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千率坐在跑车里,湿巾一根一根的擦干净刚刚碰过张昔羽的手。

    车窗没有关,凛冽的风声吹到脸上,是令人清醒的温度。

    虽然被堵住了口腔,依旧不能完全阻止张昔羽闷闷的痛叫声传进易千率耳里。

    “易先生,按照您的命令,张昔羽的脚已经被废了,脸也已经彻底毁了。”程池走到易千率的车前,在车窗外向易千率汇报。

    “嗯,知道了。”易千率根本就不想看张昔羽一眼,“卖去边境。”

    张昔羽的事情,总算是要结束了。把张昔羽卖去边境,然后把顾念念送回顾家,便算是结束了。

    但远远不是易千率和顾家之间的结束。顾沉掳走张薰羽这笔账,易千率会在把张薰羽找回来之后,再和顾沉慢慢算。

    鼻间嗅到程池身上极淡的血腥味时易千率狠狠的皱了一下眉:“今天回去把你身上的血腥味洗干净,我不希望明天在我的下属身上还有张昔羽的血腥味。”

    “是。”程池后退一步里易千率远了一些,目送着易千率离开。

    程池怎么可能会把张昔羽卖给什么老实人家?边境小镇极贫穷的同时很多人也极野蛮残暴,没有了脚和这张脸,张昔羽以后的生活可以想见,绝对不是在精神病院和监狱里可以相比的。却又因为是逃犯的身份加上脚被废了,根本无从逃脱。

    我说过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耳边是接连不停的痛叫声,易千率摇上车窗,打了打方向盘向易家疾驰而去。

    张薰羽已经消失了快一周了。没有张薰羽在身边的易千率,格外的阴戾。

    “易先生。”管家拉开门,恭敬的站在门边,接过易千率递过去的外套。

    “嗯。”易千率扯了扯颈子上的领带,往楼上走去。

    身体疲累到不行,易千率却又根本无法入睡。

    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全部都是和张薰羽有关的画面。张薰羽离开了多久,易千率就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了,每次都是至多睡上两个小时,然后就会从张薰羽消失不见的梦里惊醒过来。

    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

    没有张薰羽的城市,易千率一刻都待不下去,可是易千率偏偏不能离开,他找不到张薰羽,所以只能留在A市派人去找。否则一旦张薰羽设法回来了,自己却不在A市,张薰羽要怎么办?

    张薰羽,你现在到底在哪?我还需要等多久?

    沿海小镇——

    张薰羽躺在床上,呼吸缓慢均匀,早就已经陷阱了黑沉的睡梦里。

    睡梦里的一片黑沉里仿佛幻出了什么东西,一抹虚无的影子,像是某个人……

    但无论张薰羽怎样想要看清楚一些,却始终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身影,不等她走进两步,那个影子已经再一次的融进黑暗里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躺在床上的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又慢慢的舒开。

    ……

    张薰羽在车祸里伤的不轻,足足躺了三个月才能从床上下来,扶着顾沉的手在房间里缓慢的走。

    三个月,跨越了寒冬和初春。

    每走一步都有痛意从小腿上攀上来,但不至于不能忍受。

    顾沉抽了一张纸替张薰羽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虽然四月份的天气称不上热,但走路对张薰羽而言也称得上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了。

    “小薰,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再走一阵吧,我现在还不累。”张薰羽对顾沉笑了笑,“我想早一点出去看看。”

    虽然已经决定了不去回忆以前的事情,张薰羽还是想要出去看看,而不是镇日只能待在房间里。

    “好。”顾沉也温吞的笑着,“按照你现在恢复的情况,再过一两个月就可以出去了,正好赶上看海的时候。”

    张薰羽偏了偏头,看向窗外的那片海,已经不是冬天的萧瑟了,浅金的光在海面上碎了一片。看着一片海一天天的变化,其实也是一件非常奇异的事情。

    只是……

    “顾沉,这里为什么没有人呢?”在这里三个月,都很少看见这里有其他人的存在,冬季可以用寒冷解释,但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依旧看不见多少人的踪影,只能很偶尔的看见几个渔民下海。

    虽然没有多少记忆,但张薰羽总觉得海边应该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才对。

    “嗯,这里的居民很少,因为打渔比较危险,收入又称不上多,年轻一辈的人都热衷于去其他城市工作。这里夏季海难也比较多发,所以移居的人也很多。虽然是沿海一带,但地处偏僻,没有多少人还在这里居住。”所以顾沉才会选择把张薰羽带来这座城镇。越是偏远,盛世的势力无法延伸到的地方,易千率就越是难以找到。而且顾沉也倾向于和张薰羽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不被打扰的生活。

    张薰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没有从海面上离开。居民少的话,生活也会变得很寂寞吧?

    顾沉看着张薰羽,只当张薰羽是觉得闷了,默了半晌扶着张薰羽在书桌前坐下。

    “怎么了?”张薰羽淡惑的看着顾沉,有什么东西要让她看吗?

    顾沉拉开抽屉,从抽屉里取出两瓶胶水和一些干花,才撑着桌子望向张薰羽:“想做滴胶吗?”做滴胶,总比闷在房间里面打转要有趣一些。

    滴胶?

    似乎有点熟悉,张薰羽想了想,却无法从所剩无多的记忆里找出和滴胶有关的那部分。

    她以前也做过滴胶吗?

    在头再一次疼起来之前,张薰羽已经止住了不再去回想那些丢失了的记忆。

    “这个要怎么做?我会做吗?”张薰羽拿起一瓶胶水,看着里面透明的流体。

    “不会,但是我以前送过你滴胶坠子,你很喜欢,戴了很多年。”顾沉淡笑着看她,“要不要一起做?”

    原来是以前喜欢的东西吗?戴了很多年……是不是意味着,她以前也喜欢顾沉呢?毕竟戴了很多年的东西,总是有一定的缘由,不会单单因为好看就戴那么长的时间。

    几乎是这个想法涌上来的一瞬间,张薰羽就皱了皱眉,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总之就是排斥这样的想法。

    “怎么了?不想做吗?”顾沉一面把两瓶胶水中的一瓶倒进容器里,看见张薰羽皱眉,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出声问。

    “没有。”张薰羽摇了摇头,“只是想到一些过去的事情,觉得有些奇怪,现在不想去想了。”本能的反应已经告诉了她答案,没有想的必要,张薰羽也的确不想再深想下去。

    顾沉说的很对,之所以会遗忘,也许是因为那些回忆根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呢?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去回忆?反正她和顾沉像现在这样不用被过去牵绊住,也生活的很好。

    晃了晃手里的另一瓶胶水以示她也是想做滴胶坠子的:“这个什么时候用?”

    “现在。”顾沉把另一瓶胶水接过来,按比例倒进之前的容器里,然后找了一根长竹签搅拌着,胶水里的气泡在融合中一点点消掉。

    张薰羽看着顾沉把滴胶倒进一个环形的模具里,到六七分满的时候停住。

    “喜欢什么干花?”顾沉拨了拨眼前的各色干花,偏过脸问张薰羽。

    眼前的干花还保有着盛放时的色泽和形态,但手指一触,已经干枯的像是要落下来。

    “这个吧。”张薰羽没有犹豫的取出风铃草,一串细小的白色风铃型花坠在茎干上,白也白的明丽素雅。

    顾沉看着张薰羽手里的那一茎风铃草,有笑意从眼里露出。

    就算不记得了,张薰羽也依旧记得风铃草。虽然也许张薰羽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择风铃草。

    张薰羽的本能,不仅仅是排斥他而已,对于他们所共同的回忆,张薰羽也有本能反应。

    “好。”顾沉从张薰羽手里接过风铃草,把花瓣调整到胶水里合适的位置。

    大大小小的风铃花被缀在滴胶里,几乎可以看见风铃花上细浅的纹路。

    张薰羽伸手在滴胶上碰了一下:“现在这样就可以了吗?”

    “等等。”顾沉收拾着桌面上多余的材料,看见张薰羽伸过手去连忙阻止,但已经迟了,张薰羽的手已经碰上了还没有凝固的胶水。

    “怎么了?”张薰羽把手收回来,不解的看着顾沉。

    顾沉无奈的笑:“没什么,指纹滴胶也挺好看的。”

    张薰羽瞬时明白过来顾沉的意思,看着未干的滴胶上那个鲜明的指纹红了红脸。

    原来是不能碰的吗……果然自己以前没有做过滴胶啊……

    启了启唇,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顾沉的手已经跟着印了上去,在张薰羽的指纹旁边又多了一个大一些的指纹。

    “好了。”顾沉看着那两个偎在一起的指纹目光深了深,“四个小时后再加一些胶水进去,明天就可以取出来了。”

    依旧是滴胶,依旧是风铃草,只是不同的是,这一次滴胶里面封存了张薰羽和他的指纹。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在一起?

    顾沉的嘴角弯了弯,神色在一瞬间变得极温柔。

    但张薰羽看着滴胶里并排的两个指纹,心绪却有些复杂。

    她和顾沉……是真的在一起过吗?但是为什么,看见那两个指纹靠在一起的时候,她一点欢欣或者羞赧的的情绪都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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