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云倩躬身答应,又与我道:“娘娘若有需要臣妾的地方,请娘娘随时传唤。”

    我淡然颔首,不言语,举目见站在后面的妃嫔,华琼婕和萧亦瑶果然不在,却在人群末尾处见到霍结衣,她不如其他妃嫔那般看着我们这里,而是独自痴痴地面向着暗香疏影,脸上的神情好生诡异,却说不出怪在哪里。

    我出神的功夫寰宇已挽着我要走,一边旁若无人地说:“朕送你回坤宁宫,天就快亮了,朕要上朝去,你却歇一歇,而后就为丧事做安排吧。”

    我默默跟着他走开,走不过几步便觉背上一阵寒凉,仿若初入宫后的那一天在坤宁宫接驾,我率众拜倒在门前,未及起身,已倍感身后有毒辣辣各色目光,如芒刺在背叫人不能安宁。时隔两年,这样的感觉再次出现了,可这一次萧亦瑶已不在我身后,常云倩以外,还会有谁?

    回到坤宁宫,便先去看一双稚儿,听乳母说智儿岚儿今夜竟不曾哭闹,美咲也睡得香甜,儿女安好做母亲的心才安宁,莲衣正问我要不要歇一会儿,外头说袁卓已来了,算算日子他该还在宫外休息,一时奇怪。

    在正殿见了他,才知是听闻宫中出了事,便由傅铭疏通,让他漏夜进宫,此刻知我回了坤宁宫,就跟着来看看,想为我和孩子们把脉。

    “小皇子和小公主都睡得很安稳,袁太医你太紧张了。”我竟说出轻松的话,反安抚他,“本宫也会好好保自己和孩子周全,虽然医药之上依赖袁太医,但不能时时处处都指望你,袁太医也有自己的人生,不是吗?”

    他默默不语,此时金儿端了杏仁露来,我略进了两口,却听他说:“三皇子的脉案虽非臣负责,但自随娘娘从凌岩山回宫后,徐太医也时常找臣来商议,三皇子身体很康健,臣不明白为何会突然病故,担心有**之嫌,这才赶回宫里来,怕娘娘的坤宁宫里,也有人……”

    “说起来,本宫与皇上暗香疏影走一遭,竟都没在意三皇子的死因,只知是病故……”我略想了想,抬眸见殿内无外人,便道,“皇上与本宫提过,近来三皇子闹病,只是宛妃的谎言,一如当初她利用你欺骗本宫,还有产子时的难产。”我不由得叹息,才继续说,“可突然就说病故,本宫竟也没多想一想。”

    袁卓已便问:“娘娘若想知道三皇子真正的死因,臣可以……”

    他说着,却停了下来,只因我正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而见他停下,我方笑:“袁太医和初见时很不一样了,却不知是本宫变了,还是袁太医变了。”

    他淡然道:“许是娘娘看待臣的眼光不一样了,臣自以为一切如旧。”

    我笑而不语,既然他有心,还是让宫女领去孩子们的房间看一看,莲衣侍奉我回寝殿换衣裳洗漱,在一旁笑:“奴婢没觉得袁太医变呢,私下里和奴婢说话,一直是那个模样。要说起来,娘娘曾经和袁太医有矛盾,只因几次都为了别人的事,但袁太医这会子如此积极,为的是娘娘和皇子公主们,这并不一样。”

    “是吗?”莲衣的话并非什么道理,只是陈述一些事实,却让我有“原来如此”的恍然之感,遂一笑,“也算日久见人心吧,但如此好的人若为了我和皇上在宫里困一辈子,也不好。如你一般,总希望我身边的人,能过得更好。”

    提起来了便道:“忙着这个那个的,到底把你和王巍的事搁下了,大抵是觉得泽兰再也不会出现,才放松了些,你且等一等,来年开了春,一定为你办妥。”

    莲衣忙道:“娘娘,眼下正为三皇子办丧事呢,奴婢不敢想那些事。”

    我不免又心底一沉,微微恼怒:“皇上方才在暗香疏影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帝王家的无情,皇上恐怕也无可奈何。而林宛梅之前做得太过分,皇上不能见三皇子最后一面,错也全在她一人。可是外人看着,却是皇上无情,倒不如让他们来指责我,指责我今晚非要在涵心殿霸着皇上。”

    “宛妃娘娘从前多娴静温柔的一个人,太后喜欢得当宝贝似的捧在手里,若非她膝下无子,那时候的贵妃和萧妃娘娘一定也将她视为眼中钉,但她与世无争不管太后再怎么抬举喜欢,也只静静的,于是仿佛宫里都没这个人,如今这……”莲衣叹息,“袁太医方才那句话有意思,到底这些岁月下来变的是谁?”

    “罢了,如今先好生为宇泰发丧,他到底来过人世一回,投胎在皇家,也不知是他的幸还是不幸,希望下辈子他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我喟然一叹,眼见天色尚早,浑身困倦,便说歇一歇,却不想一觉睡到天大亮,幸而没有耽误时辰。

    召来众妃商议宇泰的丧仪,一切按部就班照着规矩做下去,期间宛妃竟不再哭闹,顺顺当当到了二十九,因不能白发人送黑发人,所有人只能止步于暗香疏影,眼看着儿子孤零零上路,林宛梅再也把持不住,直哭得晕厥过去。可醒来,却让人来向我禀告,说她要回娘家。

    彼时皇贵妃、荣妃、冯昭仪一众皆歇在我坤宁宫,为犒劳三日来的辛苦,我让莲衣准备了茶果与众分享,林宛梅的话传到跟前时,萧亦瑶叹一声:“若非过年,还能多停几日,宛妃实在可怜。”

    常云倩却在一旁道:“太后和皇上的意思,是要安安稳稳过年,荣妃就别再叹息宛妃可怜,一切等过了年再议。”

    萧亦瑶睨她一眼,冷笑:“皇贵妃娘娘自然是一切以皇上和江山社稷为重喽,却不知明儿除夕那顿饭能不能吃得丰盛,要说娘娘为皇上省钱,也省够了吧。”

    常氏倒大度,只应一声:“依照习俗规矩置办的,荣妃若要指摘,且先看太后和皇上是否觉得不妥吧。”

    萧亦瑶笑:“皇贵妃娘娘办事自然是妥当的,不过皇后娘娘如今凤体康健,倒是一些事不需要皇贵妃再操心了吧?”

    我只装作没听见,吩咐莲衣:“准备一些东西,尽量让宛妃体面地回娘家去,林大人和夫人若进宫,也不必来向我行礼,好生照顾宛妃要紧。”

    我话音才落,但听萧亦瑶笑:“皇后娘娘,皇贵妃姐姐说,她明年不想管六宫的事了。”

    这话正如我所愿,但不能急功近利,更不能显形于色,只做惊讶之态,“这可如何是好,皇上屡屡在本宫面前赞叹皇贵妃节俭之风,举目六宫无人能及。本宫的身子如今是见好了,可皇贵妃要在此刻请辞,叫旁人看着,好似本宫容不得皇贵妃,这会让本宫陷入不义。何况皇上也说本宫年轻,经历的事不多,还要皇贵妃在一旁多多相助。”

    常云倩忙起身福了福,“臣妾只是说能者居上,若有姐妹能秉持节俭之风做下去,臣妾自然愿意偷闲享福,荣妃妹妹却误会了,以为臣妾不想做了。”

    我笑问:“所以说皇贵妃还是想继续做下去的?”

    这一问很叫人尴尬,萧亦瑶竟是大咧咧笑出声,见常氏睨她,才捂嘴收敛,但听常氏讪讪笑着应我:“承蒙太后、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弃,掌理六宫事宜的这一年臣妾也学会了许多,娘娘凤体贵重、姐妹们又多年轻,臣妾愿意继续担这一责任,但臣妾愚钝笨拙,若有不妥当之处,还望皇后娘娘多多指点。”

    “皇贵妃太谦虚了。”我欣然而笑,心底却一片厌恶,目光扫过在座妃嫔,那一日在涵心殿逼问我与人苟且一事的时候,这位皇贵妃可不那么谦卑,那一股子不把我撂倒不罢休的气势,在座所有人该不曾忘记,这会子再看着她如此谦卑温和地面对我,不觉得奇怪吗?

    是啊,我又何尝不在做戏,这里又有哪一个人不在做戏,可六宫是否真的能有一日都以真面目示人?这一问不由得自己心里发笑,这宫里除了面对寰宇、莲衣几人,我又何尝不是时时处处以“面具”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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