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色的火球裹挟着带有爆炸分裂装置内核的弹药一路灼烧着空气,拨开滚滚的透明阳炎,带着危危山欲倾滚滚海将裂的气势,迎面席卷而来,仿佛一个笃定的语气的问句,结果是单一而且甚至令人不能有思考余地的——

    躲不开。

    人类是躲不开的。

    这是丝毫不计后果的一种武器。

    人群喧嚷着向四周挣扎着逃开的动态变成了极缓慢的镜头。气流灼烧的热浪似乎已经扑到陆离的皮肤上,她甚至能够感觉到那种焦灼的气息。

    她微微闭上了眼——

    使用[-良好的防具锻造券-],同理论优化升级对方防具。

    ——符合使用条件,道具消耗成功。

    [装备生成完毕,请手动装着;装备操作理论将自动与宿主进行知识同调。]

    这样一段系统音之后,在炫目的火光的逼迫和遮掩下,她的手里瞬时间出现了一个沉甸甸的小箱子,并且好像理所当然一般得知了这装备的使用办法。

    ——热浪更加逼近了,此刻正是千钧一发的时机。

    时间仿佛放慢,如果此时有谁能够很近地观看陆离,甚至能看到她既精致且优雅地、缓慢地睁开眼睛的姿态,看到她纤长浓密的睫毛翘起,看到她白皙如瓷的皮肤上映起隆隆翻滚的火光,火光带起的热浪迫得她的短发轻盈地翻飞起来,然后她勾起来一抹很轻柔的笑意。

    陆离曾见过群星的坠落。

    在天与海之间无休无止的蔓延里坠落下去的时候,她明白的只有一件事情。

    即使被预定死亡,她也是在体力耗尽之前永不停止的飞鸟。

    胸前披风的垂扣解开,累赘华美的布料唰然落地。

    与此同时,银色的流体金属延展开来,紧密流畅包裹起她的身躯,提供完美的防卫与动力系统的支持。

    她飞了起来。

    ——就在一瞬间。

    爆炸的巨大轰鸣和四散的火焰、飞溅的金属弹壳一瞬间湮没了方圆十米的区域。

    莫洛佐娃警惕地停住了脚步,同时迅敏地拆下了左臂上的装备,换成臂装型小口径枪支,右手摸向近身作战用的冷兵器。

    火光散去,地上只有焦黑仓皇的尸体、狼藉的废墟和熔流了一点边缘的金属残片。

    没有陆离的身影,莫洛佐娃微微松了一口气,收束起来了守卫的姿势,准备观察军用AI距离自己有多远,比较自己是否有能力一战。

    ——当她意识到自己被幻觉系异能骗了的时候,事态已经迟了。

    那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只是一瞬间就足够了;陆离的身影浮现在她的面前,悄无声息,好似深山里闲花寂寂地落了一地。

    尽管唇角紧抿着,她的黑眸里仍然似乎带着漫不经心的笃信和笑意。那大概是她天生的气质吧。

    莫洛佐娃还有余暇这么想,是因为她已经丝毫没有余力反抗了。

    朦胧恍惚里,她看到陆离的手中有一把刀,冰冷锋锐,血线在昏暗的光线里折射出银亮的光芒,划破空气过来——

    轻柔而不可否认地像既定事实,已经瞄准了她的所有弱点。

    她熟悉这种刀袭来的气势,仿佛回到童年时重新面临贫穷与饥馑;仿佛在少女的岁月里又看到维尔克哀伤的眼神;仿佛第一次真正能唱出来《爱已终结》的意思。

    无可抵挡的、无可奈何的。

    在一瞬间尖锐的疼痛后,她仿佛入了十夜之梦。一步踩在云端上,然后轰隆隆无可凭依地坠落了——重重地摔在地上,流出血。

    她仍然觉得疼,也仍然觉得冷;但是她已明白自己的死亡,所以异样地觉得平静,甚至有些宽慰。

    疲惫而衰老的伯劳鸟毫无挣扎地迎来了死亡。

    它的羽毛不再光鲜整洁,它的喙爪不再矫健有力,它的歌声不再清澈嘹亮。

    血液的流失带来一种奇妙的酥酥麻麻的感觉,又冷,又温暖。耳边开始响起轰鸣,莫洛佐娃闭上眼睛。

    “阿丽娜,我的女孩。”

    莫洛佐娃看到男人坐在壁炉旁,温柔的火光熏得他看起来那么年轻好看,眼眸里尽是崭新而闪闪发光的理想。

    维尔克。

    ——我的信仰。

    她想叫一叫他的名字;但她终究已经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唉,真是太冷了。

    **

    这些正在收割生命的军用AI带着似曾相识的气息,令陆离瞬间想起了一个有点变得陌生的名字——科迪安·瓦尔德斯坦。

    如果现在还有谁掌握着已经被完全销毁资料的违反三定律的AI制作方法的话,那就只有他没错了。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运作程序,每一次杀戮都娴熟灵活,然而重复着杀戮的过程却显而易见透露出机械的感觉。不管是什么样的武器,它们都肆无忌惮地随意运用着,偶尔可以进行高速的空间立体移动——这应当是相当消耗能量的行为。

    它们的虹膜识别系统应该比较低劣,主要识别元似乎在于热能。陆离的防护服注定要燃烧精神力放射能源,加之她刚才还使用了单人幻觉场,更加加剧了精神力的消耗放射。在他们的识别网络里,大概陆离已经是炽热的灯塔一般,周围已经有五六台机器都在向这边行进。

    场内的一些年轻孔武的战斗型异能Alpha在奋力抵抗着,陆离想办法一边不那么瞩目地混在人群里移动,一边推断这些AI的优先级顺序,并且统计其数目。

    目前看来,他们在运转过程中Alpha、Beta、omega的优先级次第降低;确定移动目标之后调整提高移动路线上omega等方便解决的人物的优先级,以达成效率最优化;集中人群优先于单人;集中人群用远距离对群体杀伤性火力优先解决,落单个人尽量采取中远距离单人热-武-器处理方式……他们在哪里汲取能源?杀伤的时候并没有进行能量转换行为……

    等等。陆离注意到他们尽管可以进行短暂反冲力腾空立体移动,但是这一行动被采取的次数很罕见,除非在进行高优先级的路线锁定的时候,这一行为几乎不会被采用。整个剧院里临时设施的三层观客台已经完全被破坏附着支撑点,三层的客人大多都从高空坠落,掉在地上,又被坠落的建筑残块砸伤。二层的客人为了寻找临时出口尽快逃亡,也大都集中到了一层的这个大厅里。

    她骤然想起这个展览厅全体都是临时搭建的。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这个密闭的剧院自体就是一个巨大的能源给予装置。

    如果是内部立体磁场式能源给予,那么一来事能量补给速度慢,二来这些机器人显然没必要把立体移动的优先级降低。

    也就是说,他们在与地面接触的同时汲取能源。

    所以,比起破坏他们的武器或者找到能量核心回路,瞄准下肢关节进行截断阻拦应当是更加简便的选择。

    她就近找了一个运转中的机器人,提高防护服的驱动力运转,加上身体的蓄力,压低重心,将“斩”附着于刚刚用[-良好的武器锻造券-]锻造出来的武器上,看到超金属内部的能量流的运转,看到关节的构成,看到灰色里流动的斑斓彩色的线条——

    以一种陡急的姿态划过去,火星四溅。

    AI骤然停止了,然后以膝关节为分界点,整个结构肢解一样倒坍下来,手臂上的火力武器最后连射出火舌与弹药,然后启动了自爆装置。

    轰然一声里,陆离在即将碰到墙面的地方用力一蹬墙,急转而起,腾到空中灵巧地躲开AI的自杀攻击,估算好这个自爆的范围,目光迅速地搜寻起人群里熟悉的身影,一边在心里计算好计划。

    因为她过量放射的精神力波动,几乎是整个剧院里的AI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然后不约而同地修改了最高优先级目标,同时加快了收割生命的速度。

    陆离有意把自己当作靶子,并没有在意四面八方的机器人的集火狙击。她的视线锁定了围在一起奋战的赫狄安娜和艾丽亚——她们两个人,联合着不知何时聚集的一群尚有战斗力的Alpha,保护着一大堆人,除了乐正白、陆嘉树和乐正白的指导前辈以外,还有三十来个受了伤的没有战斗力的人,还有年长不便行动的人。

    风声猎猎,她在空中转向,朝着艾丽亚他们的方向疾驰而去。一路上不时有来自地面攻击的火力或者腾空而起采取近距离自杀式袭击的AI,她巧妙地左腾右闪,神经始终紧绷着观察四面八方的来敌,可以顺手解决的就瞄准弱点,或者借力打力让两三台机器在空中碰撞落地。每一次流畅的对敌都代表着无数个间不容发下的急智和精妙判断的连续重叠,她甚至开始觉得在空中的这样的行为像一种华美而富有戏剧性的表演。

    她欣赏而陶醉于自己的矫捷而优美的力量,在危险中行进的感觉开始逐渐融合入训练场里的模拟环境。

    在那种环境下没有人能打败她。

    尽管她会受伤、会觉得疲惫,但她是兴奋的,并且所向披靡。

    今天她已经扼杀了一场死亡。接下来,要么是再次死亡,要么是成为英雄。

    她听到自己沉稳的心跳的声音,脉搏分毫不乱地鼓动着。

    今天她的名字将为人所知。

    她是陆离。

    有一把刚刚铸好,还没有真正一试锋锐的刀。

    有一颗沸腾而狂妄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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