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来头真是不小,她复姓赫连, 就是当年把南齐**队逼退到凤凰城里那个赫连大将军的亲姐姐。

    她二十二岁入宫, 进来就是淑妃,鉴于皇后被废,她也就等同皇后, 算来至今已经执掌后宫二十二年, 可谓有着无上威严。哪怕陆菀风近日来盛宠万分又封了妃子的头衔,也不能与她正面抗衡。赫连家在朝堂中盘根错节枝叶繁茂,在后宫里也经营多年,难怪乎许赛珍这等亲戚跟着骄纵跋扈,不可一世。

    周西西看着坐在正台上的淑妃,默默在小本本里把她归为敌人那派。

    众进士夫人言谈正欢, 外边传讯皇帝与诸位进士已到台下,登时齐刷刷站起恭敬肃穆已待,比起刚才等候淑妃时更要小心。不过淑妃偏生要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威风似地, 非但不止步立住,反而迎上前去满面带笑与皇帝娇嗔地行礼:“陛下可到了, 可叫臣妾好等。”

    周西西忍不住顺着她的去路偷偷地瞄瞄所谓真龙天子的模样。

    倒也没什么太稀奇的地方, 除了那身红线金边的龙袍格外醒目外, 几乎就是个平平凡凡的中年人,留着俗气的山羊胡子,看不出有多少帝王的气度。逢着淑妃来迎皱皱眉,不过嘴上也不多说什么,只答句“爱妃免礼”后便不看她,径直往陆菀风身边踱步而来。

    周西西就在陆菀风身边,赶紧把头低下,省得被人说自己不懂礼数。

    陆菀风欠身问好,可皇帝对她显然比对淑妃要好,非但要免,还亲自动手去扶,单听声音就能断定两人的确亲密。

    陆菀风这才顺手向皇帝介绍起身边的西西和三娘来:“这位是余状元的夫人包氏,这位是萧榜眼的夫人周氏。”她故意不说什么探花的夫人,只气得许赛珍怒火直冒。

    皇帝扫了两人一眼,盯住周西西微微点头:“不错。”

    西西边行礼边觉疑惑,不错是什么意思。天啊,莫非是自己太苏连皇帝也看上了吧?那接下来是不是要很有可能被他逼婚,然后,然后!

    周西西内心的小人在咆哮着。

    皇帝倒没有什么下一步的行动,只是唤各位进士与夫人们入席,好开始晚宴。他确实颇为宠信陆菀风,见不得淑妃自己霸者那台,便又命人搬来小桌,将陆菀风也唤上去坐。淑妃明显一脸嫌弃的模样,只是终究也没说什么而已。

    现在在外头蹦哒的人格是萧子凡,他进得宫来就一直保持神经很亢奋的状态,现在坐在桌前身子还是轻轻摇晃着,掩饰不住地激动。

    周西西按住他轻抖的腿:“你安分些,别让人家告你的大不敬之罪。”

    萧子凡坐得端正些,不过语气间还是很得意:“西西,我这次是自己进宫来啦。”

    “你第一次进宫?”

    “不是,以前都是我爹带我的。现在我能自己进来啦。”

    他掏出枚金闪闪的腰牌,威风得很。

    余生酒过三巡兴致上来不甘示弱,也掏出来秀道:“我也有啊。”

    三娘忙给他按回去,这牌子晃啊晃啊地晃到淑妃脸上了。

    淑妃正憋着口气没处发,冷冷地来一句:“陛下,你随随便便让这等男子进出皇宫,恐怕扰了后宫清静。”

    皇帝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与陆菀风说话,不过淑妃板起脸来他也不得不慎重应对,忙笑着解释道:“爱妃说得有理。朕定叫御林军注意,即便持此牌,亦只能进得前朝,断不能随意进出后宫。”

    淑妃还是不肯放过,只道:“前朝后宫俱为一体。若是臣妾要到前朝去寻皇上,不慎被这帮臣子撞见,岂非失礼于人?”

    皇帝点头沉吟:“听来也有道理。”

    淑妃咄咄紧逼:“既是如此,那便当收回此牌。非上朝面圣期间,非通传者不得入内。”

    皇帝似乎并不想答应这个要求,可是又不便与淑妃闹翻,登时犹豫不下。

    好在陆菀风机智,与皇帝道:“陛下,男子出入皇宫固然不便,不若将此牌转赐给夫人们,也显得我朝体恤人才。”

    皇帝轻敲桌子称是。

    不待淑妃开口诘难陆菀风又接着道:“正巧姐姐的外甥女也在其内,刚好可开恩让她能常来陪伴姐姐,也算为陛下分忧。”

    淑妃气得七窍生烟,什么为陛下分忧,谁要旁人替陛下分忧,不过顾着她平日维持的持重讲理的形象不好发作而已。可那道剑刃般的目光几乎要把陆菀风刺死。

    不过更打脸的是自家的蠢亲戚。许赛珍听得要把牌子赏给她自由出入皇宫,已经跪下叩头谢恩了。

    淑妃闷闷地饮几口气,把诸多火气压回肚子里。

    好在这时外边通报:“赫连大将军到。”

    赫连叡腿脚够快,才喊过几声他已经迈过百多级的台阶来到清凉台上。比起庸庸碌碌的皇帝,这位叱咤风云的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光往大殿上那么一战,目光所至之处无论男女鸦雀无声。

    光凭他能别着把长剑上殿来,就知道他地位不凡。

    赫连叡走到皇帝跟前也只淡淡行个礼,态度高傲得很。皇帝也不生气,反倒热情地招呼他坐下,俨然就像对待自家人一般。尽管从关系上来说,那确实就是自家人。

    淑妃更是在弟弟面前摆足姿态,更加不可一世。

    赫连将军与众人寒暄一番,忽地端起皇帝面前的酒樽来,对着诸位进士朗声道:“我赫连某人是个大老粗,不识几个大字。各位都是读书人,我就先干为敬!”

    说着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若是放在平日那当然是显得格外豪爽,可这不仅抢去皇帝的酒樽,兼且还背对着皇帝给众人敬酒,在儒门的礼教里可是大不敬之罪。

    或许赫连将军就想看看到底这帮儒生是不是真的迂腐到看不清楚局势。

    他那外甥女婿王探花头个响应:“大将军英雄气概,晚生拜服!”

    说着双手举杯以袖遮面,将樽中酒灌下肚去。

    经他这么一带动,已有半数儒生立场动摇,纷纷效法饮下。

    赫连将军记在心里,皇帝记在心里,周西西也努力认清他们的脸,这帮倒戈之辈便是将来子凡的政敌。

    萧子凡和余生俱不买他的账,子凡更道:“赫连将军,您才来,合礼该敬圣上才是。小生断不敢受。”

    周西西心想他也能说出那么高水平的话,莫不是萧子渊出来?扭头看去,萧子凡虽然话是说了,脸却憋得通红,那就是极度紧张的表现。看来这话应该是萧子渊教他说的,如今萧子渊就在幕后坐镇指挥着,可也算处理妥当。

    赫连叡哈哈一笑,放下酒樽,纯然跟没听到子凡的话那样,寻个上位盘腿坐下,大口嚼起羊腿来。把什么皇帝嫔妃状元榜眼统统不放在眼里。

    皇帝还是不与他计较,只是尴尬地笑着继续招呼众人用宴。

    萧子凡看不下去,当面训斥起赫连叡来:“大将军,自古君君臣臣纲常不可变,你岂能这般目无圣上?”

    众位进士里有支持子凡的,也有反对子凡的,大多顾及这个又顾及那个,所以都不出声。唯有探花郎王熙跳出来道:“萧大人言重。赫连将军是陛下的兄弟,岂能单以君臣纲领论之。”

    子凡答道:“君臣纲在前,父子纲在后,更何况兄弟伦常?”

    这在道理上当然是萧子凡占尽先机,许多儒生都暗暗点头。

    赫连叡只跟看小孩儿变戏法那样继续享受他的美酒佳肴,不发表意见。反倒那边皇帝挠着腮帮子着急得很,要设法将这场闹剧终结掉。

    外边太监又报:“萧太傅到。”

    子凡明显听得全身一震,是他爹来了。他虽知入朝为官总会遇着他,却没料到这天来得那般快。叫他都来不及想想要怎么跟他打招呼,顺带着表明自己确实有考上官员的能力。

    萧太傅没有赫连将军腿脚那么利索,众人等了好些时候他才登上来。论年纪,他比赫连叡要年长些许,与西西老爹周大山倒是年龄相仿。不过开口中气十足,显然又是朝中另外的实力派,于礼节上也比赫连将军要恭敬许多,不过这反过来说明他现在的权势较之对方恐怕是要处于下风。

    赫连将军还是懒洋洋地嚼着他的肉喝着他的酒,等到萧太傅坐下才招呼那么一句:“萧大人,乡间小孩儿都会念,养不教父之过,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家孩儿。”

    萧子凡看着赫连将军朝自己望过来,没想到他竟然早就得知自己的身份。而更令人费解的是,萧太傅遇上久不相见的自己竟也没有喜出望外的表情,也不过淡淡扫一眼,客气道句:“赫连将军有心,老夫家的事情,自会了当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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