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北辰的声线把我从钟慧敏的教案和定力上拉了回来。

    “哈?”我下意识轻呼,却转瞬反应过来,“明白的明白的!你讲得很清楚,我都听懂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海军蓝条纹的T恤。我不敢直视那双漂亮的眼,只好死死地盯着他胸前的装饰性口袋看。

    但,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

    胸前,部位略显敏感。

    许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他也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道:“好,那我们来复习下一章。你先把你的期中考试卷给我看。”

    我管好自己的双眼,却迟迟不想挪动爪子。

    成为班上的“吊车尾”,我并没有感到太羞耻,毕竟术业有专攻,我在理科上跛脚是家庭遗传因素所致,怨不得我。而且,家里人早已帮我做好了决定,今后从文,理科差一点儿不碍事。所以,那张59分的试卷对我而言本没什么。

    可如果要拿给他看,那就有点尴尬了。

    别看我平时糙得跟一大老爷们似的,当着自己喜欢的对象,也还是会脸红心跳、小鹿狼嚎、想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在人前。

    59分和100分的距离,四舍五入都嫌多。我可以想象,他看到试卷后会是怎样一副“嫌弃脸”。

    “这......不用了吧......”我将短发别至耳后,回应得有些无力,“刘老师评讲完试卷后,我都懂了!真的!”

    为了增加话里的可信度,我配合着举手发“四”。

    季北辰显然没料到我会忤逆他的意思,愣了半秒,旋即不着痕迹地轻笑:“我是想看你在哪几个知识点上比较薄弱而已。”

    额......其实,你倒不如问我哪几个知识点不薄弱来得实在。

    抱着“今晚将是我俩最后一次交谈,明天他就把我当路人看”的心态,我牙一咬、心一横,把试卷交了上去。

    良久,他没有出声,只“唰唰”在纸上写写画画。

    我跟鸵鸟似的把头压得老低,不敢去看他在写什么。

    该不会在写“你傻得清新脱俗、你蠢得无药可救”之类的话吧?

    余光瞄到左手边的姚韦亚和许家豪。前者正咬着笔头作冥想状,表情之痛苦,有如便秘;后者把胳膊撑在桌面上,脑袋倚着拳头,一脸“生无可恋”。

    我懂。姚韦亚的脑部构造异于常人,我们要多点关心、多点爱。

    “好了,我把知识点大致归纳整合了一遍,和课本上的略有不同。你看看,有哪里不懂就问我。”

    季北辰把写满字的草稿纸递到我面前,我吓得双眼圆溜。

    乖乖!这快抵上一篇八百字应试作文了吧!

    “谢、谢谢啊!”我诚惶诚恐地接下,仿佛那是千斤重的圣旨。

    他轻轻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做学习资料。

    我瞥了一眼,高三物理。

    这就是差距。

    初中时,我俩因为班级不同被空间隔开了。到如今,我好不容易和他共处一个屋檐下、甚至只隔了一条“三八线”,却觉得他遥不可及。此乃学识和认知上的差距。

    年幼,我也曾和大多数孩童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地嚷嚷着“要当国家主席”。稍大一点儿上小学后,逮着人就说以后自己“会去美国念哈佛”。初中阶段,见过了世面,顿悟人外有人,心没那么野了,也知道世界上还有别的好大学,比如“清华北大”。今时今日,却觉得能顺利通过高考,考上大学,别给爹妈丢人就行。

    时光翩跹,我们的理想在变。从原先大到一张纸都画不下的蓝图缩变成了只手就能握住的录取通知书。

    苏女士说,我不那么尖锐了。

    是现实将大家的锋芒打磨殆尽,夹起尾巴做人,低调才是真。

    我清楚,季北辰是拥有光明前景的人,他会在高考中绽放异彩——如中考时一样——然后去到最高学府,接受先进知识的灌溉,成为走在人前的进步分子。他会找到一份高薪且体面的工作,过上舒适高端的生活,甚至会出现在成功人士访谈的杂志上。届时,我能自豪地对着别人说,瞧,他是我同学,和曾经喜欢过的人。

    为什么用“曾经”呢?

    我和他的缘分约莫到高考后就尽了吧。或许更早。

    但此刻,我和“成功人士”在伸手就能摸得到的方寸之间......

    许是见我半天没有动静,季北辰恋恋不舍地把注意力从练习题上挪开:“你在干嘛?”

    我这才反应过来,那张写满字的草稿纸被我拿倒了。

    “背诵,加强记忆,嘿嘿!”我讪讪地把它顺了一个边,又佯装认真地拿笔指着一条看上去就不知所云的公式,问道:“帮我讲讲这个是怎么推倒出来的呗。”

    他没有丝毫不耐烦,真就着草稿纸一步一步地演算起来。

    长且翘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小扇状的阴影,轻微的抖动一如几欲振翅而飞的蝴蝶;瞳仁黛墨幽深,因为认真和专注更显神采奕奕,不似平日的淡漠与疏离;鼻尖挺立,薄唇微抿,缘着周遭的燥热,鼻翼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汗,晶莹,竟不觉有些可爱。

    他的手很漂亮,纤细修长,指节分明且白皙,握住笔杆的姿势有点特别,食指上半截会向内微微凹陷,落笔的字迹遒劲有力,行草深谙王体的精髓。

    oh,myPrettyBoy!

    “你看,这两个是已知条件,我们可以借助它们推出第三个量......”他一边演算一边讲解,比刘玉的授课好听千百倍。

    我却只记住了他习惯性微扬的尾音。

    晚自习两小时一晃即逝,我头一次觉得,物理这门课没这么恶心。

    “你高二肯定会选理科的,对么?”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收拾文具,我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口,随即便觉得自己傻得可以。

    哪个学霸会选择学文?脑子被门挤坏了!

    虽是没什么营养的问题,季北辰还是据实以告:“嗯,相比于政史地,我更喜欢理化生。”

    相比于人教版的“老九门”,我更喜欢你。

    当晚回到宿舍后,姚韦亚跟我一个劲地吐苦水:“苏苏,下次再有小组学习的话,你把许家豪拉到你们那边去。让我自生自灭好了,我没意见的。”

    我依照“江湖道义”把季北辰的笔记拿给她分享:“你没意见,刘玉有。喏,抄吧,别给我弄脏或是弄皱了哈!要不然,跟你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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