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知道了。”

    陆嘉树漠然地看着光屏上那个名字。

    陆离。

    据说是父亲的情夫的孩子,就比他早了一个月出生,自小长在旧都的祖墓星上。

    然而陆嘉树自小早慧,很清楚幼年时父母争执吵架,父亲曾告诉母亲那孩子和她的生父身份背景复杂,他是不得已才承下这个担子的,只是给他们一个多少见得点光的身份。

    他们是旧帝国的重臣,重又举家迁移到新都,投奔大统领,最初时免不了立场艰辛,遭人排挤不信。难得是家底殷实,宗人又十分有能,整个家族终于又渐渐步入正轨,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

    前一阵子父亲忙得不见踪影,回来后在客厅里枯坐了一夜,一味闷声抽烟,早上见到陆嘉树,连勉强一笑,都做不出来。

    最后他说,“嘉树,你是个好孩子。你比好多Alpha还要聪明能干,只是委屈你总还是要嫁人。往常我以为自己还能护着你好久……就是让你心高气傲一些,也没有什么所谓。只是现在——”

    父亲的声音艰涩地哽住,眼里的血丝愈加地疲惫。

    眨了眨眼睛,父亲久违地拉住他的手,沉默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说道:“……我没护住你妈妈,到现在更是没护得住你。但我要护得住陆家。我不求你体谅我,只希望你能记得多忍一忍……多……忍一忍——……。”

    他还要再说什么,却最终掩面垂首,泣不成声。

    太阳升起,全副武装的军员带着晨间的新鲜空气进来。

    陆嘉树第一次看到那样佝偻的背影。

    那一天,父亲“死”了。

    宗人们仿佛一无所知,给墓星上住着的那个“私生子”送信,说“宗子无后而亡”,要她这位年轻而天资卓越的Alpha回来当继任宗子。

    “无后”是因为omega没有继承权。

    你是个omega。

    陆嘉树眨了眨有一点干涩的眼睛,撑着有点发麻的膝盖站了起来,走出房间。

    侍从们鱼贯跟上,为他披上外衣,整理仪容。

    坐进车里,他看向窗子上映射出来的那个神情冷冷淡淡的少年。窗子里的陆嘉树肤色白皙,过了一会儿,很自然地柔和起了神情,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氤氲着柔软的湿气,不安的咬着唇。唇红齿白,眉眼低垂,瑟缩地、惹人怜爱地看了窗子外的陆嘉树一眼。

    从旧都西来之人,是个生长在寒冷墓星上的十六岁的Alpha,带着个很秀美的僧人。

    想象着她会是怎样的人,陆嘉树喃喃地、柔软地,仿佛自言自语,从喉咙里挤出来陌生的音节。

    “……姐姐。”

    他好像被自己竟然能发出这样甜腻的称呼惊讶了一下,微微茫然了一下,然后想了一想,偏过头轻轻笑了起来,又可怜可爱地、柔柔软软地叫了一声。

    “姐姐。”

    忍一忍,陆嘉树。

    **

    起初是叮叮的声音传来,仿佛一串散落的珠子,漾起波纹状的水花儿。

    然后渐渐变成了窸窸窣窣地推上沙岸的海浪,雪白色的浪花哗啦啦哗啦啦拍打起潮湿的黝黑的礁石。

    一叶小舟孤零零系在岸旁,随着海面的起伏悠悠地晃荡。

    你要起航吗?

    群星寂静,夜幕纯净得不见一丝星光。月亮倒也明净,但就是那么一轮孤零零的月亮,发着有点凄凉的光晕,也见不到什么云。

    星河何处?

    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是你必将乘上的舟,你必将航行的海。

    你将见到群星无数次坠落,日夜倒转,天地倾覆,时间变成坟墓,万物坍塌沉默。

    你的名字将为众生所知,不管是唾骂或是赞誉,你永是航行之人。

    你要起航吗?

    海面波澜晃动,陆离觉得自己仿佛醒在一个淡淡的梦之外。她踏在小舟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浩瀚汪洋。周天既无星辰,也无日月。海面里点亮起无数飘摇浮游的幽幽蓝色的水母,像是无数盏冰冷的灯笼。在富有节奏地晃动的水波中,微生物受着外界的刺激,发出萤亮的光芒。

    她像航行在透明的光河上,数亿盏安静的灯火随着河水漂流而下。水面平静,她就要坠入梦里,伸手去捞那朦胧的碎星。

    又深又静又美的光河柔柔地、恍了眼睛,视线变得深远,恍恍惚惚地向更深处去、更深处去——

    ——海将吞没你。

    海将吞没你!

    陆离骤然清醒过来!

    海面仍然又平静地、让人安心地有节奏地起伏着,温和得仿佛一首摇篮曲。

    陆离看向自己的手,她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拈着一枝不知何处来的莹莹发光的花。花朵洁白可怜,绿叶鲜嫩,带着清新的气息。

    在清晰地感受到气味的一瞬间,陆离醒了过来。她看向自己空空荡荡的手,伸握了一下手掌,忽然了悟自己的确得到了“花”。

    这就是她的异能吗?

    她想到天赋评价的事情。天赋除了决定一个人的扩展极限、适应性、学习能力这一类基础能力之外,还是另外一项更重要的能力的评定标准——异能。

    能否觉醒异能、异能的稀有性及可应用性、异能的开发程度,很大程度上和天赋评级是正相关的。度过第二发育期之后的Alpha就要靠所有这些的综合评价来被定位,规划自己的人生。

    陆离只是选择进入了个人练习场,就陷入了刚才那样的空间里。

    在外界看来,她只是普通地睡了一觉,但她自己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补充了睡眠之后的舒适感,反而觉得更加疲惫,有种不眠不休地高强度训练了一整天的感觉。不过她知道这只是生理性觉得疲惫,精神上倒格外兴奋,开始推导起自己刚才的经历。

    她之前看书,的确看到畅销的指导书上说用催眠指导异能具现化,对很多形而上的异能的锻炼很有成效。只是每个人的异能多少都有差别,陆离不能确定自己的异能到底是那片无边无际的大海,还是那一叶小舟,亦或是就单单那一朵花。

    系统简陋的开始选项界面里出现两个子菜单,[个人练习场]、[任务]。其中[个人练习场]上又附带了说明,“本空间仅为诱导性异能锻炼场,异能开发度达成60%以后则默认不需要进行此诱导进入场,个人练习场将自动作废;宿主自行锻炼出异能具现化能力后也将自动清除此选项。”

    气流摩擦的声音传入耳膜,陆离打开单向透视墙,线条模糊的云层向高处升起,整个飞行器仿佛坠落一般;很快,速度变得稳定起来,初升的日光稳定而明亮地照射进来。

    新都。

    一望无际的海与空港,内陆部分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银色反光镜面的外壁上映射出冰冷的倒影。移动的浮车之流和路灯的光河无力地亮着,像是这座星球的血液汨汨。一掠而过的视野上升消逝,她所乘坐的飞行器沉入金属降落井里。

    ——这是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飞行器的外壳夹层里开始进行冷却程序,陆离想了想,模拟着“花”的概念,闭上眼睛,向着空空荡荡的空气伸出双手。

    仿佛那空气里本就有一大捧娇艳欲滴的花,只是被她抱住,捧个满怀,才显现出影子。洁白叠瓣的木香花还带着清晨的雾气凝下的露珠,鲜嫩的叶子饱满地舒展着。

    只是将“花”的概念具体出来,就一口气耗干了她现有所剩无几的精神力。缺乏睡眠和休息,再加上初次操作导致大量无谓的冗余浪费,干涸的感觉刺得陆离太阳穴处隐隐作痛。

    她稍微闭了闭眼睛,平静下来,并且冷静地判断自己的异能不仅仅是“花”,而大概是别的什么概念类的异能。

    从黑暗中重新回到光明的视野,这十四年她困在那墓星与冷杉树一起度过的岁月里,像急待过冬的松鼠一样怀着贪婪与不安储存的见闻迅速地运作起来,让她能够准确地评估衡量自己的异能到底在什么水平。

    结论是——

    陆离,非常强大。

    ——哈。她不禁要低垂下眼睫才能压抑住即将溢出的狂气的自满了。

    舱门打开,陆离抬眼,看到僧人依旧穿着素黑的僧衣,静默地等着她出来。注意到那一捧生机勃勃的洁白娇嫩的花儿,他像问询一样看了她一眼。

    陆离于是抱着满怀娇嫩欲滴的鲜花儿,走出房门。

    经过他身旁时,她小小地笑了一下,说:“最澄,我要当个荒唐人了。——你会养花儿么?”

    舱门无声地滑着闭合,并在一起。最澄静寂地跟在她身后差上几步的地方,神情安静得无悲无喜。

    “自然。”

    终于飞行器也打开外壁仓,外面的空气要稍微更温暖一点。空港的私人接机室里照明十分卖力,明亮得要把房间给膨胀起来,如有实物。

    前面不远的地方,四个人毕恭毕敬地向她行了一礼。

    陆离一个一个打量过去。三个略显老态的Alpha,分别任宗长、宗直、宗相;一个纤细白皙的omega少年,见到她捧着花出来,明显地露出了不安又期待的神情。柔软的亚麻色棕发,湿漉漉的琥珀一样的眼眸,少年将手背在身后,微微偏了一下头,抿了一下唇——唇瓣红得娇嫩柔软,露出浅浅的梨涡,“……姐、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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