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瑞小他五岁,正在读大学。他的家境并不算好,父亲在他六岁那年突然离家,不知所踪,杳无音信,母亲再也没提过他父亲的事情,就连父亲的名字都成为忌讳,事到如今,他也忘了父亲的长相和名字。母亲一手将他们兄弟俩拉扯大,然而不幸的是,就在他准备中考那年,母亲因为突发脑溢血去世,家庭的重担落在了他这个大哥的肩头。他年仅十四岁,就不得不承担丧亲的苦痛,接下照顾弟弟的重责。

    初中毕业后,他放弃了重点高中向他抛来的橄榄枝,放弃了老师对他的捐助,一个人背起包袱打零工。那时候他还小,很多老板不敢用他,他还是苦求哀求着,才假装成一位老板的小孩,在那老板手下做事。为了生计,他也不得不学会很多生活技能。

    其实他并不是特别喜欢厨师这个行业,但因为这个行业不用抛头露面,收入也相对较高,给他省去很多麻烦,所以他逼着自己成为了厨师。

    可是,哪怕走到了今天月入六千的地步,他依然一贫如洗。

    是的,他缺钱。没有人相信,一个曾经口碑不错的厨师居然会拜倒在金钱之下,居住在破烂又危险的地方,穿着几年前买的地摊货。

    他的银.行.卡里从来没有超过三位数的存款——从学费、生活费,再到现在的奖金,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他的收入源源不断地从手里流出去,进入他弟弟的账户。

    但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能有什么办法?当初吃苦,不就是为了让心爱的弟弟过得更好么?

    他点开了取款界面,闭了闭眼,鼓足勇气输入了数字“1000”,再将取出的一千元整熟络地存入了弟弟的银行账户。

    卡里仅剩378元了,这是他这个月唯一的伙食费,他看着这令人绝望的红色数字,发了很久的呆。

    此时,邱瀚宇已经进入自助餐厅,凳子还没坐热,他就迫不及待地到了熟食区。他心心念念的鹅肝酱焖秋茄,似乎刚端上来,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裹满酱汁的茄子颗颗饱满诱.人。

    他忍不住夹了一大碟,也很好心地帮辰良夹了一点,他还问服务员这厨都做了什么菜,凡是这厨师今天做的菜,他都夹了点。

    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上,看着琳琅满目的食物,香气阵阵侵入鼻端,简直就像引他犯.罪一样,让他舌头都忍不住地分泌出了唾液。

    太香了,还有这茄子,为什么色泽那么漂亮,酱料和香油裹得那么均匀,看起来就特别美味。

    他瞪得眼都绿了,吞了口唾沫,手鬼使神差地伸向了筷子,顿了几秒,又立刻收了回来。

    自己提前进食,是不礼貌的行为,不能这么失礼。

    可是,这玩意真的太香了。就一口,就尝一口解解馋,他只是很久没吃过有味道的东西,急需味觉刺激而已,并不是提前吃,不礼貌。

    对,就尝一口而已。

    他鼓起了勇气,像做贼一样,快速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茄子塞进嘴里,然而,意想中的美味没有到来。

    一如平日的淡而无味,没有咸味,也没有甜味,就跟吃了一块无糖的口香糖一样,除了嚼在嘴里的实感,完全没有吃了东西的感觉。茄子可能是做的时间不够久,还没发软,不像之前那般入口即化,偏硬了些,香味也稍显不足。

    他大失所望地放下筷子,招招手叫来服务员,问了一句:“今天这茄子是哪位师父做的?”

    服务员笑容灿烂地回道:“是宋师父做的。请问是不是这道菜不合您口味?”

    看来不是那个厨师做的。

    邱瀚宇没回答,转口道:“这道菜有几位师父做?”

    服务员解释道:“这道菜只有宋师父和辰师父这两位师父做得好,本来辰师父是负责西餐的,但辰师父做得好,就让他继续做了。今天辰师父休息,这道菜是宋师父做的。”

    “没事了,你去忙吧。”服务员离开后,邱瀚宇立刻给刘绍打了电话,“去查查那个姓陈的厨师哪天上班,哪天休息。”

    刘绍差点要哭出来,大周末的没人上班,他去哪查一个陌生人的上班时间,还让不让他过一个舒服的周末,陪老妈散心了?

    刘绍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不到十分钟,就回了电话:“邱总,查好了,他六天一休,正好今天休息。”

    “哦,”邱瀚宇突然就笑了,这笑声在刘绍听来,颇有几分毛骨悚然的味道,“安排他固定时间工作,周二到周日上班,周一休息,工作日必须给自助餐厅供菜。”

    刘绍石化了几秒,邱总,不是说不照顾那个厨师么,现在却让那人在顾客高峰期的黄金时间工作是怎么回事?您的脸呢?他腹诽了半天,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字:“……好。”

    满意的通话结束,辰良正好回来,邱瀚宇赶紧让服务员把那没味道的菜收走,并去取了这里最有特色的海鲜和菜,一碟碟摆放整齐。

    “回来了,”邱瀚宇笑着向辰良介绍,“这都是这家餐厅的特色菜,味道不错,能吃海鲜吧?”

    “可以。”辰良心情不太好,想到那恐怖的三位数存款,心头就像压了一块大石一样,沉得喘不过气来。

    “快尝尝……”邱瀚宇一顿,“怎么,你脸色很差,是不是有什么事?”

    辰良身体一僵,很勉强地挤出两个字:“没事。”

    邱瀚宇无奈地把一碟椒盐濑尿虾推到辰良面前:“行了行了,我不问,你快吃吧,吃东西能让心情变好。”

    “谢谢。”

    几只大个头的濑尿虾被椒盐覆盖,鲜香溢满鼻尖,确实让辰良心情放松了不少。

    他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摘下了黑框眼镜,细心地放到一旁,接着双手拿起一只虾,先让虾的躯干呈波浪形活动,再用力按破它坚硬的外壳,然后在头部下方的外壳挑了一个好下手的位置,将外壳从头到尾轻轻一撕,整个外壳就被完整地剥了下来,鲜香的虾肉呈现眼前。

    邱瀚宇目瞪口呆,送到嘴边的虾顿时咬不下去了。以前他总觉得用手剥虾是很不文雅的行为,既狼狈又麻烦,但现在看了辰良的吃法,他突然觉得自己用筷子夹着啃,才是最不文雅的,简直是暴殄天物,对不起这美味的食物。

    辰良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只虾,习惯性地舔了舔舌,抬起头来,只见一双发红的眼盯着骨碟里的虾壳,可怕得像要把虾壳抽筋剥骨似的。

    “咳,”邱瀚宇及时收回视线,目光却控制不住地移向虾壳,“你剥虾的手法真有意思。”

    “乱琢磨的。”辰良大概猜到了邱瀚宇的意思,拿起一只还冒着热气的虾道,“我教你。”

    邱瀚宇手指一紧,差点就受到辰良蛊惑伸手抓虾了,幸好他刹车及时:“我没说要学,就问问而已。”

    明明眼睛都快瞪圆了,还死鸭子嘴硬。辰良看向邱瀚宇握成拳的手,福至心灵地剥了一只虾,递到了邱瀚宇的餐碟内:“给。”

    邱瀚宇一愣,虾除了尾壳外,都被剥得干干净净,鲜美肉质裸.露出来,椒盐不均地点缀其上,为虾肉平添几分色彩。

    邱瀚宇别扭地嘟囔:“我可没说我要吃,就算要吃,我自己也能剥。”

    辰良又拿起一只虾,继续帮邱瀚宇剥,漫不经心地回答:“脏我的手就好。”

    邱瀚宇心头霎时一紧,内心涌上丝丝莫名的情绪,从来没有人会帮他剥虾,会在意他的手干净与否,哪怕亲如父母,也只会严厉地教导他如何文雅地食用虾。

    他用筷子夹起了虾,慢慢放进嘴里咀嚼,内心柔软得无法言语。

    明明早已不知咸甜是何滋味,却在一瞬之间,他尝出了虾的味道。

    真是甜到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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