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然黑的不见五指,先前那厚厚的、灰黄的浊云,也已经被黑暗的夜色所笼罩吞噬。北风在荡归山周围盘旋、呼啸而过,时而低声嘶吼,时而狂怒大作,肆虐般的在这暗夜与冰冷中奔跑,又如同一把锐利的剑一般,在零丁之人的身上划过一刀又一刀,只觉刺骨。雪一直簌簌地向下落着,打湿了颜舒和诺觞的衣角,也使得他们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颜舒小心翼翼地掌着手中的火把,生怕怒吼的狂风一个失控将她仅存的温暖给熄灭,微弱的火苗就如同风中摇曳的舞者一般似悲戚、似低吼,正如同颜舒此时焦灼不安的心情。没有找到唤玉,颜舒的心慢慢地往下沉,越来越冷了起来,也越来越自责起来,为什么自己不多关心她一分呢?或许,便会阻止她今日出来了。此时此刻满腹焦虑的颜舒,完全忘记了前些日子她才和唤玉割恩断义了。

    诺觞此时同颜舒一行找寻唤玉主仆二人的行迹,雪越下越大,道路阻且滑,他和颜舒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试问,若是在这样的天气下冻一晚上,怕是人都要冻僵了吧。遂无论如何,他们今夜也要找到她们,不过能找到还是找不到,也真的凭运气,他并没有多少把握。他只是凭借着蛛丝马迹才断定她们是自行下山的。

    两人沿着山涧的羊肠小路走着,越过厚厚的积雪,不时地发出“咯吱”的响声,两只火把相互依偎、纠缠着依然在风中摇曳。

    此时的唤玉和芍儿神说厚重的裘衣,瑟缩在路边的一脚,只觉得四周的一股股寒气顺着她们的脖颈处直往骨头夹缝中钻,无奈,她们已经在这冰天雪地里待了太多时辰了,这才忍不住想自行探下山去,而她们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原来这迎着风雪下山远远比她们想的要困难许多。此时的唤玉已然被寒气侵袭了全身,以至于嘴唇都冻得发紫,因着夜色的遮掩而看不到她此时冻得发青的脸颊的颜色,但芍儿攥着唤玉手指的手却分明能感觉出她家小姐已然身体透支了大部,遂她一直在唤玉耳边鼓励着她,希望能给她带来更多的温暖……

    正当唤玉欲陷入昏迷的那一刻,眼睛眯了成线之前,突然视觉中闪过点点火光,不由得呢喃起来:“芍儿,回府了吗?怎么我看到火光了呢?”她以为是她的错觉,所以只是大脑不受控制地呢喃了一句,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随即便当即晕倒一般一头栽倒在芍儿怀中。

    芍儿见状,满心着急,赶忙将唤玉已经越发冰冷的身子抱紧,又急又慌,想要拼命地将她家小姐摇醒,可是都无济于事,只能任凭唤玉瑟缩在自己怀中。这冰天雪地里,哪有什么人啊?怎么找人求救啊?在她眼泪欲夺眶而出的那一刻,不经意的转过头来,却发觉不远处真的有点点火光,原来小姐看到的不是幻觉。遂应着那火光的方向,翘首企盼,大喊:“有人吗?快来救人呀?”无论来者是谁,看到火光的芍儿都仿佛是看到希望一般,恨不得立马冲过去,寻求这光亮的源头,遂声音也大了几分。

    正在寻人的两人好似听到黑夜中人的哭喊声,诺觞蓦地一惊,赶忙挡住颜舒欲向左拐的去路,慌张道:“好像有声音?”声音太过小,他也不敢确定。

    “什么?”颜舒闻言,忽的一喜,便大声喊道。

    诺觞赶忙对颜舒做了噤声的姿势,希望能听到更清楚,等他们静下心来,果不其然,真的听到类似求救的声音,颜舒与诺觞二人赶忙顺着声音的来源小心翼翼走了过去。

    待越走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只是气力越来越小而已,颜舒觉得这哭喊声甚为熟悉,慢慢能听清这喊声到底来自何人,遂每走一步都越发的激动和慌张起来,当执着火把站在两人面前那一刻,望着芍儿用显瘦的身子紧紧将已经冻得昏迷的唤玉拥在怀中的那一刻,颜舒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本以为,她的心已经被千锤百炼的足够铁石,但是面对眼前这一场景,她还是忍不住为之一颤。

    芍儿不知道原来执着火把的人是颜舒和诺觞,在看到颜舒冲过来的那一刻,真的是喜极而泣,遂一个失声叫道:“公子。”没有称呼为姑爷,而是一个多么久远的称谓,却重重的刻在所有人的心中,还好此时,除了她们四人,没有任何人。

    颜舒并为对芍儿的称呼太过在意,仿佛早已熟悉一般,又好像习以为常,她所有的心都系在倒在芍儿怀中的唤玉身上,遂连想都不想,一把将唤玉抱在怀中,将自己还存着一丝丝热度的手抚在唤玉的柔荑上,却发觉那人早已冰冷的没了温度,这不禁让颜舒心中大为心疼。

    “小姐被冻坏了!”一旁的芍儿望着此时已经陷入昏迷的唤玉,焦急道。此时,她已经没了先前的慌张,到底是有人来寻她们来了。

    颜舒闻言,赶忙将手中的火把递给芍儿,一个用力拦腰抱起唤玉来,急切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到山下去,我记得山脚处不远有间客栈。”抱着怀中那冰冷的没一丝热气的身体,颜舒越发的紧张起来,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能够温暖唤玉。她不想她有事。说着,便大步走在前头,无论之后的道路多么难走,她不想放开她。

    诺觞见状,赶忙擎着火把走在颜舒前面,为颜舒照亮脚下的路。

    ……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颜舒四人总归是绕到荡归山的山脚,找到了山脚的那间客栈落了脚。

    火炭、热水已经全然端进了屋中,只觉得屋内和屋外果然是两个季节一般。颜舒用热布巾为唤玉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冰冷手指,生怕一个不小心弄伤了那细长如葱削般的手指,动作极其缓慢而温柔。芍儿见状,便在身边站着侍侯着,不时为颜舒递上巾帕。这样的场景就好像又回到之前一般,他还是颜公子,她还是唤玉姑娘,而不是现在,一个是……

    是哪个人说得,人生若只如初见?芍儿懊恼地捶了捶脑袋,撅撅嘴,她记不清了。

    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的美人娟眉微蹙,好似感受到周遭的温暖正慢慢逼走原来身上的寒冷,美人儿缓缓睁开眼,却发觉周围的一切陌生的不能在陌生,她记得她和芍儿明明在山路上寻找下山的出路,无奈体力不支,她晕了过去。遂不由得想要伸出手来摸摸自己的脸颊,却突然发觉不知何时,手貌似被不明物体牵制住了,待她反应过来,才发现眼前这张无限放大的脸。

    是她,是她……一时间觉得熟悉。

    颜舒见唤玉睁开眼睛,倏然心中一喜,赶忙俯下身子,握着唤玉的手更加紧了紧,生怕一个不小心好似会有什么东西溜走一般。唤玉终归是醒了,这让她本来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唤玉待完全清醒过来,才发觉不知何时芍儿、诺觞都在她的房间里,而自己的左手却被那个人牢牢的攥紧,这才明白,终究是他们救了她。

    “小姐,还好您没事,芍儿都快担心死了。”芍儿见唤玉睁开眼睛,看起来只是羸弱无神而已,也便跟着松了一口气,“好在颜、颜公子她们来的及时,否则……”芍儿也知,四周并没有其他人,也便肆无忌惮的说了起来。其实,颜姑爷和颜公子,她还是觉得公子叫着顺耳呢!说着,看了一眼颜舒又望了一眼唤玉,喜上眉梢。

    芍儿的一席话倒是给唤玉提了不少醒,在听到芍儿断断续续的称呼时猛然清醒了不少,本来含着雾气的眸子,在透过层层薄薄霜雾后变得濯濯耀目,突然声调恢复了往日的不惊,冷声道:“芍儿无礼,该叫颜姑爷才是。”是的,她过不去自己的那个坎。在这些日子以来,看着颜舒与李茗兮两人种种亲密之举,自己的心中总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滋味,或许,只有局中人才能体味。她无法像以前那样纯真澄澈的面对现在的颜舒,即便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她还是觉得莫名的心堵。

    她是个喜欢做选择的人,而一直讨厌被选择。

    颜舒闻言,心中也跟着咯噔一下,其实,在唤玉还有没有苏醒过来之前,自己便有千言万语想对眼前这个倔强孤傲的女子诉说,可是如今,眼前女子的冷言冷语,却好似像泼了一盆冷水一般直直浇在颜舒身上,将她准备的满腹言语生生憋了回去。唤玉这样一说,颜舒只认为是如今的唤玉住惯了王爷府的大宅,坐惯了王爷的女人,对她已经再无感情,所以无论语气上还是礼节上,都颇为计较。

    手上的力气,蓦地被抽干一般,徒然无力地将唤玉的手放下,愣在床边。

    就是那样一瞬间,她执起她手的力气,再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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