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卓已将药罐盖子用湿布蒙住,一边似很不在意地说:“殿下何不顺其自然,毕竟已十几二十年了,王爷和王妃娘娘难道不想她们和睦?”他笑悠悠,“事情的根结在上一代,有些事时间久了,她们自然会明白,殿下不必太着急。”

    宇祥似乎领悟了什么,欣然道:“您的话,很有道理。”

    袁卓已突然笑问:“那殿下可否告知微臣,您在乎的,是郡主,还是二小姐?”

    宇祥顿窘,袁卓已则笑:“微臣以为,该是郡主。”

    “何以见得?”宇祥竟微微脸红,到底不过是双十少年郎。

    袁卓已道:“若是二小姐,固然姐妹不和的事有传言,但都知道是郡主欺她,殿下若是中意二小姐,他日细心呵护便是,姐妹和睦与否并不重要。相反,背负欺压庶妹名声的郡主则不同,您因为中意郡主,才会希望舆论有所改变,希望她在世人眼里也同样美好。殿下勿怪,臣之谬论己见。”

    宇祥却释怀,笑道:“太医果然是真正的医者。”

    袁卓已却笑:“真正的医者才不会像微臣这样啰嗦。”又道,“殿下可愿意再听微臣说一句话?”

    “太医请讲。”宇祥很诚恳。

    袁卓已道:“殿下若在意郡主,那与其想要改变郡主和二小姐的关系,不如试着去了解她的想法站在她的立场,郡主岂会不知何为对错?道理论理都无需再对她多言,比起一个想要为她好并改变她的人,一个真正了解她的人,似乎才更重要。”

    宇祥顿觉耳目清明,果然他近来越思考傅瑾和傅琳之间的问题,总处处纠结不得其法,却忘了其实傅瑾明明什么都懂。

    炉子上的药罐子发出突突声,药煎好了,袁卓已熟稔地滤了药,此时宇纪已换洗干净来,瞧见他端着药,便说让他做。

    平时大大咧咧的男孩子,做起细心的事来倒也有板有眼,一碗药小心翼翼地喂完,只从宇坤口角溢出些许,其他都妥妥帖帖下了肚子里。

    “五哥现在就要回宫么?”宇纪放下药碗洗了手,见兄长站在门前与袁太医说话,还以为他在嘱咐什么事情即刻要走。

    宇祥则道:“明日再走,怕皇兄伤情有反复,即时即刻的消息都要送到宫里去。明日皇兄安定了,我才走。怎么了?巴不得我现在就走?”

    “不是……”宇纪垂首,半天才嘀咕,“您若回宫,能不能把宇和换来。”

    宫廷之内,帝后安然归来,皇后在涵心殿逗留许久方回坤宁宫,华昭仪早早在此等候,听闻大皇子性命得保,也松了口气。

    “宫里头没什么事,还以为您和皇上要晚些回来。”华昭仪道,如今皇贵妃远在凌岩山,冯妃素来不管事,华昭仪随着皇贵妃多年历练,早能独当一面。

    “若是没了,自然要晚些回来,去的时候……”皇后揉一揉酸痛的太阳穴,“去的时候,我和皇上都做了最坏的打算。”

    华昭仪安慰几句,才说起:“宇纪怎么样,他自己伤没伤着?”

    “没有见到他,没听说受伤应该没事,宇祥在那里,会好好开导他。”皇后重重一叹,“真不明白,这孩子究竟怎么想的。”

    之后华昭仪说明几件宫里安排的事,便不打扰皇后休息,待离了坤宁宫,却往宣吉殿来,那里傅瑾早早等在门前,等华昭仪来吩咐众女孩子一些事后,就把她拉进屋子,很是亲昵地问着:“娘娘可问到些什么了吗?”

    项梧也忙着给她倒茶,只有慕容琦傻呆呆地在一旁,一动不敢动,生怕听见什么坏消息似的。

    华昭仪这才将皇后的话叙述了一遍,她刚才有心问本也是受了傅瑾的托付,又听傅瑾嘀咕:“宇祥一定气坏了,指不定要把宇纪好一顿揍。”

    慕容琦听见担心不已,怯然问她们:“五殿下会这么做吗?”

    华昭仪才笑:“要教训也带回家才教训,在校场断然不会,没有比他更疼自己的弟弟,你们放心才好。”说罢起身要去另一处殿阁嘱咐其他女孩子,也劝傅瑾,“这几日千万安生些,皇上和娘娘都头疼得紧,别再生出其他事来闹。”

    傅瑾答应,一路送她出去,回来见项梧正在劝慕容琦宽心,也在一旁说:“我刚才那样说,虽然也是实话,可宇祥疼弟弟也是真的,他从来口硬心软,宇纪这样子多半还是他惯出来的。”

    此时花芙从外头进来,一脸莫名地与三人道:“方才绘心殿的小太监来,让奴婢传一句话给二小姐,说四殿下请您放心,慎亲王没有生命危险,六殿下也好好的,有五殿下在那儿,不会再出事。”

    项梧听得怔怔的,她可是听清楚了,花芙说,宇智是让那小太监仅仅传话给她。

    傅瑾已经嚷嚷问:“是传给梧儿一个人知道?咱们都不算,是不是?”

    花芙摸不透郡主的脾气,有些胆怯地应:“可能……是这样,也或许……奴婢没听明白。”

    “好妹妹可别难过了,四殿下都发话来了。”傅瑾突然拿腔捏调地对慕容琦说,“亏得我方才还托人去麻烦华昭仪,白费了人情口舌,明明有更好的人可以委托。”她轻咳一声,“项二小姐,之后的消息,可得麻烦您跑几趟绘心殿,也好叫咱们慕容姑娘安心不是?”

    这一番话,连慕容琦都被逗乐了,项梧急得涨红了脸骂她:“你只管欺负我,五皇子可就要回来的,看你再得意。”

    傅瑾天不怕地不怕的,叉腰冲项梧说:“他再来招惹我,我就去回皇后娘娘,说我不要做她的儿媳妇,可是你敢么?你舍得么?”

    项梧被说得哑口无言,慕容琦见她涨红了脸实在可怜,也劝傅瑾:“姐姐少说几句吧,眼下宫里还不太平呢,玩笑的话以后说也不迟。”

    “她才没心没肺呢。”项梧哼一声,坐到角落看似生闷气,实则想起宇智的心思,心里便暖暖的。但也十分忧心宇纪,如此盼大皇子早日康复的心意,似乎也不那么纯粹了。

    因恐皇长子伤情反复,大家这一天都过得十分忐忑,直到翌日五皇子归来也未提起什么坏消息,众人才略略松一口气。

    宇祥归来,如约要把宇和派去了马场,他也晓得弟弟怕寂寞,扔他一个人在那边自己不放心,也不愿他太孤独又胡思乱想。

    傅瑾的宫女打探到这些消息,匆匆跑来告诉三姐妹,最高兴的自然是慕容琦,但听闻宇纪要等皇长子完全康复才被允许归来,不免苦涩地笑:“到那时候,皇子妃兴许也已经选定,该散的散了,我也该回家去了。”

    可谁也没想到,这日下午皇帝那儿又一道圣旨下来,至少选妃的事要推定到中秋了,只因二皇子发配南方的事有了定数,明日便动身离京,将由四皇子亲自押送,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个把月。

    如此一来,又换一个人惆怅,路程遥远前途未知,项梧岂能不担心宇智和姐夫的安危,且本还以为皇帝迟迟没打发次子离京,这一件事能有转圜,眼下这模样,姐姐回京的日子,又变得遥遥无期。

    “什么事都不顺。”傅瑾这样说,看着项梧和慕容琦道,“你们俩是不是该去拜一拜了?”

    话虽如此,实则朝廷的事又岂和他们这些女孩子相干,反而是选皇子妃的事要一推再推,就算皇帝选秀也不能把秀女们在宫里留那么久,何况是选皇子妃。如此,难免要惹人非议,且女孩子们大多都明白是没她们什么事儿了,少不得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要传出来。皇后将如何解决这件事,宫内外许许多多人都盯着看。

    这日傍晚落了场雨,夏日快到尽头,每落一场雨就减几分暑气,项梧呆坐在窗下看雨,大风卷着细雨扑在她脸上,也犹自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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