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坏了嘛,我不陪,你会害怕的。”“告诉你吧,我,不,怕!”朱朱一字一顿的回答。

    “因为我是老师。

    我必须对我的学生负责。

    所以,我不会害怕。”

    古时淡然回答:“好吧,就这样,再见!”转身就走。朱朱一怔,没想到这傻大个真走?真是莫明其妙!下意识的追几步:“你,站住!回来。”

    听到朱朱喊站住,回来。

    就像听到口令。

    古老师立刻站住,转身笑嘻嘻的。

    “车坏了,又不能中途毁约,又不要我陪,你一个年轻女孩儿晚上不安全,那只好让皮总送你了。”朱朱尖叫起来。

    “什么?你在说什么?”

    “小皮球哇!

    人家不是每次都开着雪铁龙,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朱朱跺跺脚:“你混帐!怎么扯到他身上去了?你认识他?”古老师叹口气:“原本不认识,因为这事儿认识啦,也算是缘份吧。”

    朱朱愤怒的冲了上去。

    冲到离古老师半步远的地方。

    想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狠狠的推掇几下,以显示自己的怒火和恨铁不成钢;可到底还是站下了,大男孩笑嘻嘻的圆脸庞,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在朱朱看来。

    才富五车。

    潇洒倜傥的大学教师。

    和一身铜臭,满肚坏水的小皮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可同日而喻。可现在,在天上的大学教师,居然说认识地下的小皮球,是一种缘份?

    简直是坠落!

    简直是犯罪!

    简直是脑残!

    见她停下,古老师上前一步,像是鼓励她抓扯自己似的:“过去的事呢,也就过去了,”朱朱鼓鼓杏眼儿,立即敏感的号叫起来。

    “过去什么事儿?你说。”

    “过去,没事儿。”

    大学老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口。

    欲盖弥彰,连脸都红了:“没事儿!真没事儿!”朱朱什么都明白了,哇的声扑了上去……一直在远处玩儿着的女子,一见不好,抱着朵朵就冲了过来。

    好半天。

    在她和朵朵的劝慰下。

    朱朱才放开了古老师。

    可怜的大学老师,脸上虽然没有受伤,衣襟却被自己的女学生抓扯成了一团糟,三颗衣扣不翼而飞,二颗斜吊着摇摇欲坠……

    古老师的脸。

    白一歇。

    红一阵。

    悻悻的笑到:“你呀朱朱呀,还是学校时那脾气?也不听我细说清楚,我说错了什么哇?”女子摇摇头,怀疑的打量着他。

    “古时。

    你一个大男人的,可别欺侮人家小姑娘。

    要不,我第一个举报你。”

    朵朵居然扑上去,连连拖以粉拳:“爸爸,你敢打我的朱朱阿姨?你是个坏爸爸,我不和你玩儿啦,坏爸爸,坏爸爸,坏爸爸哦。”

    傻大个就呵呵呵的苦笑着。

    不回答。

    也不躲闪。

    还一弯腰抱起了朵朵逗到:“朵朵,下午爸爸抱你去公园,你去不去哇?”朵朵毕竟是孩子,就高兴的拍着手叫到。

    “要去要去。

    我和朱朱阿姨一起去。”

    女子佯装生气。

    “那你不要妈妈啦?”小精灵朵朵歪头想想,一手搂住女子,一手抱着朱朱,欢叫到:“那妈妈,爸爸,还有朱朱阿姨,我们一起去嘛,一起去哟。”

    朱朱出了气。

    也冷静下来。

    开始感到不安。

    天啊,我竟然打了古老师?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我成什么人啦?还有,我又是古老师的什么人,竟敢当着他老婆的面打他?

    奇怪!

    他老婆不但不吃醋。

    还嘿嘿直乐?

    这俩口子是关系不好还是变态?四人一起去公园,自然不可能,不过,这样好的天气,能有一个知心朋友聊天散步,倒是件惬意的事儿……

    傻大个和女子带着朵儿。

    终于走了。

    瞅着二人一人牵着朵儿一只手,乐滋滋的摇晃着背影,朱朱觉得自己真是莫明其妙。就凭傻大个说朵朵想我,我就跑来了?

    自讨没趣儿。

    对了。

    古老师这是借次对我炫耀他的幸福呢。

    我怎么现在才回过神?是不是我给他透露过我的秘密,让他防患于未然?朱朱瘪瘪嘴巴,想了好半天,也没想起自己,曾经有哪些方面的失控?

    然后。

    一跺脚。

    咬住了自己嘴唇。

    哼,好你个古时,莫说我没表示过喜欢你,即或不注意有所流露,你也该把它看成是你的福气和恩宠;我朱朱难道不漂亮?

    没才华?

    配不上你个书呆子?

    反而对我设防,活怕粘上身似的。

    我有那么令你感到讨厌?说真的,你才令人讨厌!瞧你的脸那么圆,圆得像农贸市场5毛钱1斤的大白萝卜,一点不好看;瞅你的腿那么短,腰那么长……

    我可听老人们都说过。

    腰长肋巴稀。

    一定是个懒东西!

    瞧你的笑那么诡,就像,嗯,就像个明未依魏忠贤阉党,后与马士英狼狈为奸,对东林、复社文人大加迫害,遗臭万年的阮大铖……

    更可恶的是。

    想到这儿,朱朱的脸又红了。“过去什么事儿?”“过去,没事儿,真没事儿。”看来,古老师一定对过去的事儿,挺感兴趣,也挺在乎?

    有句话呢。

    嗯,嗯?

    怎么说来着的?

    当然!

    对他来说。

    这可件值得炫耀的风流事儿。

    自己不知何时踱到了马路上?

    那奔泻不止的车流,正小心翼翼的绕开自己向前,而一辆墨绿色的小车,却迎面拦着自己,双方就差那么点点距离。

    一个小脸蛋儿的小司机。

    正探出窗口。

    恶狠狠的冲着自己叫骂呢。

    朱朱怔怔,反问到:“你为什么乱骂人?”“骂人?哈,老子还想打人呢。”小司机瞪起眼睛:“你个脑残,还拦着干什么?好人走好道,好狗不拦路,你讨打啊?”

    朱朱愤怒了。

    “你凭什么这样猖狂?

    一点没教养,小学没毕业吧。”

    咣,车门推开了,朱朱一眼看到门上的“市监”二字,心里有了底。小司机跳了下来,个子不高,白衬衫,挽着衣袖,下着条天蓝色制服裤,气势汹汹的叫到。

    “小妞儿。

    挺漂亮的可脑残。

    信不信我拉你上车到监狱玩玩?”

    朱朱笑了:“谅你也不敢,罗长我叫叔。”那小司机一怔,立即软下来:“你是?”“中国公民!”朱朱往一边儿让让。

    “你眼睛长在额头上。

    小心前面有刺,撞得头破血流,车毁人亡。”

    说罢,上了人行道。

    回到家,老爸正躺在竹椅上休息,听到门响抬起头:“她妈,朱朱回来了。”老妈从大卧室迎出来:“朱朱,到哪儿去哩?你爸打手机也不回?吃饭没哩?”

    朱朱点头。

    回了自己卧室。

    洗漱后,抓起手机瞧瞧。

    果然,一溜儿三个未接电话,都是家里的电话号码。倒床休息会儿,朱朱感到好多了。可嫩倦的伸个懒腰,侧卧着不想动弹。

    一袭懒惰的秋光。

    洒在她凹凸不平的身上。

    投在墙上的玻璃镜片。

    反射出来一个绝妙玲珑,曲线逶迤的身影;身影后,是一片忧郁的幽暗,好似一汪深不可测的大海……再后面呢,一片弯成九十度的侧暗。

    侧暗最左面。

    白光乍现。

    一大丛黄灿灿的藤萝花。

    探头探脑,娇艳欲滴。那是走道尽头的客厅窗口外,喧哗纷繁,花花绿绿的世界……醒了的朱朱,一动不动的欣赏着自己的睡态。

    天热。

    朱朱喜欢半掩房门。

    让穿堂风徐徐抚过,真是一种美不可言的享受。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人语驿边桥。雨没来,伊人睡,缭香独醉,而那情郎呢?

    朱朱面前浮起古老师熟悉的身影。

    忍不住翻一个身。

    晚饭时。

    老爸有些颓唐。

    先吱地喝下一大口拎回的残酒。

    挟一筷子木耳肉片,嚼嚼,然后呸的吐出:“她妈的什么品牌加盟店?连个肉片都弄得半生半熟,我看就是****的贼店。”

    朱朱意外的瞟瞟他。

    自己骂自己拎回的剩菜。

    这于老爸好像是第一次?

    老妈一直低着头,拨弄着自己的碗,朱朱注意到她仿佛没有食欲,半天也拨不下一口饭,挟一夹菜。气氛有些沉闷。

    朱朱以为是自己。

    一定是上午陪老爸到教务主任家。

    说错了什么话?

    表错了什么情?故不便多问,默默的低头吃饭。朱朱有些奇怪,老爸的客户,怎么对这木耳肉片特别钟爱?

    一连几天。

    老爸都拎回了大半提袋剩菜。

    老妈屁颠颠的打开,大半是这黑白分明的木耳肉片。

    朱朱好奇,还夹过一小片木耳肉片尝尝,又忙不迭及的吐掉。她觉得除了满嘴的味精,实在没有什么好吃的。

    “朱朱。

    上午我们离开时。

    我和你解叔在走廊上聊天,”

    老爸突然问到:“你看到没?”“嗯。”朱朱想,言归正传了,老爸,有什么你就直说吧,这样指桑骂槐,借题发挥多压抑哦。

    “知道不?

    那是你解叔托我。

    给他找女婿呢。”

    吱,溜儿!又一大口残酒下了他的肚子,酒香四溢,就连从不会喝酒的朱朱,也禁不住抽抽鼻子。朱朱垂着眼皮儿,猜测着老爸下面的话。

    一准是“你想不想知道,他要找的女婿是谁?”

    或者是“给他找?我自己都还在吊着,白日做梦!”

    然后,老妈一准发言。

    不外乎是借题发挥“看看,人家教务主任都着急了,你还稳起干哩?”云云。不过,得感谢老妈,知道自己不喜欢吃剩菜,每次弄饭时,都给自己单炒上一小碗时蔬。

    或者是给弄上一小碗菜汤。

    自己就着单炒吃得津津有味。

    而老爸老妈呢?

    却顿顿剩菜,开始也是津津有味,现在好像越来越味同嚼蜡啦?要不,老爸为什么突然骂起木耳肉片来?

    果然。

    老爸问话了。

    “丫头,朱朱,你想不想知道,他要找的女婿是谁?”

    朱朱摇头。“是皮总哩!”老爸气愤地放下手中的小酒杯,一拳擂在桌上:“是小皮球啊!人家皮总,怎么可能看得上他那疯女儿?这不是有意害我吗?”

    朱朱陡然一惊。

    又一喜。

    这么说,教务主任看上了小皮球?

    这不是正好替自己解了围?了却了自己一桩心事儿吗?可紧跟着又一沉,哦,小皮球,皮总,要当人家的上门女婿啦?居然有些惆怅若失。

    这时。

    朱朱感到老妈开始斜视她了。

    她己感到老妈那明显的怨气和怒气,从她的碗中,开始朝外溢出,漫延……

    “这****的,好歹毒。明知道自己女儿人见人嫌,嫁不出去,却要我去当说客。一定是我在某件事上得罪了他,趁机给我难堪。”

    老爸握着筷子。

    像握着根指挥棒。

    正考虑着往哪儿指一样,自言自语。

    “如果我说得动皮总,自然得道升天,也能解决女儿的工作;反之,给他一个整人的借口。我知道,他暗地早许了诺,让我的助手转正,坐我这把交椅。

    问题是。

    皮总喜欢的不是他的芳芳。

    而是我的朱朱啊!”

    朱朱脸色暗暗,一种悲哀袭上心头,自己怎么成了老爸与对手博奕的棋子?朱朱很清楚,家里能有今天的一切,全靠了老爸这个后勤科长。

    如果在这场博奕中。

    老爸失败。

    就极有可能被打回原形。

    那样,剩菜和残酒没有啦,小炒也没有啦。沦为平民的老爸收入锐减,停薪留职这么多年的老妈,更是束手无策,养家的重担,恐怕要落在自己肩上了……

    说实话。

    尽管当了将近一个月的家庭教师。

    可古典朱朱,对这个社会和生活,根本就没准备好。

    想想此时的管玲,在区文化馆整日伏案校稿,还得顶着同事的白眼儿和竞争,朱朱就毛骨悚然。“那瓶酒,你是不是没给解叔说?”

    朱朱忽然提醒到。

    “爸呀。

    人家也许不知道?”

    朱科瞧瞧女儿,愤然到:“他会不知道?丫头,朱朱,你太年轻哩。莫说他,就是我,谁进了我家门,拎了什么?带了点什么?说了什么意识深长的话?

    所来何事?

    我能办或不能办?

    或先放放。

    吊吊他胃口?我一眼就扫视得清清楚楚,事后回味得明明白白。如果连这最基本的都做不到,那还在官场混什么混?”

    喘口气。

    摇摇头。

    “一瓶酒。

    虽说是十年陈汾,有价无市,可对二校,这算个什么?连一蝶小菜也算不上。真没想到,本想是上门攀攀,了却自己一番心愿,却给这家伙缠住了,真是偷鸡不成倒啄把米哟。”

    后勤科长瞅着女儿。

    “这么着。

    那芳芳呢?

    倒也可怜,一个好好的女孩儿,就贪恋着玩儿给活活的毁啦。你若有时间,有心,要上门去劝劝她,我不干涉,”

    睃睃老婆。

    “我想你妈也不会干涉。”

    老妈微微点头。

    朱朱担心的瞟着老妈,她估摸着,老妈若是突然发火,自己是当面反唇相讥,针锋相对还是避其锋芒,沉默是金?

    问题是明摆着的。

    老爸当面透露自己的项头上司。

    委托他找小皮球一事儿。

    虽然出于气愤和郁闷,可也带着趁机催促自己的功利目的。这方便,老爸的意思,也就是老妈的意思……哎你别说,小皮球那高大阳刚的模样儿,真还讨人喜欢。

    光就那默默开着雪铁龙。

    跟在自己身后。

    充当护花使者的殷勤和小心,也令人无穷回味。

    现在,即然未来的三小校长,看中了他,愿意招为自己的乘龙快婿,也就意味着他财源滚滚,光就看在这钱的份儿上,也由不得他不愿意了。

    这个多月。

    朱朱可是从老爸的聊天中得知。

    握有全校修配审核,签字报帐大权的教务主任。

    可是以靠装饰维修为主的小皮球公司,真正的衣食父母。奇怪,想到这儿,朱朱忽然有种难过,有种自己骤然被脱掉衣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空荡荡感觉。

    审视自己。

    除了青春。

    还有读了四年获得的一张文凭,就什么也没有了。

    青春红颜不能久驻,文凭更为物质时代所不屑,自己还剩下了什么?一腔梦想,满腹经纶,纵有李煜之才,李清照之灵,又有何用?

    社会和生活。

    会因为它们。

    尊重你,选择你和接纳你吗?

    朱朱忽然有些警觉,那个教务主任,会不会这样委托老爸哟?以他的家族和财力,要找个比小皮球强多少倍的乘龙快婿,也不会是困难的事吧?

    何苦非皮总不行?

    朱朱为自己的发现而高兴。

    这一准就是老爸老妈玩弄的逼嫁诡计。

    要证明这一点还不简单,我借故上门一问芳芳就行了。当然,芳芳可能还不知道?也许是知道了,故意不给我透露?

    不过不要紧。

    就凭她芳芳疯疯癫癫的,还经得住我的打探?

    我朱朱也不是白吃饭的……

    “另外呢,丫头,朱朱,”老爸的声音,忽然有些凄凉:“老爸奋斗到这一步,不容易;你妈身体也不好,爸妈都老啦,”

    为表示自己身心疲惫。

    后勤科长无力的咳咳,又咳咳。

    咳声未落,老妈也无力的开咳。

    老妈偏着她那满丛花白了的头发,扭着颈脖,费力的咳着,好半天才咳出一口痰;然后,慢腾腾的站起,拖着步子到厨房吐掉。

    再慢腾腾地。

    拖着脚步回来。

    无力跌坐在凳上。

    朱朱想笑,可强忍住了,想想爸妈也是不容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所以,我请求你再考虑考虑。”老爸费力的继续到。

    “毕竟。

    多一种选择。

    对自己有利么。”

    “考虑什么?”朱朱明知故问,间或带点恶作剧:“爸,你要我考虑什么?”“小皮球哩!”老妈大约是被女儿的装腔作势,激怒了。

    “皮总哩。”

    嘎然而止。

    扭过了头。

    “对,就是再考虑考虑和皮总的关系。”话一挑明,等于是下了战书,烽火重起,朱朱立即感到,自己不好回答了。

    她一眼瞥到扭着头的母亲。

    肩头在轻轻抽动。

    厌烦的皱皱眉,又来了!

    问题是,母亲的眼泪,就是无敌的腐蚀剂,一次次腐蚀着对手抵抗的决心,直至对手彻底缴械投降!现在,虽然厌烦,虽然不以为然。

    可瞟到一滴母亲泪。

    慢悠悠滚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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