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人在哪里?”

    李容楚似有似无的笑意使姜玥打个冷战,她身上的衣服再厚也抵挡不住他目光中的冷意。

    她手心冒汗,身上冷一阵热一阵。

    李容楚还是皇帝吗?

    世上哪有他这般不务正业的皇帝,若非姜玥认得他,她还以为他是捕快出身呢。

    他没有一句话和她正常交流,从头至尾拿她当贼审。

    李容楚道:“你自己不愿说,等我揪他出来就晚矣。我是舍不得碰你,他可得浸猪笼。”

    姜玥面对李容楚时惯性地心理素质不强,她真怕自己一个撑不住便将实情交代干净。

    她佯作委屈地说:“压根就没有这样一个人,你又让我从何说起?”

    下一刻李容楚不再问她,径直走到衣柜前。

    姜玥阻拦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他扯开衣柜,紧接着一个小男孩被他从衣柜拎出。

    李容楚神色一愕,藏在衣柜里的不是男人,而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这一点他没有想到。

    姜玥从他手中夺下小男孩,藏在自己身后。

    “你做什么?”

    李容楚也不避讳:“你觉得丈夫翻妻子的衣柜,目的是什么?”

    “你怀疑我?”

    “是,没有一时一刻不怀疑你。”

    他没有一时一刻不担心她会被阿霍抢走。

    姜舒与宋若梅的事情绝不能发生在姜玥和阿霍身上。

    他必须先下手扼制一切可能性。

    他审视姜玥背后瘦弱的男孩,满腹狐疑:“为什么有一个小男孩藏在你衣柜里?”

    因为生气,姜玥语气不佳:“你自己也说他是小孩子。”

    李容楚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孩子也得防,谁晓得哪天就长大成人。”

    姜玥无语问苍天,她就不该心存侥幸。

    如果她能预知将来,她绝对绝对会在自己到达枫叶镇的第一天就想办法出函门关。

    一旦走出函门关,天下之大处处可以容身。

    李容楚身为一国之君,总不可随随便便跑到别的国家寻找她的踪迹。

    自古以来做皇帝的对妃子的宠爱,一半来自妃子的容貌,一半来自新鲜感。

    姜玥不相信容貌与新鲜感能够支撑李容楚为自己冒险。

    事到如今分析得再清楚也没后悔药可吞。

    如果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在红叶镇多待片刻。

    未免李容楚继续纠缠,姜玥老实交代小男孩的的来历。

    “这孩子名唤康洛,昨日他与他的师父在街头卖艺,我见他的师父百般虐待他,于心不忍便出钱买下。”

    李容楚道:“你身上哪里来的钱?”

    姜玥默默不语。

    李容楚转而看向康洛,康洛人虽躲在姜玥身后,但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从康洛的目光里李容楚看不到孩童的天真稚嫩,反而看到了一闪而过狡黠。

    李容楚不确定那丝狡黠目光是否是他自己的错觉,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康洛的存在使他不舒服。

    他再次拎起康洛,往外送出。

    姜玥急追在后:“你做什么?你要把他弄到哪里去?你太过分了!”

    李容楚扔掉康洛后自己空着手回房间。

    “我让人安排他住别处。”他坐回圆桌前,喝方才不曾喝完的一杯热茶,“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姜玥颇为为难,总不能说钱是救自己离宫的那位公子所留。

    她若照实回答,李容楚必定再问那位公子是何许人也。

    天知道那位公子是何方神圣?

    也许他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见她身处火坑慈悲心发作,所以化身公子前来搭救;也可能是天上有掌管流星的神仙,流星神从万千的愿望里抽中她的愿望,立即帮她实现。

    与文学作品无比雷同的虚构她自己都不相信,更何况李容楚。

    李容楚见她回答不出,饶一个圈子之后,肯定还是想到阿霍身上。

    更严重的问题是她除了知道阿霍的名字,除了突然想到阿霍的时候会心痛,她对阿霍便一无所知了。

    正为难的时候,李容楚道:“钱一定是带你出皇宫的人所赠,我再问你一遍,那个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姜玥垂头丧气,为什么自己所思所想李容楚一猜就准?他还有人性吗?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客栈,不信你可以问客栈的老板娘,你可以问客栈里的跑堂、客栈里的杂役,你还可以问平日来吃饭的客人,一开始我也是从他们那里打听来龙去脉。”

    李容楚自然要问。

    他趁她不备,再次将她揽入怀中。

    “你既是一觉醒来后不记得的,那就再睡一觉回忆回忆。”

    “你真的假的?你不要乱来?”

    姜玥见他目光清澈,一点不像要欺负她的模样。

    李容楚的食指缠绕着她腰间的裙带,似笑非笑:“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假的,全由你自己做主。”

    姜玥聪明伶俐,一点就透。

    不听他的话,今天就当真。

    听他的话,今天就作假。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信誓旦旦地说:“我明天就跟你回宫。”

    李容楚道:“能说到做到吗?”

    “如果我食言毁诺,下次再被你抓到,任由你处置。”

    李容楚百分百放心她逃脱不掉,自己的心火在她身上,她便是上天入地,自己也能感知。

    “算你识相,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出房门一步,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回京。”

    他放开她扬长而去,她伏在墙上听外面的动静,知道他住在了自己的隔壁。

    她拍拍胸膛,暂时逃过一劫。

    她给自己倒一杯茶,一口气灌下。

    笑话,他让她回宫她就回宫吗?

    她见衣柜开着不曾关上,便从里面挑出一块包袱皮,回身铺在圆桌上,把熟牛肉、炊饼、苹果、柿子、石榴通通裹在包袱里。

    回程路途几百里,她有无数的机会可以逃跑。

    她身上已经没有几个铜板,想要逃跑必须准备好充足的食物。

    今天还有一顿晚餐,她已经预备好要将晚餐也给省下来。

    好在如今不是荒年,就算吃光预备的食物也还有山间野味、路边野果可以果腹的。

    至于离开沧国之后,她自己有手有脚,找件事情养活自己也容易。

    总之她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认命!

    她就不信李容楚次次都能找到他。

    因为李容楚命人严加看管,姜玥并没打算从客栈逃跑。

    吃过晚餐之后她早早睡下,养足精神,准备从明天开始寻找逃跑的机会。

    李容楚来看过她几次,见她果然睡得深沉适才打消疑虑,回自己房间歇息,但照旧让人在房门外看守。

    她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人在她脸上滴水。

    受冷之后她一下子坐起,整个脑袋昏昏涨涨。

    在她脸上滴水的人是康洛,康洛手提一盏灯笼站她床前,见她醒来急切地说:“姐姐,我们快逃吧。”

    姜玥头疼得厉害,双手按着两册太阳穴,气虚力短地问他:“几更天了?”

    康洛道:“已经三更天了。”

    康洛话音才落,外面便传来三更的梆子声。

    姜玥连连打几个哈欠,身子一歪又躺回瓷枕上:“都三更天了你怎么还不睡?”

    康洛心急如焚,见她躺下伸出没提灯笼的那只手硬拉她。

    他年纪虽小力气却大,在他手里姜玥如一根羽毛一般柔软无力。

    “姐姐,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你赶快清醒清醒,我们好趁黑赶路。”

    姜玥笑他年纪小不懂事,江湖上混迹多年,还不如她一个失忆的人懂规则。

    “快回去睡觉吧,外面有人守着,哪里能逃得脱。”

    康洛道:“外面没有人把守,能够逃得脱。”

    姜玥的眼睛原本是闭着的,听康洛如此说,强撑着又睁开。

    “你确定外面没有人把守?”

    康洛摇头:“一个把守也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把守?

    她不是做梦吧?

    她伸手到灯笼里,指腹与烛火相触,烧久了火辣辣的疼。

    她撤回手指,放在唇间轻吮,绝对不是做梦。

    康洛见她自己烧醒自己,替她把鞋子拿到近处,催促她穿上。

    姜玥鬼使神差地穿鞋子,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还是来问康洛:“外面为什么没有人?”

    康洛解释道:“不是没有人,而是没有人把守。”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把守之人全都昏睡过去。”

    姜玥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李容楚身边的人全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怎会如此没有警惕性?

    可她开门之后不得不信,走廊里漆黑一片,借着康洛手里的光,她清清楚楚看见四个大内侍卫倒在地上。

    姜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为什么会晕倒?”

    康洛笑嘻嘻地说:“姐姐别怪我我才肯告诉姐姐。”

    康洛既如此说,那便是与他相关了。

    她道:“我自然没有怪你的道理,他们才是坏人。”

    “我以前偷了几包我师父调制的药粉,那药粉无色无味,迷人最是厉害,平日里许多人都开高价钱跟我师父买。我原本是偷来做跑路盘缠之用,谁知今日用到了。”他眨巴眨巴眼睛,不放心地再问姜玥一遍,“姐姐你说过你不会怪我,是不是?”

    姜玥摇摇头,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怪他。

    虽说偷盗不对,但他偷盗的目的是为逃离火坑,易地而处,说不定她自己也会做相同的选择。

    “你既已离开你师父,从今以后跟在姐姐身边,不要再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好不好?”

    康洛的眼睛在灯火下发着盈盈的光,他欢快地答应:“当然当然,只要姐姐不丢下我,我什么都听姐姐的。”

    姜玥指了指左手边的客房,竭力压低声音:“他也昏睡之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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