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太医,你下去吧,这件事不会再有人提起。”寰宇却不应我,只叫袁卓已下去,还是莲衣忍不住,“皇上,让娘娘起来吧,娘娘身子重。”

    袁卓已走后,寰宇却从床上下来,摇晃着还虚弱的身体,亲手将我搀扶起,凑在耳边轻声说:“朕若说完全不介意,必然是假的,朕只对你极度小气。”

    我不置可否,嗫嚅着:“皇上,臣妾错了……”

    他拉着我坐回床上,见莲衣已悄然退下,便深吻我的额头我的脸颊我的唇,我挣扎着轻轻推开他,“皇上,您不记得……”

    他却露出孩子气般的脸:“朕吃醋不行么?”可旋即就笑,“朕在门后听你应对母后和诸妃时,心里就想,你若不再提这件事,也不对朕解释皇贵妃的疑问,朕也不恼你。你或有你不想说的话,可朕信你对朕的爱和心意,你若也会背叛朕,只怕朝廷也要散了。”

    我忙堵着他的嘴,不叫他胡说,但还是怕他心里膈应,又好生地解释了一番,反叫他嫌弃我絮叨,之后并肩而卧,甜言蜜语互诉衷肠,自是安宁美好。

    这样舒心的日子度过四五日后,皇帝如太后所言在调养十天后就还朝了。他第一日上朝早早就下了,直奔寿宁宫向太后请安,而我又被遣回坤宁宫,仿佛瞬间回到了之前的日子,皇帝又变得对我不闻不问,更嘉许这些日子皇贵妃打点六宫的辛苦。

    不过太后到底还是暗下晓谕六宫皇帝为保养身体要禁房事,故而这几个月,他只能在涵心殿留宿,我倒也不必吃那些干醋,安心等待孩子临平便是。

    可谁也没想到宁静不过十数日的宫廷,很快又掀起新的风波,一切皆因我腹中胎儿。袁卓已曾拟定并上报皇后将在十月中旬临盆,可眼见着十月将过,我依旧迟迟不分娩,虽说宛妃那一胎也晚,却只是我觉得晚,实则和太医计算的日子差不过五六天,可我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依旧没动静。

    半个月,还有话能说,可当我顶着无形的压力在坤宁宫又熬过半个月,十一月中旬,早就在初雪后下过几场大雪,京城上下已然冰天雪地时,我再也憋不住了,袁卓已却依旧安然若素,每每为我把脉只说:“娘娘和胎儿母子平安。”

    “已经超过一个月了!”我的不安全在脸上,虽问心无愧,但更知人言可畏,“袁太医,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却淡然地看着我:“娘娘是要臣为您催生吗?催生很危险,极可能母子皆丧命,这些话臣在半个月前对皇上说过,皇上说了,只要能保您周全,哪怕二十个月……”

    “行了!”我打断了他的话。

    莲衣见我情绪不佳,忙帮着向袁太医解释:“您是知道的,皇上和娘娘心里虽明白,但旁人看着这孩子的月份就不对,那会子娘娘在凌岩山,皇上在宫里,怎么说得清呢。”

    袁卓已当然明白这些道理,照常人生产的时间,我这孩子就不能是在宫里怀上的,可寰宇不曾与我同往凌岩山,便是来过那一次,也是之后的事,而我上报怀孕的时间也迟,根本不能证明什么。到如今旁人眼里,我的孩子真真就是来路不明,前段时间才风言风语说我与太医私通,谁能想到眼下的事实,竟让我百口莫辩。

    “若要催生,早该在一个月前了,如今催生与否,还有什么意义,顺其自然吧。本宫心里坦荡荡,即便人言可畏,本宫也会保护孩子不受伤害。”我情绪低沉,打发袁卓已,“最近要袁太医涵心殿、坤宁宫两边跑,实在辛苦你了,等开了春皇上龙体康复,就着别的太医跟进皇上的调养,袁太医还是专心在坤宁宫吧。”

    他默然躬身答应,转身背了药箱走出去,莲衣让金儿和香薷看着我,亲自去送袁卓已,不久归来面有异色,我问:“怎么了?他对你说什么了?”

    莲衣摇头,也不支开金儿和香薷便答:“本是想多问袁太医几句,谁晓得才走出坤宁宫的大门,就遇见颐嘉郡主等在那里,似乎是知道袁太医在这里,特特等在外头。之后便纠缠着袁太医走远,奴婢不放心多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话,颐嘉郡主似乎是动了大怒,袁太医作揖后就漠然离开,留下郡主在宫道上跳脚。”

    “她还在纠缠?”都是多久前的事儿了,那一次我当众拒绝为她牵线搭桥,更要她断了心思,以为她会收敛,没想到还念念不忘,这到底是要争一口,还是真的有了痴心?固然****本无错,但死缠烂打又有什么意思。

    莲衣忙道:“奴婢会留心派人跟着袁太医,不叫颐嘉郡主平白无故的闹事。”

    “你派人留心,小心她也有那些心思,你知道的,泽兰。”我提醒莲衣,她听见“泽兰”二字果然变了脸色,忙点头,“奴婢明白了。”

    我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腹中的孩子比早前安生了许多,不会再拳打脚踢的折腾我,所以常常害怕他在肚子里不好,可袁卓已却总说一切正常,我一边信他,一边自身也并无不适的症状,如是一等竟是一个多月。

    回想寰宇病愈后的这些日子,除了我的胎儿奇怪,各宫各房总还算太平,皇贵妃似乎是听了我的话,宇坤已告病请假许久不在书房,但潋滟宫大门紧闭不知道里头在做些什么,之前失踪的那两个太医也再也没有回来,总觉得潋滟宫里有很多秘密,常云倩变得越来越叫人捉摸不清。

    这一日荣妃和宛妃带着孩子来登门,寰宇病后我虽被送回坤宁宫重新被冷落,但并未有门禁不许旁人出入,荣妃如今富贵闲人一个,为打发时间常殷勤来陪我说话,宛妃倒难得一见,今日见她抱了宇泰来,小家伙似又瘦了一圈,便问起:“听说宇泰时常肯病?难怪瘦弱些。不足岁的孩子多是肉团一样,美咲的乳母说美咲小时候胖得眼睛都睁不开,长到两岁才开了眼眉发现是个小美人胚子。”

    “他一直也不见长胖,太医说这样也是有的。”宛妃抱着熟睡的儿子,眸中尽是慈母之爱,看着儿子回答我,“但最近的确肯病,稍稍吹着些风就咳嗽。”

    我道:“孩子小不会咳嗽,恐积了痰,你要多费心了。荣妃最有经验,请她好好帮你。”

    荣妃却在一旁道:“你生他时费了那么多功夫,又是难产又是大出血,他在你腹中那样折腾都挺过来了,还怕几次风寒?孩子生病就是要脱胎换骨的长大了,等他好过这一阵,你再瞧瞧,模样就不一样了。生养了三个孩子,陪着一场一场病,才明白越是精细着养越娇贵,越娇贵就越经不起事。”

    我回眸看林氏,她脸上划过极淡的尴尬,想必是为荣妃那几句话,她必然比我更清楚那一晚的难产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见她笑笑:“若真如娘娘所说,就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臣妾无能让他出生时吃了那么多苦,才要得身子如此孱弱。”

    “念着那些也没意思,都过去了。”我笑一笑,似故意说她,“也非宛妃自己想折腾,那时候身子还由得了你做主?但凡费心照顾一些,孩子长大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徐太医很能干呢。”

    她果然尴尬,低垂着眼帘只看着襁褓中的儿子再不说话,也不知她是否晓得,我对那一晚的事很明了,更知道她当初对我说的一切全是演戏。

    此时香薷从外头进来,本是打发她去把美咲从寿宁宫接来和美仁、宇琛玩耍,她这会子来复命,说美咲一进门就跑去自己的屋子见姐姐和弟弟,乳母拦着哄她也不肯先来请安,乳母只好跟过去,要香薷独自来回话。

    我便遣莲衣:“去请来,荣妃和宛妃都在,怎能不向两位母妃请安,这孩子越大越不懂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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