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跟李棠说完贴心话,母女俩重新拿起笔墨针线做活,坐在西侧间炕上的单辉却阴沉着神色,一张脸拉的老长。

    她一搬过来,三姨母家里就没有银子,要在吃喝方面节俭了。

    ——说话声音这般高,是故意给她听见,让她不要在吃穿方面提意见的吧!

    单辉心中怨愤,顿时把手中的书摔在炕桌上,她下了火炕在屋子里来回走,要给自己想个能继续在三姨母家好吃好喝的办法出来。

    单辉当然清楚母亲李燕把自己托付给三姨母照顾的时候,根本没送来什么供应自己吃喝嚼用的银钱,但她不认为母亲没付钱,三姨母就该克扣自己——她们是亲人不是吗?三姨母对她好,照顾她的衣食起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已经连着两天都没用上可口的细致餐点了,三姨母不但不把家里钱财取出来给自己更换吃食,还故意把钱借给上司。

    实在太可恶。

    单辉打定主意要给三姨母点颜色看看,让她明白不能慢待自己的道理。

    舅兄李瑶昨夜在刘兴志家里吃酒,醉了一场。清晨醒过来觉得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趁着天没亮偷偷跑回家。

    为此,劳动得跟他说好今天去县衙里面走关系,把王氏兄弟们都捞出来的刘兴志不得不再费功夫往岳母家走,前去寻找李瑶。

    没等刘兴志走到状元街,李瑶已经换了身体面又喜庆的镶貉毛边的厚实长袍,左右右盼的从李家宅院走了出来。他怀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塞了些什么,把前襟高高顶起。

    一看到正往街巷中过来的刘兴志,李瑶眼睛一亮,快步向他走过来,“你看看这么多钱够不够?”

    李瑶完全不把刘兴志当外人,当街把怀里的包袱掏出来,打开给刘兴志看。

    包袱中裹着五两一锭的银子,刘兴志一眼看去,心里立刻估算出差不多有三十两,心想着难怪舅兄像怀胎七个月似的搂着肚腹,原来是银子太沉了缀得腰带撑不住。

    “看看再说吧。”相对于李瑶大大咧咧的嬉笑模样,刘兴志脸上看不出一丁点笑影,连说出口的话都显得迟疑不定。

    李瑶把银子塞回怀里,拉着刘兴志往街边的茶摊上随便一坐,不依不饶的追问:“我说三妹夫,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在衙门里呆着,还能不知道把人捞出来要花多少钱?你这不是逗我呢么!”

    刘兴志仍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常年在县衙的经历让他绷起脸来也有几分吓人,不像一般兵油子似的浑身痞气。

    他直直看向李瑶,沉声道:“人当初是我找了关系送进去的。女婿如半子,我孝顺岳父岳母谁也说不出不对的地方。我那群同僚看我的面子,自然是怎么严重怎么写卷宗。过年的时候卷宗都是直接封存起来的,等到过完年,第一件事儿就是把封存的卷宗送到县太爷面前过目,让他解封。上面的期印,被人打开过能看出来,做不得假。若是让县太爷知道谁家胆子大得无法无天,在年里都敢生事,谁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你也别觉得县衙里头的做法过分,若不是你的大舅子、小舅子们被送进去了,县衙的办法连你都会拍手叫好。县太爷和卫所会把这群异常不安分的人都是哪一家的、住在什么地方都记住,以便于日后巡视街道多注意着点,省得出了人命官司,县衙连着卫所一起遭上头斥责。”

    刘兴志说着停住声音,往嘴里抿了一口茶润润喉,然后继续向李瑶解释:“县衙历来是破五开始上衙,放一挂鞭炮就恢复工作——第一件事就是将卷宗送到县太爷的案头上去。昨天晚上你要是在我家里歇下了,今儿个一早,我起来就能带着你直接过来,好早点去拦住卷宗,到时候只要给经手过此事的同僚塞点银子,再给看管大牢的狱吏们各送半贯钱,事情就算是了结了。但舅兄偷偷走了,我再来找你,这么一耽误时间——你听听,鞭炮都放完了!咱们也不用着急的赶过去了,钟县令已经解封卷宗了。”

    “事情不好办了。”刘兴志把最糟糕的结果转告李瑶。

    李瑶捧着怀里的银子脸色登时煞白煞白的,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流。

    他着急的扯住刘兴志的手臂,朝他问主意,“那你说这事情可怎么办?王家兄弟要是死了一个半个的,我家里也就算是毁了。”

    妻子跟老子娘结下死仇,李瑶这辈子不会有好日子过,夜里睡觉都得担心被妻子用枕头砸死,更别提他唯一的姑娘李如的名声了。

    刘兴志看着舅兄这副着急的模样忍不住露出个笑脸,自斟自饮的又往嘴里灌了一杯热茶,向他调侃道:“舅兄现在知道着急了?当初要是压着岳母跟嫂子服软,或者让嫂子服从婆母管教,舅兄今天也不会着急了。”

    李瑶没好气的瞪了刘兴志一眼,粗声粗气的哼哼道:“你以为天下女人都跟三妹似的像活菩萨啊?就说我娘、你嫂子、大妹妹、二妹妹,哪个是好惹的?我就是心里害怕她们,过去才一点不敢插手的,盼着娘或者你嫂子争出个高低,我再顺着她的话说,谁成想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行了,你也别跟我卖关子了,要怎么办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刘兴志心里埋汰了李瑶一句“软耳朵的孬种”,照实说了自己的打算:“钟县令是读书人,最看重‘忠孝’二字。嫂子不管跟岳母有什么不对付的,她回娘家说婆母不是,导致兄弟打上门,甚至杀了岳母家里的下人、刺伤了岳父,这就是大错。钟县令不会跟嫂子一介女流计较,但嫂子参与此事的五个兄弟一个都跑不了,全得按照律法挨一顿棍棒,然后再送去服刑——判刑这方面,我就是有天大的脸面也帮不上忙,你和我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不会把人打死了吧?”李瑶虽然着急,但听说王家五兄弟只是挨一顿打,神色明显的放松下来。

    刘兴志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知道李瑶接受的底线是“不死人”,心想这就更好办了。

    于是,刘兴志笑呵呵的把肚子里早就计划好的说辞抛给李瑶,让他自己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活罪受到什么程度,是可以花钱跟狱吏们商量的。”

    刘兴志用手指点了点李瑶怀中的银子,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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