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华远山的外套洗好,带到了精神病院里,整整齐齐放在筱玉的病房里。我想,这样华远山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能够看到他的衣服。

    然而,我没有想到筱玉的反应竟是如此激烈,一把夺过他的衣服,如临大敌的双目瞪视着我,继而扑上来又撕又咬。

    我狼狈不堪地被护士赶出了筱玉的病房,甚至不可以在她的附近呆着,只要她一见到我就冲着我又吼又叫:“走开、走开、坏人走开。”

    那一天的秦筱玉又哭又闹,直到华远山匆匆赶来之后才平息。

    而那之后的华远山再见到我的时候,依然是最初那副冷漠的表情,眼中的寒意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深,连擦肩而过时点头打招呼的流程也省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刺激筱玉的。”

    我真心地道歉,实在不知道一件衣服竟然会使得秦筱玉大受刺激,也给华远山增添了不小的麻烦,放下了手中的一切赶到三十公里外的郊区来。

    但他对于我的道歉并没有回应,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又急匆匆地离开。自从认识华远山,总是见到他这样匆匆忙忙的,疲于奔命的样子,这大概也正是他不愿意多说话的原因吧。

    无可奈何之下的我,只得暂时远离病房大楼,到院子里各处转悠,医生和护士已经采访得差不多了,病人也没有新的题材,我想到别处去看看,去发现另外的故事。

    此时的暮颜花还没有开,绿色藤蔓愈加热烈地爬满了精神病院的各个围墙和角落。这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植物,无需特意去照看它,季节来临时,它便如期而至,在夜色中静静地绽放花朵,在日光来临时默默地离场。

    也许它就是精神疗养院最适合的花朵,于寂寥中寓示着里面那些与众不同的人的宿命。

    疗养院除了一座住院大楼之外,还有一座五层的办公楼。

    因为这里远离市区,所以办公楼除了院长和医生办公室外,还兼有部分医生护士的宿舍。

    但我发现,许多医生护士宁愿长途跋涉回到市区,也不在这里过夜,除非不得已之时或者值班什么的。

    因此办公大楼比起病房大楼来说,显得相对冷清一些,除了院长和少数医生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在病房大楼出入,我的工作也大都在病房大楼里忙乎,这时候被筱玉一闹,只得到办公楼的档案室里去,专心查看档案。

    我已经收集了大半病患的故事,离一百个的目标还有三十六个。

    突然想到,按照疗养院的档案显示,近年来免费收治的病患刚好就是三十六个。

    可是,这其中没有一位病愈出院的,而死亡人数是二十一位,平均每一年大约四到五位。

    在疗养院的资料档案中,他们是按照全部病患来加权统计,所以死亡率属正常,没有人象我这样脑洞突然一开,特意去一个一个地计算免费的病患人数以及他们的死亡率,看出了其中免费收治病患超过了百分之五十八的死亡率,有点太吓人。

    放下档案,直奔院长办公室。

    “这些人从大街上被我们收留的时候,不仅仅精神上有问题,身体上也存在各种各样的疾病,所以比较难存活。”

    邢院长的解释听起来也算是合情合理,但我还是感到有些郁闷,却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只得半信半疑地离开院长办公室。

    心想,这不是我要调查的范围,我只管做好公益这个项目交了王总编的差,就万事大吉了。

    一边走一边想,脚下踩了个空,就要向着楼梯下滚去,幸好有个人伸手紧紧拽住了我的后领子,才将我拽了回来。

    回头一看,又是华远山!人他是来找邢院长的。

    感觉他离我很远,却又无处不在,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由天而降。这么想着,心中一暖,不禁冲着他一笑。

    “谢谢你。”

    可是他对于我的笑容和谢意一点都没在意,撂开我胳膊,径直走向院长办公室,我窘得面红耳赤,假装咳了两声,四处张望了一下,赶紧收起窘态,一本正经地端起淑女的架子来,一本正经地下楼。

    耳边听到一声嘻嘻的笑声。

    这里是办公楼,不应该有病患在这里出没,不过,我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象那个童谣的声音。

    “姐姐。”

    是一个女孩,**岁的样子,穿一身浅蓝色的睡裙,远远地站在走廊的另一端,象大楼

    外墙那青绿的藤蔓中一朵未开的暮颜花。

    “你好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在这里?”

    小姑娘笑了笑,没有回答,转身拐过了走廊,消失了。

    我甩了甩脑袋,确信这不是我的幻觉。

    她没有住在病房里,应该是这里哪一位医生护士的女儿吧?没再多想,打算继续下楼梯。

    “山山水水谁是木头人,嘻嘻哈哈谁是哑巴。”

    这分明就是那个女孩的声音,却是来自楼上。我顺着童谣的声音一路往楼上追去,一直追到顶楼,并没有看到这个女孩。

    通往屋顶的门锁是松开的,我伸手去推门的时候,一个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不要开。”

    是一个女医生。

    我指了指门外:“那个,小女孩……”

    “她不在这里。”

    女医生简短地回答,将松开的门锁一按,锁上了。

    在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女医生自我介绍,她叫乔阳阳,刚刚从首都的大医院进修回来。

    怪不得我来这里做专题项目已经快一个月了,从未见过她。

    站在办公楼前的空地上,她突然问道:“你与华远山很熟?”

    我愣了一下,刚才被华远山冷落的窘态一定被她偷窥到了,无比尴尬地回答:“认识,不熟。”

    “离他远点,这是忠告。”

    我离他已经够远的了,但这样的忠告令我很不满,只是,为什么?

    不过再继续这个话题似乎也毫无意义,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容易让人接近的人。

    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顶楼,问乔阳阳:“那个,顶楼为什么不能去?”

    平时看到护士们把被子什么的搬到楼下院子里晒,总觉得很疑惑,顶楼不是更加方便吗?但每个被问到人的总是看看我然后一副不屑于回答我的表情。

    乔阳阳此时也是这样看了看我,幽幽地回答:“汪院长出事之后,就锁了,没有人上去过。”

    “汪院长?哪个汪院长?出什么事?”我一脸懵懂,强烈的好奇心被一下子吊了起来,急急地缠着乔阳阳追问。

    “汪素馨院长,秦筱玉的母亲,就是从这个顶楼坠下的,落在……”她看了看我的脚下,接着说道:“落在你站着的地方。”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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