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次来到戒毒中心,上一次来,我刚刚得知周雨逢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因为年少无知,母亲早逝,父亲失于管教,而小小年纪就染上毒瘾。

    而现在我才知道,周雨声之所以沦落于此,竟是周雨逢一手策划。

    当从郑飞的片言只语捕捉到这个惊天秘密时,我半晌说不出话来。于是,她之前的所有令我迷惑之处,仿佛都可以解开了,比如,她为何会瞒着莫西里自己有个弟弟,还比如,她为何从母亲时香莲那里偷走劳力士手表和翡翠戒指,以及钱。

    她恨周雨声,因为恨他的母亲,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她不会在十岁时就失去父爱。

    所以,当周可达告诉她,自己还有一个弟弟时,周雨逢内心的狂风暴雨有多猛烈。但是她竟然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像个真正的乖女孩那样,温顺地认下了这个孤苦无依的弟弟。

    她像个慈爱的姐姐那样对待周雨声,给他买新衣服带他去剪头发送给他最新的游戏机还有最新款的球鞋吃最高级的料理。

    她还带他去见世面,看球幕电影坐过山车还有泡吧。

    就是在酒吧里,她带弟弟认识了更多的人,这些人和平时学校里见到的人都不一样,每一个都很酷,说着他们从未听过的话,抽着他们从未见过的烟,玩着他们从未见过的游戏。

    雨声就在那里生平第一次尝试******,然后在那些人的怂恿下,逐步加码,到最后无法自拔。

    这些人都是郑飞找来的,周雨逢不过是个女孩子,她没有这些资源。

    如果把“表里不一”这个词具象化的话,郑飞无疑是最好的代言。表面上的他是天使,谦逊,上进,真诚,温暖如太阳。这是所有人对他的认知,也是周可达自始至终都无比欣赏他的原因。

    但是暗地里,他却认识许多错综复杂的人,有许多错综复杂的关系。但这样的他仍然是天使,因为他是天下唯一肯帮周雨逢的人,无论她的决定多么残忍和荒唐。

    周雨逢想要毁掉周雨声,为自己失去的童年报仇。

    她从未将这个计划告诉莫西里,大约是知道莫西里是个傻逼,除了当仁不让地捅破她的阴谋外,不会对她有任何帮助。

    郑飞就不一样了,郑飞无条件听从她的一切。

    于是就有了郑飞与周雨逢之间的秘密。由周雨逢提供资金,郑飞找人将单纯天真的少年周雨声,一步步地引向深渊。

    当周可达发现不对劲时,周雨声的情况已不可逆转,这个男人疯掉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切都是他无比信任的女儿搞的鬼。

    我默默地站在周雨声的病房外,盯着那个床上的少年。

    在我的记忆里,他好象永远是那个姿势,像块风化了一万年的石头。

    只有在见到周雨逢,他亲爱的姐姐时,这个少年才会忽然有了活气,眼睛里绽出神彩来。

    因为姐姐会满足他的一切,哪怕他被关进了戒毒所,姐姐也会有办法冲破警戒线,给他想要的东西。而他现在只想要毒品。

    所以在周雨逢变成罗青莹之前,周可达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的。他拼尽力气将儿子往回拉,但是周雨逢只需默默地伸出一根指头,就能抵消他所有的努力。

    我不仅为周家父女这残忍的角力倒抽一口凉气。

    郑飞就是来提醒我这件事的,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提供毒品给弟弟了,郑飞说:“他还小,如果中断供应,毒瘾戒掉也是有可能的。”

    郑飞的意思是,你准备前功尽弃了吗?

    我盯着郑飞的脸,他一脸坦荡光明,理所应当,是真诚地为我着想。

    我的后背,像爬满了从冰窖里走出来的蚂蚁,极致的寒,极致的毛骨悚然。

    我没有进病房看望周雨声,因为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也不敢看他渴盼的眼睛。

    我对郑飞说:“我不会再为他提供毒品了。”

    郑飞盯着我,盯了好几秒,然后他笑了,说:“好。”

    我有些沉不住气,直视他的眼睛:“你不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问。”郑飞说:“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

    此刻我是真正的生气了,这个人拒绝提供自己的任何见解,无条件配合他心仪女人的做法,在我看来,与恶魔无异。

    我冷冷地看着他:“你就这么听我的话?”

    郑飞微笑着看着我:“这么多年来,你不是早已验证过了吗?”

    我说:“我叫你去杀人,你也杀?”

    郑飞一丝犹豫都没有,点头,干脆地说:“好。”

    我落荒而逃。

    茗塘咖啡馆没有再次请那支乐队来唱歌,因为尽管唱得不错,但反响平平。毕竟来泡咖啡馆的人大部份只喜欢听旋律轻快,令人心情愉悦的音乐,而这种地下摇滚乐队对这世界绝望的嘶吼过于的凌厉,不适合小资的心境和氛围。

    所以我只能找大堂经理拿到那个主唱的名片,他叫牛棚。

    我想这一定是个艺名。

    牛棚的住处很不好找,首先那些在城乡结合部密集分布的细巷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每条巷子里都塞满了狭窄昏暗的单间小房子,每间小房子里似乎都住着很多人,很多人甚至连煤气罐都用不起,门口堆着原始的煤球和木柴。

    这里的破败和荒芜,比莫西里曾经租住的小巷还要令人触目惊心,不用特意说明就能看到两个字:贫穷。

    牛棚就住了这些贫穷小房子的一间。在巷子中部,两边的人家大概都是以人力为生,几辆三轮车将狭窄的巷口堵得严严实实,就连人也要侧着身子方可穿过。

    总算找到牛棚名片上的门牌号,我敲了门,连敲几下,都没有反应。

    再敲,还是没有反应,可是屋里分明有电视发出的嘈杂声音。

    我决定再敲一次,实在不应声,我就回去了。

    正当我要举起手来时,身后忽然有人说,找谁?

    我一转头,便看见那个主唱,一脸的胡子拉碴,一身的邋遢,像个大睡了一周连脸都没有洗过的流浪汉,目光也非常不友善。

    我说:“你好,牛棚先生。”

    叫出这个名字,我就有些忍不住笑起来。

    牛棚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他说:“我不好,你来干嘛?”

    我说:“我们见过的,在茗塘咖啡馆,当时你……”

    “当时我拒绝了你。”牛棚打断我:“所以你又来干嘛?”

    我递上名片:“我觉得,你还是先了解一下我们公司,再决定要不要和我谈下去,我们公司是……”

    “你们公司是什么玩意儿我不感兴趣。”牛棚说:“你一定要站在这里和我废话吗?那不好意思,我不随便接受采访,要收费。”

    “我又不是记者,并不会采访你,只是我们董事长出于我也看不懂的原因,希望你上去和他谈谈。”我耐心地说。

    “你们董事长老糊涂了。”牛棚再次打断我:“我不爱陪老头唠嗑,特别是这种神经病老头!”

    我终于生气了,盯着他严肃地说:“请你收回这些无礼的话。对不起打扰了,看来是我错了,我根本就不应该来找你,毕竟一个人的贫穷和自卑,不是没有原因的。”

    说完我转身就走。

    “站住!”牛棚在我身后暴喝。

    我站住了,心里有一丝担忧,这个粗鲁的男人不会恼羞成怒,冲过来揍我吧?

    “我明天就上去找那老头。”牛棚说:“你是女人我不和你计较,但你刚才给我的污辱和谩骂,我要那个老头十倍还回来。”

    我又惊又怒,转身,牛棚却已进屋,并砰地关上了门。

    屋里的电视声音转眼间调得更大,响彻了一整条陋巷。

    我只得离开。倒也不是太担心这件事,毕竟公司戒备森严,一个混混又能怎么样?反正牛董事交给我这件匪夷所思的任务,在牛棚愿意去办公室和他面对面交涉为止,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但我不得不承认,和牛棚相比,莫西里那样的混混,简直可爱了一万倍不止。

    但莫西里说他以后不再是混混了,他甚至都放弃了莫西里这个名字。我在这一刻有些迟疑,不知自己亲手将莫西里带到了这一步是否正确。毕竟每个人都有他存在的理由,也许莫西里就只适合当莫西里,这是他的位置,他的宿命。我擅自改变了他的命,不知结果是好是坏。

    而我的宿命,又是被谁改变的呢?我的结果,又将是好还是坏呢?

    周六,清晨八点,我站在了罗青莹家的楼前,深吸一口气。

    很久没回来了,就像隔了一个世纪。青灰色的外墙,葱郁的树木,碧蓝色的泳池,以及泳池边白色的躺椅。

    一切都好陌生,好象从来就没有属于过我。但这里明明曾经是我的家。

    我按响门铃,然后门内传来啪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沈戈的声音从门禁里传来:“请进。”

    我昂着头,走了进去。

    虽然我并不知道,门里等待我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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