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十多天。

    吃午饭时,高长鹤叹道:“时间过得可真是快。羽儿,灵儿,你们知道六月初六是什么日子吗?”高灵抢着说:“我知道,是迷雾试练。”

    迷雾试炼,要从千年前说起。当年正魔大战之后,木道林座下三个弟子自立门户,而他本人则在一处山林参悟天机,于是这处林子被称做天机林。就有了天机林里有个天机堂,天机堂里住着一个天机老人。天机老人就是木道林的四弟子,寿逾千年。当年三派为了更好的维系关系,决定所有入门十年的弟子都要到天机林参加试练,通过一起战斗,增加彼此之间的感情。

    高家兄妹六岁修习,至今正好十年。高长鹤点点头,道:“咱们人少,今次只有你们两兄妹去,不过其它两派倒是有不少能手。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你们要加紧修行,不要丢了本门的脸。”说着扫了一眼另外五个徒弟。

    那五人听到“迷雾试练”,早就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兀自摆弄着手中的碗筷,气氛尴尬到了极点。梅若溪轻嗔道:“他们都尽力了,你怎么还是念念不忘。”高长鹤这才拉着脸道:“好了,都快吃饭吧!”

    自此之后,高羽高灵由高长鹤亲自指点,专心修行。

    除了每日必做的功课,高羽时常或早或晚,或于山间,或于水边,或于林中静坐凝思。每次静思时,他全身都会放松到极致,有时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当他进入这种境界,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心境就像流淌的小溪般,缓缓的,轻轻的,好似全身的浊气都被净化。更有时候,甚至会感到丝丝清气进入体内。从此高羽像是变了个人,那些深奥的法诀竟是一点即透,修行突飞猛进,短短两个月,已不在高灵之下。

    高长鹤高兴的合不拢嘴,还以为是祖师显灵。

    眼看就到试练之期,为了测试高羽的修行,高长鹤令王习一与他过过招。高羽仗剑而立,王习一倒背着手,笑嘻嘻的说:“师弟,你的棍子呢?怎么用剑了?”高羽脸一红,道:“大师兄,亮兵器吧。”王习一素知高羽之能,成心要逗他一逗,慢悠悠的道:“不急,师兄让你三招。”高羽撇了撇嘴,出剑直刺。王习一微眯双眼,脚下错步,闪了过去,笑着道:“小师弟,不赖嘛。”

    高羽脸生寒气,道:“看招!”转身又是一剑,剑芒突增,将王习一笼住。王习一不防备,来不及拔剑,只得顺势一滚。皮肉虽未受伤,但衣服却满是浮土,极为狼狈。

    王习一万想不到高羽会进益到如此地步,再不敢托大,拔出剑来。高羽“哼”了声,道:“怎么,不让我三招了?”王习一恨恨道:“差点上了你小子的当!”高羽道:“我让你输得心服口服。”速结印式,“化虎”,全身燃着熊熊火光的老虎凭空出现,扑向王习一。

    王习一面沉似水,将剑插在身旁,也结起印来,“双升龙”,两条黄龙破土而出,一条将火虎缠住,一条从高羽脚下蹿出来。高羽不退反进,欺身前冲。王习一叫声“小心了”,抄剑在手,“刷”“刷”正反连挥两剑。高羽只觉似乎有两把真剑砍过来,气运双拳,“砰”的声闷响,硬生生的将两股真气打散。王习一真气暗动,又抖出几个剑花。高羽此刻与王习一相距只有三四步,手上“磐石印”还未结成,身上衣服已经破了几处。王习一“嘿嘿”干笑几声,道:“你还太嫩了。”

    高长鹤微笑着点了点头,把他们俩个叫过来。

    所谓修真,修的是真气。真气强,即便是普通的招术,亦有不凡的威力。外修者的法门,是以自身真气为引,引发天地间的五行之气为己所用。所以,要想学会使用那些高明的招术,自身必须要有强大的真气,这样才能引动并承受天地之力,否则,就算是勉强引动,自身也会因为无法承受而先受其害。

    修真者的修为,按真气运用技法大致分四个层次-真,圣,神,玄。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相同层次的真气强弱是差不多的,一般来说,可以认为修为层次越高越厉害。但事总有例外,会有那么些人虽然技法层次很低,可真气却强的可怕,能打败比他高一个甚至两个层次的人。

    王习一比高羽多修行近十年,本身修为在江湖同辈中也可以,而高羽却是后起之秀。这次比试高羽输在只知猛攻,不如王习一般进退有度,否则还能多撑几招。

    高长鹤心下虽喜,却一脸严肃道:“你们两人,简直不像话。习一,你是觉得自己修为很高还是觉得羽儿不济?”王习一心中猛的一哆嗦,涨得脸通红,道:“弟子不敢。”高长鹤喝道:“不敢还想让羽儿三招,你要是敢呢!”王习一不敢再说,低着头杵在那。

    高长鹤继续道:“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无论面对怎样的敌手,哪怕是明知道很弱,也不可掉以轻心,否则很可能要吃大亏。这次记住了吗?”王习一道:“弟子一定谨记,不会再犯。”

    高长鹤看了看儿子,语重心长的说:“以后多与你大师兄切磋。记住,对敌时万不可冒进。来日方长,你要勤加修习,下次不要被你大师兄这么轻易的打败。”高羽答应着道:“是,孩儿记下了。”高长鹤又对其他弟子道:“你们也都要勤加修行,不要丢了流云阁的脸。”

    六月初六,天气出奇的好,晴空万里,连蝉鸣都比往日高了几分,仿佛十分享受难得的好日头。空中四个身影飞过,正是高长鹤一家四口。

    天机堂。别看是一代宗师的住所,三大派的源头,乍看之下却是丝毫没有什么气派,说白了就是在林中空地上建了几间比较大的房舍。房舍全部用竹子做成,但竹子却不是一般的竹子,而是生长于渭山之阴的奇竹,名曰“黑节竹”。此竹五年长一节,六十年后方可成材。成材之后通体淡黑,坚韧无比,寻常之物不能伤其分毫。若用之可保千年不腐,万年不朽,还会散发出清香,避蚊虫,驱毒邪。

    高长鹤一家是最早到的。

    在距天机堂约两百多丈的地方,四人收起兵器,徒步而行。高长鹤夫妇走在前面,两人时时低声说笑,好像是记起以前的趣事。高羽高灵兄妹紧跟在后面。高羽倒还安分,高灵却是四处张望,对高羽说这说那。

    不一会,高长鹤停住了脚步,回头对两兄妹说:“前面就是天机堂了,你们俩不可造次。”他整理下衣服,向内作揖朗声道:“弟子高长鹤带妻子前来拜见师祖。”话刚说完,高羽眼前一花,就听身前传来个声音道:“你们可算是来了。”高羽定睛看时,面前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面色红润,和蔼慈祥。

    高长鹤忙不叠的跪下,道:“劳烦师祖您老人家亲自前来,弟子如何敢当!”高灵见父亲无缘无故的下跪,心中老大不愿意,嘟着嘴道:“是他自己来的,我们又没让他出来。”高长鹤怒喝道:“住嘴,这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跪下!”转身向天机老人陪罪道:“孩子年纪小,没见过世面,不知天高地厚,师祖莫见笑。”天机老人捋了捋胡子,道:“好个伶牙利齿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梅若溪回答道:“叫高灵”。

    天机老人点点头,乐呵呵的说:“不错不错,当得起‘灵’字。你们大老远的来了,一见面就跪在这里,倒显得老夫太不尽人情,快起来,屋里说话。这个小妮子我很喜欢,呆会送你个好玩意。”

    四人跟在天机老人身后进了屋。进门后高羽闻到淡淡的清香,只觉浑身轻松。高长鹤夫妇告了坐,高羽高灵站在他们身后。

    天机老人看了看高羽,又端详了高灵,笑道:“长鹤啊,你可是养了一双好儿女,真是虎父无犬子。”高长鹤陪笑道:“师祖过誉了。”天机老人接着道:“我这里有颗灵语珠,带在身上能听懂万物之语,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作个玩意还行。刚才跟灵儿有些小误会,就当作老夫的见面礼吧。”他不住的在身上摸索,自语道:“明明是放在身上,怎么找不到了?”

    高长鹤夫妇毕恭毕敬,高羽虽然略觉不爽,却不形于色,只有高灵暗自冲着天机老人努努嘴。

    天机老人找了半天,一拍脑门,道:“真是老糊涂了,早些时候嫌太吵,放在书房了。”站起身来向书房走去,拿出个小锦盒,递给高长鹤,郑色说:“此珠虽非神兵利器,倘若运用得当,作用非同小可。”高长鹤忙起身接着,道:“灵儿,还不快出来谢恩。”高灵见天机老人甚是好玩,还送了自己礼物,先前对他的厌恶一扫而空,道:“那我就不客气了。”高长鹤刚要训斥,天机老人摆摆手,道:“这丫头的性子,老夫很喜欢。长鹤,以后你要多带她来。”听天机老人这么说,高长鹤便不好再责罚高灵,道:“弟子遵命。”

    这时外面有人喊:“弟子冷萧前来拜见师祖。”天机老人清了清嗓子,道:“都进来吧。”高长鹤转身向高羽兄妹道:“你们两个去院里等着吧。”两人依言而去。

    院门外进来十几人。为首的中年汉子身材健壮,一袭青衣,步伐沉稳有力,正是赤阳门掌门嗜武成痴的冷萧。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少年,少年之后是并行的赤阳门人。冷萧走到院里,对身后的弟子道:“你们在这等着。”独自走进屋里。

    过了一会,水逸也领着十数个弟子来了。他们中有个身着鹅黄裙衣的少女,令高羽十分着迷。虽然只是个侧脸,看不清容貌,高羽却被她深深的吸引了,直直的看着少女。少女发觉有人在盯着她,撇过脸来。四目相对,高羽瞬时涨得脸色通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少女倒是微微一笑,并没有生气。

    高灵看到高羽脸上发红,不解的问:“你很热吗?”高羽瞟了一眼少女,见她不再看这边,方抬起头,白了高灵一眼,道:“小孩子,懂什么。”高灵本是好心,没想到反给了高羽口拾,自己没话反击,下手狠狠的拧了高羽一下,高羽不防备,疼的直咧嘴。

    约莫有两盏茶的工夫,屋里传来水逸的声音:“师祖训话,你们都听好了。”众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屋门,想要看看这个老神仙的庐山真面目。门“吱呀”打开,三位掌门簇拥着天机老人走了出来。

    天机老人看着院子里的徒子徒孙,笑道:“师尊保佑,我道兴旺。”顿了顿,接着道:“迷雾试练,想必你们都听说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们要记住,我辈中人修行,当以除魔卫道,匡扶正义为已任”

    “谨记师祖教诲,除魔卫道,匡扶正义。”一句不知说了多少遍的教诲,一句不知听了多少遍的回答,不知天机老人是否早就厌倦了。

    天机老人撮口为哨,发出“呜呜”的声音。听到主人的召唤,一只棕色的小猴子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跳到天机老人的肩上。天机老人抬手摸了摸猴子的脑袋,道:“带他们去吧。”

    猴子“吱吱”地叫了两声,跳到地上,竟学着人走路的样子,两脚着地大摇大摆。众人不敢放肆,只得忍笑老老实实的跟在它后面。

    高羽不停地四处张望,眼光从未离开那个黄色的身影。两道新月般的弯眉,不浓不淡;一对水汪汪的眼睛,不大不小,泛着闪闪的光,是那么的清澈;鹅蛋脸儿,樱桃小口,俊挺的鼻子,若隐若现的酒窝,她的所有都是那么的美,那么的好,仅仅一面,已是如痴如醉。

    高羽兀自胡思乱想,不觉已经到了。猴子指了指山洞的入口,便蹿入树林,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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