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的音乐声不休不止地吵着闹着,地上已经横横竖竖地躺着不少人,镜头拉近,仔细看,地上躺着的还是些半大的孩子,十五六岁的年龄,个个脸上都是泛着红,学大人模样穿的白衬衣上,黑的黄的一片片。

    这里是包间,旁边有扇门,里面是小房间。

    里面躺着两个人,倒在沙发上,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差不多的年龄。

    女孩是浅黄色的雪纺短袖和深蓝色的牛仔短裤,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踩在沙发上,她偏着头,脸朝向沙发看不清楚脸,看侧脸轮廓,肯定是不丑的。

    旁边的男孩长手长脚,正是长身体的年龄,看起来瘦高杆一样,短窄的沙发承受不住他的身高,腿翘在茶几上,半个身子垂在空中。

    又过了几分钟,男孩终于噗通一声掉在地上,他揉着眼睛爬过来,靠着沙发坐,迷迷糊糊的。手往后伸,推躺在沙发上的女孩,“许细温,醒醒。”

    “妈|的。”郝添颂用力骂了一声,喝多了还不能睡个安稳觉,竟然又梦到陈年烂谷子的事情,连那个人的脸都看得清清楚楚。

    白、瘦、高,一双眼睛不算特别大,却是长得极为特别的。要么胆胆怯怯地看着他,要么皱着秀气的眉毛,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等他稍微一走近,她肯定是撒腿就跑。

    她是真的挺高啊,起码在女生里,或者是那时候他太注意她,才会一眼就看到她。他不止一次说过,“你长得高是为了和我般配”,总总是得到她无语的白眼回应。

    郝添颂又骂了一声,不知道真的发出声音没有,他处于半梦和半醒之间的混沌分界处。闭着眼睛拉旁边的被子,像是被什么压着,拽了几次没拽过来,他挪着往被子里缩。

    郝添颂觉得他又在做梦了,把刚才没做完的梦继续往下,要不他怎么会觉得实实在在地抱着个人呢。

    郝添颂那时候是真的喜欢许细温,为了和她同时中招,瞒着家人从初三降级到初二,跟着多上了两年,虽做不来别的男朋友端茶递水的嘘寒问暖,他对许细温也是不差劲的。她成绩好,他就费劲跟上,不拖家属后退,她不喜欢他头发长,他就剪短,她不喜欢他敞着拉链,他大热天的也穿的齐齐整整……总之,他总是按着她喜欢的模样在做,却始终做不来她的理想型。

    “许细温,我还挺喜欢你的,做我女朋友吧。”

    “许细温,你觉得我怎么样?”

    “许细温,行不行给句话。”

    “许细温,如果想谈男朋友了,不是我也不能是别人,知道不知道。”后来又没骨气地添了句,“好不好?”

    ……

    他总是在自说自话,他让她做女朋友,她不同意,他就擅自做了她三年的“男朋友”,幼稚地霸占着“男朋友”的位置,以为守着,她总会是自己的女朋友。

    为了她,他做了所有没皮没脸的事情,连第一次,也是死皮赖脸求来的。

    “温温,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他激动地抱着她,胡乱地吻她的脸她的眼睛,他只是想亲亲她的,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控制不住,手胡乱地顺她的头发,一遍遍地叫她的名字,慌乱的兴奋的,又是迷茫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郝添颂,别。”

    妈|的,就是这句话。

    郝添颂再次骂了一句,嘟嘟囔囔地说,“在我梦里都不让我舒坦一回,让我停我非不停。”梗着一股劲一样,揉着怀里的人往怀抱里拖,紧紧地攥着不肯放开,头埋在她脖颈处蹭着咬着。

    “郝添颂,疼。”

    “疼死你算了。”郝添颂恨恨地回答,他脑袋在被子里乱拱,像那天一样,恨不得在她身上烙下所有属于自己的痕迹,对所有人宣示:许细温终于是我的了。

    “郝添颂,走开。”一双手胡乱地挥在他脸上,软绵绵的力量,脸偏开不肯让他亲,她弓着往下缩,腿弯起来环抱住自己,可手脚被压制住,她动弹不了,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嘟嘟囔囔地说话。

    “你是谁?”突地,一声带着颤抖的声音,打破了自以为的梦境。

    “呲。”的一声,一个顶着乱糟糟脑袋的头,伸出被子。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个人都惊呆了。

    “啊。”房间里拉着窗帘,许细温看不清那人的脸,可她看清楚,是个男的。

    郝添颂被一声海豚惊叫吓得彻底醒过来,他同样是呆愣的,赶快坐起来,离得远远的。身上热得发烫,外面冷飕飕的,他这下是彻底傻眼了。

    自己房间里怎么多出来个女的,还是在他床上,而刚才,他做的不是带颜色的梦,而是真的。

    “你是谁?”一声疑问。

    “你是谁。”一声质问。

    “你为什么在我房间里?”

    “你为什么在我房间里?”这次两个人,同时问出来。

    郝添颂裹着被子要去开灯,刚站起来,觉得被子越来越少,顺着被扯住的被角看过去,一双纤细的手正拽着被子,看不清脸的女人低着头,脖颈看起来挺长。

    郝添颂松手,大摇大摆地下床,啪一声摁亮灯。

    房间里,灯火通亮,照着两个狼狈的人,彼此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许细温用力拽着被子围住自己,脸色刷白,眼睛发直看着他或者已经灵魂出窍。她有多久没见到他了,八年还是九年了,那个把她害得一塌糊涂又逃得远远的人,就站在不远处,叉着腰理直气壮地瞪着她。

    郝添颂嗤笑一声,他想摸自己的脸,手指碰到被指甲划伤的伤口,刺刺的痛,“许细温,你是越来越能耐了。这次,想要多少?二十万?可是,你还值二十万吗?”

    郝添颂听到关门声,他站在地上才觉得冷,想躺回被窝,看到床上乱糟糟的被子就心烦气躁,团成一团扔在地上,扯过搭在凳子上的裤子穿上。

    “许细温为什么在我房间?她什么时候进来的。”郝添颂把手机夹在肩膀上,气冲冲地打电话找人质问。

    对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和颜悦色地谈好,“郝总?谁?谁在您房间?”

    “许细温。”郝添颂重复一遍这个名字,想起刚才她耷拉着的头,又是一阵气闷。

    他|妈|的这都什么事儿,喝了酒做了个梦,醒来抱着梦里的女主角。

    再好的肾,也要被吓破了。

    电话这边的人支支吾吾,“郝总,小许怎么会在你房间,她应该在我……”后面半句话赶快截住,“小许还在你房间吗?我和她说几句。”

    “走了。”很不耐烦的两个字。

    电话这边的刘总听着郝添颂的声音,人精地判断他的情绪。许细温是刘总公司的员工,这次是跟着一起出来出差的,这刘总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喜欢漂亮的手和出了名的抠,而许细温又长了一双让他心痒许久的手,就对她使了手段打算送到自己房间。为了节省,又把许细温原来的房间,安排给了郝添颂,服务生疏忽,把许细温送回原来房间,而郝添颂喝醉不知道床上已经躺了人。

    所谓狗血,就是无数个的不可能,巧妙地凑合在一起发生的事件。

    听声音,郝添颂很不爽。刘总陪着小心说,“许细温是我公司的员工,业绩不怎么样,人呆板木讷性格内向,不太爱说话,家里没什么背景。郝总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

    “怎么处理?”郝添颂忍着,又问了一句。

    刘总兴致勃勃地描述,“像她这样脸皮薄没结婚的女孩,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恨不得藏着掖着,给点钱就能打发,怎么敢出来闹。”刘总自认为帮郝添颂解决了很大的一个麻烦,居功自傲,“郝总,你看这次的合作,我们是不是该选一天坐下来好好谈谈。”

    “……”郝添颂踩了两脚地上的被子,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永不合作。”

    “郝总,郝总你怎么了?郝总?”接着就是通话嘟嘟的声音。

    郝添颂挂了电话,给别人打,语气还是不太好,“明天早点过来接我。”

    朋友睡得迷迷糊糊,“不是说有工作,后天回来。”

    “发生了点事儿,烦。”

    朋友来了兴致,“什么事,让你大半夜给我打电话。”

    “我见着许细温了。”郝添颂不知道是怎么用什么情绪说出这句话的,肯定不是喜悦。

    朋友吃惊,从被窝里爬起来,“在哪?她现在做什么的?”

    “我床上。”

    “……”

    夜里十一点多,许细温坐在桥栏杆上,从口袋里抽出张钱,铺展开放在腿上,随意折叠几下,成了飞机的外形,她捏着飞机,轻扬手,飞机飞出去……

    再继续……

    如果画面只是这样,也算文艺范了。

    旁边坐着个抱着破旧吉他唱着不着调的歌,那人跟前放着块卖艺救母的牌子,始终放不开,唱歌哼哼唧唧的还没伴奏声音大,以至于盒子里只有几张一块的。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XX章第XX条规定,损坏人民币要XXX”

    许细温丢钱的动作一顿,继续扔出去,“这钱,不想要。”

    卖艺的人吭哧吭哧,话没说出口,脸倒是红了,“可以给我。”

    许细温斜眼看他,“这是我卖皮|肉赚的钱,你不嫌脏?”

    “你说了,是你的皮肉钱不是我的,不脏。”

    “……”许细温继续把钱丢出去,“你也说了,是我的皮|肉钱,我干嘛给你啊!”

    卖艺的人沉默许久,“要不我给你唱歌,你把钱给我吧,等价交换,不算给。”

    “你会唱什么歌?”

    “海阔天空。”

    “还有呢?”

    “不会了。”卖艺人自告奋勇,自信满满地说,“这首歌我唱得可好了,你听听。”

    许细温把钱全部扔出去,在那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她从栏杆上跳下来,拍了拍手,“最讨厌的就是海阔天空,追妹神曲。”

    许细温连夜回到自己家,刚进门,把包随手放在沙发上,她翻着柜子找睡衣,惹得老娘从房间里出来,蓬头垢面地骂她,“大晚上找什么找?”

    “我的睡衣呢?”

    “不是在床头挂着的吗?”许母捂着嘴打哈欠,困倦地说。

    许细温头也没抬,“新的睡衣。”

    “挂着那个不是才洗的吗?”

    “脏。”终于找到未开封的睡衣,许细温抱着去浴室洗澡。

    许母看着她逃似的背影,嘀嘀咕咕地念,“怎么这么多毛病。”

    是,许细温有很多毛病,比如谁碰了她,她会忍不住把衣服里里外外换一遍,比如洗澡,她从不用沐浴露而是肥皂,用刷子狠狠地擦得满身通红,比如,她很讨厌自己……的身体。

    许细温,有严重的自厌症,只是别人不知道,以为她是爱干净的洁癖,而她这个毛病,是从郝添颂离开,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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