到三分钟时间,许细温鲜少在这么多人面前走路,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尤其是别人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许细温有些不安。

    主编指了指负责服装的人,示意许细温跟着她走,等人散了,主编问林小雨,“她是T台模特?”

    林小雨笑着说,“不是,手模。”

    主编摇头,叹气,“可惜了,无论是身高还是面孔,她都有很大的优势。”

    “是,可惜了。”林小雨低头,声音有些轻,“不是每一份天分,都会被极尽所用。”

    从杂志社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许细温蹦蹦跳跳地走在旁边。

    “很开心?”林小雨好笑地看着她孩子气的样子。

    许细温点头,“他们都夸我穿衣服好看,说我很适合做艺人。”她喜欢,别人称赞她的模样,她喜欢自己闪耀的样子。

    “最初听着是会比较新鲜和兴奋,等你听得多了,也就平淡了。”林小雨低头摆弄手机,抬头问许细温,“饿不饿?”

    “饿。”

    林小雨把手机放进包里,“附近有家不错的小吃店,我带你去。”

    “你不用接轻轻吗?”轻轻是林小雨女儿的名字,许细温只在手机上看到过照片,很乖巧可爱的小女孩。

    林小雨说,“不急。”

    来的是砂锅店,店面不大、人倒不少,屋里坐不下,老板就在路边摆了几张桌子。一人一份砂锅粉,热气腾腾地吃着,感觉还不错。

    在鹌鹑蛋吃了两个后,旁边的凳子被突然拉开,许细温咬着蛋,转头看人,以为是拼桌的。

    大晚上的,那人竟然戴着副墨镜,黑色的拉链外套、黑色运动裤,浮夸得让人不得不关注他。

    等所有人都看着他,眼镜男才优雅地把眼镜拿下来,抬手招呼店老板,“和她们的一样,这是什么蛋?多加几个。”

    “郝总,这么巧。”林小雨笑着打招呼。

    郝添颂自然地回应,“是挺巧,你们怎么在这里?”

    “Z杂志。”林小雨朝着许细温的方向点了下头,挑眉示意郝添颂,“频频拍了下个月刊的内容页,主编称赞了她,表现很不错。”

    郝添颂捧场地点头,眼睛却一直看着屋里面,话说得有些敷衍,“是吗,不错啊。”

    许细温在心里撇嘴,我这么优秀,才不稀罕你的认同。

    林小雨看那人虚张声势的表情,故意问,“郝总,您跑步吗?”

    “……是。”郝添颂面不红气不粗。

    “难怪您身体这么棒,原来每天晚上跑这么远,吃一份砂锅粉。”

    许细温转头看郝添颂,他脸上没有半滴汗,连发型都清爽干净,哪里像是长跑后的人该有的模样。

    而且,你见过,戴墨镜,夜跑的人吗?

    店老板不知道怎么想的,在郝添颂的砂锅粉里加了十个鹌鹑蛋,他抽了双筷子,拆开,一手一条,互相摩擦几下,才放进碗里。

    许细温眼睛余光看着他的碗,有点羡慕,她还没吃够。可骨气告诉她,不能张口问郝添颂要,那样太没面子了

    许细温低头喝汤时,一颗鹌鹑蛋从空而降,吧嗒,掉在她碗里,溅了一鼻子的汤。

    “不好吃,给你了。”郝添颂把碗里的其他,全部挑着扔进许细温碗里。

    许细温气得瞪眼睛,“你旁边是垃圾桶,为什么不扔进去?”

    “你的碗,近。”郝添颂欠扁地说,低头吃得呼噜噜响,脸几乎埋在碗里。

    怎么不淹死你呢?许细温在心里腹诽,不情不愿地夹了鹌鹑蛋,很矜持地吃着,特意剩了两个。

    林小雨自己碗里吃完,抽了纸巾擦嘴,“你们先吃着,我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走。”许细温用手擦把嘴,站起来要跟林小雨走。

    林小雨看了看郝添颂低头认真吃饭的脑袋,她对着许细温摇了摇头,“不顺路,郝总也没开车,等会儿你们一起打车吧。”

    “……”我和他也不顺路啊。

    许细温本来和林小雨是坐对面,后来旁边坐了郝添颂。郝添颂长得高,凳子和桌子低,他需要弯着腰,腿就叉着,挨着许细温的腿。

    林小雨刚离开座位,许细温就绕过桌子,坐到对面去。没有抬头,已经感受到那人吃人的眼光,她抽了纸巾擦桌子,慢腾腾的,见到她也好,正好有事情要问他。

    一份没吃饱,郝添颂去屋里面,又叫了一份。回来,绕过桌子,还是坐在许细温旁边。

    许细温不太愿意,又往对面走。

    郝添颂看着她执拗的后背,哼笑一声,长腿一伸把对面的凳子挑过来,恶劣地把腿横亘在上面,霸道地占着,“我看你不是很累,那就站着吧。”

    郝添颂吃了二十分钟,许细温站着等了二十分钟。

    许细温只有三百块钱,舍不得给,还好郝添颂主动结账。出了砂锅店,他又戴上墨镜,动作莫名其妙。

    两个人并排着往大路上走,许细温犹豫下说,“我可以申请公司宿舍吗?”

    “为什么住宿舍?”

    “我现在住在朋友家,不方便。”

    “行。”郝添颂手放在口袋里,走得晃晃悠悠,像街头的二痞子,“因为余晖?连朋友家都住不下去了,他真是害人不浅。”

    许细温立刻抬头看他,吃惊地。

    郝添颂偏开头,嗤笑一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知道害怕了。”

    “我又没做错,为什么心虚。”许细温嘀咕。

    “宿舍还想不想住了?”郝添颂哏声威胁,路也不走了,就站在中间,幼稚得很。

    许细温真想扭头就走,可她动了动嘴唇,“住。”

    明明她顶嘴了,在自以为他不知道的方向,偷偷地翻白眼,可郝添颂还是很高兴的。她终于不再是死气沉沉、目光呆滞的,她变得有活力。

    如果把许细温比做一株植物,她需要的营养,不是房子车子不是无限的宠溺,而是赞美和掌声。像个女王一样站在台子上那刻,她才是真的许细温。

    是不是有一天,她会再变成过去那个光彩的、夺目的许细温?

    “看什么?”许细温看他直直地看着自己,摸了把自己的脸,什么都没摸到。

    “豆芽菜塞你牙了。”郝添颂单手拽着她的双肩包,把她扯得倒退着走。

    她是风筝,他不就是要放飞她么。

    怎么她还没飞,他竟然有点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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