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车上一看,老耿正闭着眼坐在车里。奇怪,他不是下班了吗?

    司机还是钱师傅,他已经打了辞职报告,一个月后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看到我,他跟我点了点头。

    大头看我扒着门边不上车,在后面不耐烦的推了我一把,我只好顺势坐了上去。

    等我们都坐好,老耿闭着眼说:"开车",钱师傅应了一声,车子慢慢开出了殡仪馆。

    我觉得今天实在是有些不寻常,可也不敢打听什么。老耿对我一直很照顾,可突然看到他冷着脸的样子,真有些吓人。

    车子在路灯下飞快的奔驰,老耿睁开眼,看了我一下,说:"菠菜,每个行业都有它的规则,今晚你就会看到殡仪行业的黑暗面,希望你多学少说,不要让我失望。"

    我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殡仪馆还能有什么黑暗面?不就是收尸体火化吗?

    车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老耿和大头都沉默不语,我更不知道说什么了,钱师傅也只是闷头开车。

    车子很快拐上了县道,在县道跑了一会,就开进了一个村子。

    客户的家就在村头,已经有一辆警车停在那了。老耿下了车,我正想拿担架,大头拦了我一下,然后示意我先下去。

    我有些不解,不过想起老耿说的"多学少说",也就默默的下了车。

    只见老耿和一个戴眼镜的警察正在说着什么,他们声音很低,隐隐听到老耿问了句:"死亡证明什么的都齐全吧?"

    后面的谈话他们都压低了音量,我也听不清楚,只觉得这事实在奇怪。

    往屋里一看,只见客厅地上摆着一张木板,上面用白布盖着一具尸体。白布盖的严实,只能看到一双黑色的高跟鞋。

    没有人哭丧,没有亲属在场,主家的脸上也没有多少悲伤的表情,反倒一脸严肃的跟老耿争着什么。

    那个戴眼镜的警察也不参与,只是吸着烟站在一边听着。

    过了好一会,我腿都站得发麻了,只见老耿点了点头,然后大头从车前副座上拿了一个纸袋,走向老耿。

    老耿接过纸袋,看也没看,就交给了主家。

    主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两眼冒光的一把抢过纸袋,然后拿出来数了起来。

    虽然灯光暗淡,不过我还能看清大头拿出的纸袋里是两沓钱,全是崭新的百元大钞。

    这可让我看不明白了,接客户还要倒给钱,还是第一次听说,而且也没法医到场,这情景着实诡异。

    大头看老头收了钱,就回身走到车子跟前,和我说:"拿担架。"

    我回身从车上取下担架,跟着大头往屋里走。

    客厅里有些寒酸,家具什么的都很破旧了,角落结了很多的蜘蛛网,墙上的水泥也是多处脱落,看来老头的日子过的不怎么样。

    尸体冷冰冰的躺在地上,大头一把扯去白布,我也就看清了尸体的样貌。

    尸体是女性,也就二十来岁,长相不错,不过脸上残留的表情说明,她走的很痛苦。

    她上身穿着花布衬衣,领口都磨破了,打着补丁,下身穿着黑色裤子。我看的有些皱眉,难道这户人家就这么穷吗?人死了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老头凑过来,厌恶的看了尸体一眼,然后跟我们说:"这赔钱货,把老子拖累的够苦的,你们赶紧抬走,看着就心烦。"

    这话听的我不爽,横着眼睛就瞪他,尼玛当着死者面前这么说,还有点人性吗?

    大头连忙扯了我一把,然后用警告的眼神看着我。我想起老耿的话,只能捏着鼻子跟大头把女尸抬上担架。

    女尸抬着很轻,看她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枯黄,脸上皮肤也瘦的凹了进去,看的让人心酸,很像是急病后生生饿死的。

    老耿也走了进来,看也不看女尸一眼,跟老头说:"她的生辰八字你也写份给我吧,那边要用的。"

    老头点点头,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和半支铅笔,歪歪扭扭的写了起来。

    我跟大头把女尸抬出去,这次尸袋也没用,直接放到车后,大头关上门,然后拉着我坐上了车。

    不一会老耿出来了,走到戴眼镜警察的车边,低声说了什么,警察点了点头,发动车子开走了。

    老耿也跟着上了车,拍拍驾驶座靠背,钱师傅扔掉香烟,点火发动。

    车子慢慢的出了村子,上了县道,接下来的路却不是去往殡仪馆的,我实在憋不住了,就问老耿:"耿叔,我能问问今天是什么意思吗?"

    老耿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说:"你不都看到了吗?"

    我吸了口气,说:"你们贩卖尸体?"

    老耿不满的看了我一眼,却没说话。

    大头在边上阴阳怪气的"切"了一声。

    我怕老耿,可不怕大头,转头不满的看着他:"你切个毛线啊切!"

    大头也不爽了,说:"韩小波你也别搁这装圣人,前天晚上那具尸体也被你祸害的不轻,要不是我们给你收拾的手尾,现在你特玛的在看守所呆着呢。"

    他这说的什么,我根本听不懂,也没心情跟他掰扯,就看着老耿,说:"耿叔,我刚入行你就告诉我,尊重尸体是底线,今天这事你得给我个解释吧?"

    大头在边上插嘴说:"耿叔,我就说不能让他过早接触吧?看看都搁这闹情绪了。"

    老耿瞟了我一眼,淡淡的说:"菠菜也算自己人,迟早要接触的,没事。"

    去你大爷的自己人,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做出这么天打雷劈的事?

    心头一阵火起,我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报警。老耿只是淡淡的看着,也不拦我。

    大头一挑眉,说:"哟,你想报警?报个试试看,我们手续齐全,大不了拖回殡仪馆就是了。"

    我按着屏幕的手停了下来,停在手机屏幕上抖个不停。

    老耿面无表情,说:"菠菜,你父亲也跟我们是多少年的交情了,这事也简单,你自己选,一是退出,二是加入,你自己考虑吧。"

    大头在边上冷冷的说:"给你做个精神鉴定,你连工作都找不到,不跟死人打交道你还能干嘛?"

    我的手指紧紧的掐着自己手上的肉,他们的话句句插我心口,特别是老耿,以前一直觉得他和蔼可亲,可今天晚上他让我觉得一阵一阵的心寒!

    我颤抖的手一指身后,说:"她可就躺在这呢,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老耿听到我的话,面色就沉了下来,大头也板着脸说:"韩小波,你也别在这五十步笑一百步,美丽的事你可脱不了干系。"

    我一听他又开始泼我脏水,心里分外反感,说:"有本事你就报警,让警察好好查查,别光知道在这乱猜一通。"

    大头还想说什么,被老耿拦住了,老耿说:"菠菜,你也别这么激动,才这么个事你就接受不了了?还有,你也别一口一个报应的,这种事当年你父亲也参与的不少,要说报应,你能逃得了?"

    我才不信他的鬼话呢,在我心目中,父亲是稳重善良的性格,老耿这么说可让我接受不了,就说:"你们干这破事别把我父亲扯进去。"

    "呸!"大头在边上啐了一口,冷笑着说:"你也别把你父亲想的多正直,想当年你妈妈……"

    "啪!"

    大头没说完就被老耿踢了一脚,我心里"咯噔"一下,扑上去揪住大头的衣领,说:"你特玛说什么?"

    大头使劲掰开我的手,却不说话,只在那"嘿嘿"冷笑。

    我看向老耿,希望他能反驳呵斥大头,可是我失望了,老耿只是警告的瞪了大头两眼,然后跟我说:"以前的事不提了,你今天跟我们做完这一次,明天回去自己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这个工作,菠菜,你可别让我失望。"

    我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座椅上。怎么可能?记忆中父母一直很恩爱,而且妈妈被害那天父亲还在殡仪馆上班,****的大头,竟然拿这事编排我父亲,我饶不了他!

    钱师傅一直闷头开车,老耿又和大头蛇鼠一窝,我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心底只感觉一阵的无力。

    车子在县道上开了好久,拐上一条山路。左拐右完一段路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户建在半山的别墅,灯火通明,远远看去,这别墅显得特别气派。

    我心里感到疑惑,不知道这么有钱的人家,为什么要买一具女尸?

    车子开到院门口,只见大门两边挂着两只红色的大灯笼。这家在办喜事?那我们就这么把尸体送来不晦气吗?

    钱师傅按了两下喇叭,院门缓缓的向两边开启,居然还是遥控的。

    等够一个车身后,钱师傅一脚油门,车子开了进去,后面大门慢慢关闭。

    车子在主路上慢慢开着,不一会就到主楼跟前。钱师傅刚停稳车,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女人在外面叫:"接新娘喽!"

    这一嗓子把我吓了一跳,大半夜的接个毛线新娘。

    这时车后门被人打开,两个妇女凑到后厢仔细打量,然后捂嘴轻笑:"新娘子真俊啊,华子有福喽。"

    我听得浑身发寒,这得多重口的人才会娶个死人做媳妇啊!

    两个妇女上前扶起女尸。一看她们就是做惯农活的,一边一个支着女尸的肩膀,女尸居然就这么被她们给架了起来,只是她的头无力的歪在一边。

    她们也没多管,嬉笑着架起女尸就往屋里走。我跟着大头下了车,只见主楼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一个六十多岁,身穿丝绸长衫的老头,这时他正拄着拐杖看着女尸,一脸满意而欣慰的笑容。

    老耿迎了上去,到了老头跟前,笑着说:"王老板,这可是新鲜的,生了急病刚过世,你看看满意不?"

    王老板笑眯眯的点点头,说:"麻烦你了,快进来坐。"

    老耿笑着跟在老头后面进屋,我听老耿说"新鲜的"这三个字心里特别别扭,有这么形容的吗?

    大头扯扯我,指了指主楼,我只好跟着他进去。

    进了主楼大门,只见宽阔的客厅里贴满了喜字,日光灯上也套上了红纸,主桌上两盏油灯上蒙着红纱。

    本该喜庆的气氛,这时却透着诡异,因为客厅里躺着一具男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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