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看着那口井,眼神凝滞了,缓缓向它靠近。

    一口灰石头围成的旧井,里面早已全然干枯。

    妈在井边直直的跪了下来,眼圈一红,沉沦在记忆的深渊里无法自拔。

    我看着妈难受的样子十分痛心,便不忍再看。

    望向这四周的断壁残桓,徒生伤感,这时有一所房屋的角落有动静,我转头看去,几块碎石从墙上悉数掉了下来。

    当我蹑手蹑脚的向声音来源靠近时,一只短尾小狐狸从屋后突闪而出,鬼灵精怪的跳进林边的灌木丛消失了。

    果然是身处大自然中啊,我们的到来给这里的“原住民”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呢。

    就在我以为虚惊一场的时候,一阵深沉的噪音从另一条连通这个村子的路传来,一辆白色越野车从坡后突驶而入。

    有人一直在跟踪我们?没有其他办法,只有正面迎敌了。

    越野车停在村口的大门外,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看身影很是熟悉……

    姜宁。

    他真跟着我一直到了这儿?那他是怎么跟袁心澈交代的呢?

    然后我所看见的,打消了我的顾虑。

    袁心澈也从车后座走了下来。

    姜宁锁好车,携袁心澈款款走来。

    妈也看到了袁心澈,慌忙抹掉眼泪,故作坚强的站在我身边。

    袁心澈自恃孤高的站到我们面前,脸上竟没有怒色,心如止水的说。

    “罗青莹,我真不敢相信算命婆竟然会告诉你他的消息。”

    姜宁告诉了袁心澈实情,现在她是来这儿堵截我们的么?

    袁心澈继续说着。

    “从我们再生以来,我倾尽人力物力寻找再生人的隐藏目的就是为了找到长生,结果苦寻半生都没有他的下落,当我知道那个算命婆时,她算出了长生的下落,但我逼问了她十几年她都不愿意松口,没想到她居然就那么轻易告诉了你。”

    袁心澈说着说着自嘲的笑了出来,然后她立马收住了笑容,忍住了内心的不甘和屈辱。

    “你休想从长生手里夺走再生药。”

    我警醒着袁心澈,并暗示她我明白她尾随而至的原因。

    袁心澈看着我,无奈的笑了。

    “连你也知道长生就是再生药的始祖家族?可你猜错了我来的原因,现在我已经不再执着于保留前世的记忆了,我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她说着看着我妈,移步到我身旁的妈面前,刘长慧与张药花时隔大半生之后,又在这承载着两人前世记忆的土地上正面碰撞。

    “我知道你放入井里的是再生药,并不是毒药,可刘长慧,你为什么会有长生家概不外传的秘药?”

    袁心澈严肃的审问着妈。

    一开始妈反目盯着袁心澈,然后她心中的悔意又升了上来,低声下气的说。

    “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你先说,无论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一会见到长生就会真相大白。”袁心澈继续逼问。

    “当年长生迫于父母的旨意才会与你成婚,可在你们大喜之日的前一天晚上,他把再生药给了我,想和我一起殉情,可我却误认为那只是毒药,就投入了井中。”母亲又一次说出这沉重的真相。

    袁心澈一听是长生有意要和刘长慧双夙双飞,当即大发雷霆。

    “你不要胡说!长生一直以来爱的是张药花,他怎么可能用再生药和你殉情!这是不可能的!”妈见袁心澈情绪激动,便没再多说,以免大动干戈。

    姜宁也走上前来劝服自己的母亲,袁心澈停止了撒泼的态度,转而向我狠狠的说道:“等见了长生,就知道事实了。”

    我们四人由这一口老井出发,朝着东南方,走进了太阳所在的方位的树林。

    一路上,我在前面带路,姜宁则走在最后,他没有上来找我说话,怕我责怪他,为何将我的侗乡之行告诉袁心澈。

    由于太阳的方位偏离了上山唯一的小路,我们只得在茂密繁杂的荒林间艰难的穿行着。

    妈有些体力不支,我们便在一块大石头处停顿歇息。

    现在还是下午,太阳一时半会不会落山。由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我和姜宁一同前往不远处的一条溪流取点水源,姜宁也在这时候向我道歉。

    “青莹,袁心澈说只要能找到长生,她从此后便不再阻碍我和你之间,所以我才和她追随你而来。”

    听姜宁这么一说,我心中五味陈杂,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

    如果让袁心澈和长生见面真能化解她心中对我们母女俩的仇恨与怨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何老妇不愿告诉袁心澈长生的下落,而主动让我去追寻答案。

    到了溪边,阳光下,金灿灿的小溪潺潺奔流着,姜宁走下去取水,溪流浸没着他的裤脚,他矫健的背影让我联想到了妈曾在河边第一次遇见长生的情形。

    回去的时候,我远远的看见石头上只有妈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袁心澈呢?

    我和姜宁奔跑过去,妈像是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而处于慌神之中。

    当我跑到妈面前时,石头后突然站起一个彪莽大汉逮住了我,而袁心澈从旁边一棵大树后走出,身后穿着迷彩军服的顾长江正用枪指着她。

    “顾长江!你……”

    他也一路跟着我们而来,我现在明白为什么路上有这么不对劲的地方了,是他在背后捣的鬼。

    “周小姐,你不会以为我顾长江这么些年都是光吃白米饭活到现在的吧?没有两把刷子还怎么治得了你!”

    顾长江猖狂的笑着。

    “自从你离开了那旧城区我就知道你肯定大有所获而瞒着我自己开始寻求再生药,如果放弃了这个机会我不就真成傻子了!”

    我气的头昏脑涨,对他歇斯底里的大喊。

    “回去以后你等着坐大牢吧!无耻之徒!”

    顾长江反而得意的笑了起来。

    “回去之后,我就不一定是顾长江了呢!再说,你们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还是问题!”

    他意指自己将取得再生药而彻底转换身份!

    想都别想!

    “行了,别墨迹了,带路吧,祝我们合作愉快。”

    他用枪抵着袁心澈的同时,做了一个“请先走”的手势。

    见袁心澈被要挟着,姜宁也丝毫没有机会反扑。

    我扶起妈,在前面走着,壮汉一丝不苟的盯着我,而顾长江走在后面。

    顾长江的阴险狡诈再次刷新了我对他容忍的底线,这个人如冤魂不散般一直觊觎着再生药,今天我宁愿和他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他得逞。

    我们走到一片更葱郁的林间,黑绿色的藤蔓盘绕着参天大树,树林里仿佛阴天一般。不知是风吹树叶的声音还是在看不见的草里有动物穿行,前方的密林中沙沙作响,顾长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逼迫姜宁和我上前查看,而他带着袁心澈在后面畏缩着。

    我和姜宁不敢轻举妄动,找到了声音所藏的灌木丛,一扒开树枝,一只巨大的牧羊犬伏在其中,面露凶相,咧着血盆大口低嚎着。

    我们来不及反应,大狗就扑了过来,我下意识的阻挡它,它却从我们身边穿过直奔莽汉而去。顾长江见状刚想对大狗开枪,他头上的树枝间又有情况,一个山野村夫从树上落下,直接将顾长江踢倒在地,他手持一根木棒,在顾长江举枪之前打晕了他,莽汉也被大狗牵制,在地上摸打滚爬了两圈,亡命而逃,大狗想追却被眼前这位村夫一个口哨唤回。

    眼前的男人和妈年龄差不多,却显得威武挺拔,一头烟灰色的头发梳成背头,衣服褴褛不堪,体格甚是健实,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我妈,妈却不知怎么,可能是受了刚才突如其来的场面的惊吓,脚下一软,昏迷过去。

    反观一旁的袁心澈,脸上写满了即将爆发的委屈,她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栽向了那个男人,扑在他身上就拼命的捶他打他,瞬间涕泗滂沱。

    姜宁拾起顾长江掉落的枪,想拉开他妈,但袁心澈丝毫不动,只顾自己释放着情绪。这让我彻底糊涂了,这男人认识袁心澈?

    “我就是长生,都跟我走吧。”

    他的声音浑厚粗犷,毫不忌讳的自曝大名。

    长生放开了袁心澈,袁心澈呆愣着看着他向妈走去,他一把将妈驮在背上,然后用眼神指了一下躺在地上的顾长江问。

    “这个人怎么办?他不能跟我们走。”

    “此人作恶多端,就让他在这自生自灭。”

    我连声回应道。

    姜宁牵着他妈,我们一行人随长生而去。

    路上长生忠实的牧羊犬在前面探路,我们都跟随在他身后。

    眼前虎背熊腰的中年大汉就是长生,一个隐居在深山老林数十载的再生始祖,多亏他及时出现才得以让我们脱险。袁心澈见到他时,终于按捺不住积攒多年的悲苦之情,作为张药花的她,这两辈子都对长生眷眷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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