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四周墙壁光亮得人眩晕,许细温认真地打量着里面的人,既然是出来赚人家的钱的,是不是该有点基本的职业道德呢。

    许细温翻双肩包,庆幸昨天买的小吊带还在里面,出了电梯先找洗手间,换下短袖打底,用背心打底。对着镜子,她用手向下扯了扯领口,向上推了推罩杯,确定某条沟壑能露出来。松开橡皮筋,抓了抓头发显得更蓬松些。

    许细温,你是什么样的人呢?可能别人对你的评价一直是对的,你根本就不是个好人。既然那些过去无论如何都撕不掉,你为什么还要装成一个好孩子呢。

    破罐子破摔未必不好,至少有声响呢。

    包间在走廊的尽头,三个八的房间号,许细温推开门,大致扫了一圈,稍微弯了弯腰,柔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在座的人五男三女,坐在最首位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理着平头,手上戴着大串的珠子,看许细温的第一眼,视线就是落在手上,眼神亮了亮。许细温瞬间明了,这个应该就是中太的方总。

    有人随意招手,让她过去。谈话声只是断了片刻,话题继续,没有把太多关注放在许细温身上。

    所谓投其所好就是,许细温扭着细腰走过去的途中,把衣袖往上推,把纤细的手腕和白皙的手,更大的展现在别人的视线里。

    拉开方总旁边的凳子坐下来,捞过圆桌上透明酒杯、倒满、让了让,仰头,动作爽快直接,连灌三杯。这下不止方总,在座的所有人都看了许细温好几眼,不至于下次见到,记不住她的脸。

    饭桌上的女人是什么作用,花瓶,乖巧听话的花瓶。

    凑到跟前的酒,许细温来者不拒,端起就喝,灌了十几杯后,她才看清楚坐在对面的人,是郝添颂,正拧眉看着她。

    他为什么这么看着她呢,是不是也在想,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许细温又倒了一杯酒,她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双手举起往前推,傻乎乎地笑,“郝总,您也在。”

    郝添颂旁边没有坐女人,他在包间里年龄应该算是小的,连根白头发都没有。

    郝添颂坐着,没动没应,冷着一张脸。

    “我人微,郝总这样的大忙人怎么可能会记得。”许细温笑了笑,端杯,又是一饮而尽。

    郝添颂还是没动,场面有点尴尬。

    其他人看笑话一样,“阿颂,这姑娘是你公司的吧,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女子,以后出去吃饭可以接我用用。”

    又有别人打趣,“这你就不该问小郝总,该问问方总肯不肯放人,我可是看出来方总喜欢这姑娘。”

    方总在许细温又端杯的时候,抬手盖了盖酒杯边缘,“奇女子当然不能是你们说借就能借的。”

    在座的都是人精,自然听出来话里的意思,笑哈哈地说着方总慧眼识人之类的称赞。许细温有点喝高了,如果方总再不表示对她是否有兴趣,她估计还要一直喝下去,接下来只会哐当一声栽倒在酒桌上。

    席间,许细温趁着其他人说话,她微微欠身,离开座位,去洗手间。

    到了洗手间,许细温抠着自己的喉咙呕吐,稀里哗啦倒是真吐出来不少,胃里稍微舒服些,眼睛里却是流泪,弄花了脸上的妆,狼狈不堪的样子。

    许细温不急着回包间,方总应该是对她有些兴趣的。不出意外,饭局结束,方总应该会示意她一起走,然后就是某酒店的某房间。

    许细温她想抽烟,很急很急。

    许细温从洗手间里出来,回包间里拿包时经过楼梯间,里面隐隐约约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她敲了敲门进去,“能给我支烟吗?”

    楼梯间里安静极了,许细温靠着墙壁,她手颤抖着,烟灰掉下来落在她撑在腋下的左边衣袖上,想甩开,已经落下烫伤的痕迹。

    “郝添颂今天在豪笛摆酒,请人吃饭,谈话的内容不会少了浴缸门事件,等我拍到照片,还担心明天的头条没有内容吗?”旁边的男人接着电话,侃侃而谈,“标题我都想好了……”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这人不服气地说,“不相信我有这个本事,就等着看明天的新闻。裴绣绣和郝添颂的恋情曝光,新闻就是我做的。”

    许细温抬头看那人,那人微微侧身,毫不避讳现场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郝添颂估计原本是打算借裴绣绣的名气,打些留边球让外界转移对浴缸门事件的关注度,才会去裴绣绣拍摄现场探班,可能只是想吃个饭。”这人笑着说,“裴绣绣真是个人精,她明知道郝添颂的目的,可她就是欣然应约,由着郝添颂利用。”

    “狗屁的爱情,她这是要和郝添颂拴在一根绳上。”这人接着说,“明着给你说吧,恋情曝光的照片就是我拍的,是裴绣绣托我拍的。做没做?我又没在房间哪里知道,不过那晚上郝添颂是围了条浴巾出的酒店,脸色很不好,要么是没做,要么是没爽。”

    许细温轻咳一声,声控灯应声亮起。

    背对着的人突然捂住手机,小声说,“我在酒店,等完事儿再和你说。”

    许细温站在角落里,她脸是侧着的,手里又举着烟,“你是记者?”

    “听到电话内容了?”记者一点不惊慌,“被你听到也没什么,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没出名的想出名,出名的想更有名气,谁都不会和钱过不去。”他指了指旁边的几个房间,“如果现在打开这几个房间,里面的明星能演整部电视剧,还都是熟脸。”

    许细温抽了口烟,她涩涩地笑,“和郝添颂同框,就能出名?”

    “看来你是不了解这郝家的复杂关系,郝宾白是一家之主没错,就和唐朝的李治一样,实际上掌权的还是武媚娘,也就是王暮芸。郝家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我们家是女权至上,我爸听我妈的,我们兄弟三个被郝甜颖差遣,可不就是部大唐传吗。”很多年前,郝添颂是这样说过。

    记者看许细温跑神,以为她没听明白,接着说,“郝家大儿子郝添皓在海外自建公司做得还算风生水起,和郝氏的生意不太搭嘎,郝添慨算是继承了自家企业,可浴缸门的事情就表明了王暮芸的态度。她不必在罢免郝添慨后急着让郝添颂接手,这不是明摆着的让郝添慨腾位置,准备把继承权交给郝添颂。”

    “拍郝添颂多少钱?”楼梯间的灯又灭,也对,交易就应该在黑暗里。

    记者防备地打量许细温,“你怎么在这里的?哪个经纪公司的?”

    “四千,拍我和郝添颂同框,标题随便你起。”许细温伸手,记者主动把烟递过来,她熟练地点燃。

    记者想了想,他本来就要拍郝添颂的,至于什么内容并不重要,“四千有点少,我一般都是五位数。“

    许细温摇头,“我只有四千。”

    “你叫什么名字?拍完我怎么联系你。”的确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四千也是钱。

    “就在酒店门口吧。”许细温头靠在墙壁上,有气无力地说,“不要拍到我的正脸,拍郝添颂的正脸。”

    别人可以用郝添颂炒作,她为什么就不行呢。

    规矩,这个圈子里有很多规矩和暗箱操作,明白人就是灵活玩转规矩的人。许细温到现在还是一事无成,大概就是太自持清高和不守规矩。

    可她是好学生,最擅长的就是学习和举一反三。不就是学规矩和守规矩吗?她会,而且出手就懂得避开弊端: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炒作也好,蹭话题也好,增加曝光度就行。

    “行。”记者应了声,推开门出去了。

    许细温回到包间,看在座的人个个精神饱满,容光焕发的样子,看来她不在的时间里,他们谈得不错。

    方总等许细温走近,把她的凳子往自己旁边拉了拉。许细温浑身僵硬,可她还是走过去,刚坐下,方总就凑到她头发上嗅了嗅,“抽烟了?”

    “一根。”许细温把头发拨弄到另外的肩膀上,她的手顺着水杯的边缘,有点跑神。她为什么会抽烟呢?最初是看郝添颂抽着好看,后来是有两次成绩没进级里前十,又被他撺掇,就试了几次。没想到竟然成了瘾,“无聊,抽着解闷。”

    方总伸手,握住许细温的手放在腿上,用手指头搓着许细温纤细的手指,话说得别有深意,“你会是个让人大开眼界的女人。”

    许细温拼命忍着才没有甩开方总的手,“是吗?拭目以待吧。”

    许细温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两道火辣辣得像鞭子一样的视线,甩打在她身上,鄙夷的、轻视的、失望的还有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如果是今天之前,许细温可能已经捶胸顿足,恨不得缩到桌子下面,忏悔自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可是今天她突然很疑惑,她可能本来就该是这样,反正也没人会在意原来的许细温是什么样,她变成什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更重要的是结果。

    到了豪笛一楼,方总的司机已经把车子开到门口等着,方总先进去,许细温跟在后面。只要她抬腿坐上车子,明天她可能就能翻身,不用再担心培训费,就能还戚好好的房租,如果她能让方总满意,说不定还能有套房子,反正进入圈子的其他人都是这样轻而易举得到的。

    许细温站在打开的车门外,只用抬起左腿就能坐进去,临着短距离,她却换了次脚,面上装的淡定,心里还是有些慌张。

    “方总,您路上小心。”站在身后的郝添颂突然用力扯了把许细温,把她扯得离车远远的,他自己弯腰,毕恭毕敬地和车里的人说话。

    方总看看车外的许细温,再看看郝添颂,他突然冷哼了一声,“小郝这就是你不对,把人送来又舍不得我带走。”

    “下次给您准备更好的。”郝添颂关上车门,退后一步,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方总脸色突冷,示意司机开车。

    “站住。”郝添颂冷声训斥,可许细温头也不回。

    许细温走了十几米,招手叫停在不远处的出租车,车子开到跟前,她打开就要进去。

    郝添颂再次把她拉出来,用力甩上车门,怒声吼,“许细温,你他妈的别耍酒疯,我忍你很久了。”

    许细温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她好不容易站稳,看着他生气的脸,她只觉得想笑,“我就他妈的耍酒疯,和你有什么关系。”

    “方总是什么人,你就算犯贱也要打听打听,你还有脸没有,上赶着给他做小五还是小六。”郝添颂承认他真是气疯了,从许细温进包间那刻就已经濒临发疯,他竟然看着她对个只注重视觉的老男人挤眼娇笑。

    “我是犯贱,反正你不买,我就找个愿意买的人。”许细温往后退,她看着郝添颂,继续招手叫出租车,“我的事情轮不到你管。”

    “你要谁管。”郝添颂跟着她走几步,看她歪歪扭扭的衣服,他抬手给她扯好。

    许细温突然转身,准确地投进郝添颂的怀里,不由分说地搂住他精瘦的腰,垫脚、仰头就要吻他的唇,她的动作冲动又盲目,狠狠地撞上去,磕着郝添颂的牙床,两个人都疼。

    可是她不管不顾,噙住郝添颂的唇,就咬。用力的、绝望的,要咬下来一样。

    她恨郝添颂的时候,真的恨不得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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