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皇后气得直摇头,可瞧见傅瑾真的哭,又狠不下心。当年那些事她何曾没经历过,涵春半死不活躺在她这里养病,她还历历在目,而王府里的事她看不到,这孩子却自幼看在眼里,再加上她外祖母家的女眷絮絮叨叨,这刻在她心骨里的恨,若不用刀子去剜,怎么剔得掉。

    项梧拿了自己的帕子递给傅瑾,“姐姐别哭了,怎么好在娘娘跟前哭呢。”

    傅瑾也知宫里规矩,平常人是连掉眼泪也受限制的,更何况好端端在皇后面前哭,忙抽抽搭搭地止住了,皇后也已走到她身边,伸手说:“还不起来。”

    傅瑾怯怯看了眼,伸手握了皇后借力起来,但跪久了膝盖发麻,仍不住踉跄幸有项梧搀扶,皇后不禁嗔一句:“还惯娇弱的,你打人的时候,气力大着呢。哪儿学的本事?”

    傅瑾垂首不语,仍不减脸上的不服气,皇后也哭笑不得,笑骂一句:“你就不会装柔弱了?从前大事儿小事儿就缠着太后撒娇发脾气,谁还能把你怎么了?不许撅嘴了,你多大了?”

    又唤宫女来打水侍奉傅瑾洗脸,念着天热又传了冰和凉茶,项梧正在镜前替傅瑾抿散开的细发,外头忽然进来人,大宫女说着:“娘娘,四殿下、五殿下到了。”不等传唤,两位皇子已经进来。

    皇后却不急着看儿子,先瞧了项梧和傅瑾一眼,才问儿子们:“平日里半个人影也不见,今日怎么一起来了?”

    宇智尚可,宇祥却有些不自在,眼睛看着傅瑾不放,嘴里随意应母亲:“正好和皇兄遇见了。”

    皇后瞧儿子这反常的模样,又见长子,宇智那微微一笑里已经包含所有的话,母子俩心照不宣,皇后笑一句:“是怕我欺负了你表姐不成?”

    宇祥并未听得真切,反呆呆看着母亲,但傅瑾却听见了,万没想到连皇后都对此事知道一二,本只是哭红了双眸,这会儿连着脸颊也红扑扑,又不敢在皇后面前甩脸走人,一时拉着项梧,不情不愿地立在她身后。

    外头大宫女端茶进来,笑盈盈说:“大暑天殿下们走来,恐染了暑气,喝一杯香薷饮解一解。还有这荷叶糯米糕,是奴婢早起领着宫女们现摘的新鲜荷叶,糯米里头拿旧年秋天腌制的桂花蜜做馅儿,很是清甜不腻,出笼子后湃在冰水里,这会子吃正好。”

    宇祥则笑:“我记得旧年也做,是郡主最爱吃的糕点。”

    傅瑾那里听见,冷不丁冒出一句:“我现在不爱吃了。”

    项梧也直,立刻接一句:“早起你不是还问宣吉殿的管事能不能摘荷叶做点心吃?”

    皇后笑出声,瞧着这几个年轻孩子,心里的怒意早散了,招手要他们都坐下:“正好饿了,陪我吃几口再走,还有梧儿,我正要问问你家里的事。”

    傅瑾不愿和宇祥同桌,扭捏着:“臣女没有胃口。”

    皇后上来拉她的手,嗔道:“不吃也坐着陪我,才刚训你几句话,你倒矫情记恨起来了?”

    “娘娘您今日总数落我的不是。”傅瑾撒娇,挨着皇后坐下,皇后又叫项梧也挨着她坐下,两个儿子随意,然随意也不随意,宇智自然把挨着傅瑾的位子让给了弟弟。

    傅瑾瞪一眼宇智,又不搭理宇祥,转身吆喝宫女:“再拿一叠桂花蜜来,我要沾着吃。”

    皇后嗔笑:“才说没胃口呢?”

    项梧也笑了,起身将香薷饮与众人分了,宇智宇祥喝了,因不喜这味道,急拿荷叶糯米糕吃,傅瑾一手将宇祥面前那碟夺过来,“我不够吃呢,反正你也不爱吃的。”

    宇智只能将自己的匀一块给弟弟,笑悠悠说:“也就是你,自小叫她夺了吃的玩的从不吭一声,她也就抢惯了。”

    傅瑾无心之举,却是她没在意的素有习惯,一时涨得脸通红,呛了宇智一句:“四殿下是不是也要我抢了才开心呢?”

    皇后悠悠喝了茶,不经意一句:“你如今怎么不唤智哥哥了。殿下殿下的,这么见外?”

    提起这个又是一肚子委屈,傅瑾说:“您不知道呢,如今在四殿下眼里,我可是不相干的人,是闲杂人等。”

    项梧忍不住接一句:“你又夸张了,明明只是侍卫的一句话。”

    傅瑾冲项梧虎脸,皇后护着道:“数你会欺负人。”便也不想继续傅瑾和宇智的话题,转来问项梧,“家里来信了?”

    这边项梧压抑悲伤细细将家中的事说来,宣吉殿里,慕容琦好心和未来嫂子去探望傅琳,本是好好坐着说话的,偏一时慕容琦的宫女来禀告说:“郡主和项小姐被皇后娘娘留在宫里用点心,说回来不用膳了,叫您不必等着。”

    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可坐在床上才气得吐血的傅琳听见,又该在胸口闷一股子气,虽然她明白皇后根本就偏心姐姐,可如今是不是做得也太过了。

    慕容琦和梁惜悦也不好多说什么,待略坐坐离开后,这准姑嫂俩才说:“她怪可怜的,娘娘打发送些点心来就当算了,那边叫过去不说教训,反留着喝茶吃点心,换做是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慕容琦则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们姐俩的恩怨,不知要往前算多少年了。”正说着又有妃嫔派人送赏赐来给梁惜悦,两人忙接应谢恩,也顾不得傅琳这头了。

    但两人走不久,傅琳的宫女从外头回来,悄悄递给她一封信,轻声说:“那一位派人送来的,还带话请您一定忍耐住。”

    傅琳握着信没看,却在指尖默默用了劲,信封在她手里被折皱了,那宫女悄声问:“您怎么了?”

    “我知道了,总之就是忍耐,忍人所不能忍,可我……忍到哪一天是个头。”傅琳双眸含泪,才呕血晕厥的她看起来脸色极其凄惨,“我是没了娘的人,往宫里一扔连爹都管不着,揉圆了搓扁了,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那宫女无言,心下也觉得傅琳可怜,但她们见得多也看得明,庶出终归是庶出,她今日冲自己姐姐喊着她不低贱不是什么小妾生的,争那口气,也只会叫旁人耻笑。

    宫女走后,傅琳才拆了信看,这里头许是她为自己争取的最后的机会,可她并不傻,彼此的许诺本就不均等,兴许之后他们得到了所想的,而她却要和所得到的一起从这里消失,她看得很透,才恨得更深。因为除此之外,她别无他法。

    且说在皇后宫中小聚,但宇智宇祥身上为朝廷公务所缠,终究不能逗留太久,傅瑾和项梧也怕搅扰皇后休息,待饮了茶吃过点心,玩笑几句后便都要辞了。

    四人一起行礼退出来,傅琳拉着项梧就走,花芙和其他宫女都赶不及打伞,宇祥却唤住她:“你要吃什么只管派人去我那里要,问宣吉殿的管事顶什么用?”

    项梧闻言笑,傅琳掐她:“你再这样,我连你也不理了。”言罢瞪了宇祥一眼,“那天我们怎么说来着,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也没讲过,你这架势,巴不得告诉全天下人么?今日你皇兄也在,梧儿也在,我再说一遍……”

    “你说多少遍都没用,这里是皇宫是我的家,你在这里,就得听我的。”宇祥也见几分脾气,撂下这句话就回身走,宇智冲两人笑笑,“天热走慢些,小心中暑。”

    “是。”项梧恬然应了,目送兄弟俩离去,才转身就被傅瑾双手掐着脸颊,“死丫头,你是不是被他们买通了?”

    项梧直喊疼她才松手,疼得她揉着脸埋怨:“要是真买通我才好呢,我也没说什么,帮理不帮亲。你自己心虚,还总怪人家。”

    傅瑾哼哼着:“反正,我绝不会嫁给宇祥,什么在他家就得听他的,他还强娶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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