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还以为你闯了多大的祸,这也没死人啊。不就换了一批下人吗?芝麻大点的事儿也用得着给本宫写信告状!”长公主面露不肖。

    陆无砚只能说:“母亲大人说的是。”

    长公主敲了敲方瑾枝面前的桌子,“都喝了,不许剩。”

    “是……”方瑾枝应着, 捧起大海碗, 大口大口喝着里面香浓的乌鸡红枣枸杞汤。

    “行了,别喝了。”陆无砚皱着眉从方瑾枝的手里将大海碗夺了过来。这催熟也没有这么催的。

    方瑾枝偷偷看了一眼长公主, 忙去抢大海碗, “我还能喝, 没喝饱呢……”

    “长公主!”入酒从外面匆匆赶过来,“宫里来人传来消息, 皇后娘娘早产, 没熬过去……”

    长公主猛地站起来, “小皇子保下来了吗?”

    入酒看了眼长公主的脸色, 说:“保下来了, 可是……是位公主。”

    长公主没有说话,她望着皇宫的方向, 一时觉得疲惫。

    楚怀川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宫中妃嫔也不少, 可是一直没有龙脉。好不容易盼到皇后怀了龙脉, 却不想是位公主。

    若宫中已有皇子,若陛下的身子还能再撑个几年,那么小公主的出生一定是天大的喜事。可惜……

    陆无砚并不意外,前世的时候楚怀川直到驾崩也没有留下皇子。要不然楚怀川也不会将皇位给了他。陆无砚站起来,宽慰长公主:“如今还是先调理怀川的身子更重要。”

    长公主无奈地点了点头。

    她又交代了陆无砚一些要处理的事情,便急匆匆赶回皇宫,连晚膳都没有留下来用。

    长公主刚离开没多久,就下起瓢泼的大雨。等到傍晚的时候,雨势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方瑾枝望一眼窗外的雷雨,转过头来望向窝在藤椅里看一卷古籍的陆无砚。

    “三哥哥,你又在看医书吗?”

    陆无砚一目十行,将那一页剩下的几行看完,翻页的时候,才“嗯”了一声。

    “什么内容的呢?”方瑾枝起身,好奇地走过去。

    陆无砚宽大的袖子一拂,挡住了书卷。他笑笑,说:“无聊的古籍而已,你不会感兴趣的。”

    方瑾枝眼中的流光滞了一瞬,她晓得陆无砚并不想让她知道他在看什么书。她便也不多问,微笑着退回去,坐在窗边的玫瑰小椅里望着青瓷鱼缸里的红鲤鱼。

    陆无砚怕方瑾枝多心,他想了想,说:“这雷雨来得凶猛,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不用等雨停了,多穿几层蓑衣,让入茶护着你回去罢。”

    “三哥哥,就算穿十层蓑衣,再打两层雨伞,我也会被淋湿的。”方瑾枝用清凌凌的目光瞧着陆无砚,“收留一晚都不成吗?”

    陆无砚怔了怔。

    他当然舍不得她被雨水淋湿一点点。可是她长大了,他不敢再留她,不想给她压力。陆无砚有些意外方瑾枝居然会主动提出留下来。

    “当然成。”陆无砚勾了勾嘴角。

    方瑾枝扬了扬下巴,“把不想让我看见的书藏好了,我要过去跟你说话。”

    陆无砚轻笑了一下,果真将刚刚看过的那卷书收起来,放在旁边矮桌上的那摞书里。

    方瑾枝这才走过去,她搬了个小鼓凳,坐在陆无砚的对面,说:“我仔细想过了,既然我未来的路,一条是不嫁人,一条是嫁给你。那么我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心意,为了所谓的清白名声,故意疏远你呢?”

    “你的心意?你的心意是什么?”陆无砚望着她。

    “唔,”方瑾枝瘪了一下嘴,“我不好意思说!”

    “说!”

    方瑾枝犹豫了一下,然后忽然站起来,伸出手臂搂住陆无砚的脖子。她将下巴尖抵在陆无砚的肩窝,又用脸蛋蹭了蹭陆无砚的耳鬓。

    陆无砚忽然想到一个词——耳鬓厮磨。

    “三哥哥,我不怕了。”她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又说了一遍:“也没什么可怕的。”

    “我喜欢三哥哥,愿意嫁给三哥哥。愿意接受三哥哥给我安排的一切身份!”就像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方瑾枝甚至在陆无砚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又羞红了脸,瞬间低着头移开。

    陆无砚整个人僵在那里,全身上下酥麻难忍。

    过了好一会儿,陆无砚才将身上的那团火压下去。他揽住方瑾枝弓着的腰,将她抱在膝上。

    “说吧,我母亲还跟你说什么了?”

    “你怎么一下就猜到了!怎么就不能是我自己想通的呢?”方瑾枝揪着个眉头。

    “所以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陆无砚是真的好奇,他做了这么多也只是一点一点去暖方瑾枝的心,可是长公主不过是跟她说了几句话,方瑾枝怎么就向前跨了那么大一步?

    “反正、反正就是……长公主让我对你好一些!”方瑾枝话里半真半假,不想多说。

    她又缩在陆无砚的怀里,有些不安地说:“三哥哥,你不要像抱着我这样的抱着别人!也不许去亲别人,更不许和别人一起睡觉!”

    陆无砚已经隐约猜到了长公主说的话。

    他扶了扶额,他那母亲还真是什么都能说的出口。

    长公主把方瑾枝叫到假山旁的凉亭里,其实说了很多话。

    第一句话:“来过初潮吗?”

    第二句话:“知道夫妻欢好吗?”

    第三句话:“听说你不想嫁给无砚?成,本宫帮你给他下药,扔个郡主给他睡。他不娶都不成。你要躲在屏风后面看他怎么和别的女人欢好吗?”

    方瑾枝早被长公主颇有气势的追问问得傻在那里。

    “本宫这儿子臭毛病一堆,可他是本宫亲生的,他想要什么都成。这么多年,他头一遭非要不可的只有一个你。他为你花的那些心思简直可笑、愚昧!和他爹一样喜欢绕弯子。”

    “本宫不知道你为什么拒绝他,也不想知道。但是本宫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有什么顾虑,只要你说出来,无砚做不了主的,本宫给你解决。整个大辽就没有本宫做不了主的事情。”

    “当然,如果你非要滚得远远的。那就别再招惹本宫的儿子!”

    长公主看着眼前尚且稚气的小姑娘,不由放缓了语气,她说:“孩子,问问你自己的心。你喜欢无砚吗?”

    “我……”

    长公主打断她的话,“不用急着回答。让本宫告诉你,倘若你今日拒绝之后会发生什么。今生你再不可见他。你余生的无尽岁月里都没有他的身影,你只能靠着那丁点回忆过活。等再过十年,你连他的样子都会忘记。可怜吗?痛苦吗?”

    “还有,他会和你一样可怜。你会因为他的痛苦而难受吗?你希望他痛苦地回忆你,还是和别的女人耳鬓厮磨忘记你?”

    方瑾枝摇头,使劲儿摇头。

    长公主拉过方瑾枝的手,“本宫曾有个女儿,名字和你同音。如果你真心对无砚,本宫会把你当成小女儿来疼。同样的,倘若你伤害本宫的无砚,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本宫不需要你的回答,是无砚在等你的回答。”长公主看了一眼远处回廊里的陆无砚,将手中的匕首递到放瑾枝眼前,“如果你要做本宫的小女儿,做本宫的儿媳,那就好好保护自己。男人发起疯来就是一头牛,才不管你能不能经得住。你太小了,如果初潮来之前,无砚对你不轨,拿刀吓唬他。”

    方瑾枝愣愣看着那把匕首,犹豫了一会儿,才伸出手将那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握在了掌心。

    看见方瑾枝收了匕首,长公主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她说:“匕首不是让你拿来伤无砚的,刀刃指向自己,再落一滴泪。他再冲昏了头也能清醒。”

    方瑾枝讷讷点头。

    长公主又看了一眼远处的陆无砚,心里叹了口气,才往外走。

    方瑾枝将长公主跟她说过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回忆。

    她被长公主吓着了。

    她一会儿想着余生再见不到陆无砚的情景,一会儿想着陆无砚和别的女人亲热的场景。那些躲在书阁昏暗角落里偷偷看的插图场景好像浮现在眼前。

    画上的男人变成了他的三哥哥,而画上的女人变成了丑陋的白骨精!

    方瑾枝觉得恶心。

    夜里,陆无砚刚歇下。入茶在外面轻轻叩门。

    “进来。”陆无砚的声音里有一丝困意。

    门推开,入茶轻手轻脚走进去,站在屏风外面,恭敬地说:“十七快要坚持不住了……”

    陆无砚的睡意顷刻全消。他匆匆下了床,穿上衣服走出屋。他踩着夜色走进后院梅林尽头不起眼的一处小院子,他进了屋,扭动三脚架上的烛台。

    随着一声沉重的声音响起,一整面墙壁开始滑动。蜿蜒的台阶出现在墙壁之后。陆无砚走进暗室,脚步匆匆。

    那是一间宽敞的屋子,一张架子床摆在屋子最中央的地方,墙边是一整面墙的书架,上头塞满了医书,旁边桌子上摆满各种刀、剪、针、炉火、纱布,整间屋子充盈了一种极浓的血腥味儿和中草药味儿。

    屋子里站了七八个人,有的围在床边,有的在翻看医书,有的正在煎药。

    见陆无砚进来,众人都停下手中的活。

    “十七的情况怎么样了?”陆无砚看了一眼屋子正中的床。那床上躺了两个人,两个人都趴在床上,整个身子几乎被白色的被子蒙住,那白色的被子几乎被鲜血染透。

    “不太乐观,可能熬不到天亮……”那些人中一位年纪最长的老者站出来说道。

    陆无砚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两个人,然后走到书架上一同翻找古籍。

    天还没亮的时候,躺在床上那两个代号为“十七”的人还是咽了气。

    陆无砚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挥了挥手,“把尸体处理掉。”

    “是。”

    床上的被子掀开,露出两具被鲜血浸湿的尸体。他们的后背有着十分可怖的伤口,占据了整个后背,就像用刀子生生剜去了整个后背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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