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孔,我问你件事。”纸人张亲自搬了把椅子,然后将椅子头朝外,尾朝内的放置在哪里,一条棕色的毛毯搭在上面。

    “你说。”老孔眼睛里面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但是,瞳孔里面相片燃烧的火光映射地下面的命运。

    “你信不信命?”纸人张转身,翻开了红木柜子。而地上的陶瓷碎片,还在闪着锐光。

    老孔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纸人张对他说这句话了。以往的话,老孔那性子会打个嘴哈哈,然后说:“我可不是知命刘那帮人、”

    现在,天色逐渐地暗淡,火光浓密起来,屋内寂静,老孔只是叹了一句。

    “也许吧。”

    “我现在感觉,这玄门,不像是一个门派,感觉,在整个几千年的历史里面,就像一个摆渡人。”纸人张停了停翻箱倒柜的手,拿出了两包黄色油纸包得死死的东西。

    “这是什么?”老孔不想继续与纸人张谈论照片的事情了,他想换个话题。

    “牛肉干。”纸人张翻开了第一包纸,没等到他翻开第二个包裹,包裹里的东西就被二炮猜中是什么东西了。

    “鱼腥草吧?也就你爱吃那东西。”牛肉干,是老孔的命根子。曾经纸人张开过玩笑,如果在老孔逃命的时候,只带三样东西,老孔会带什么。老孔当时茶都没带上,只说了——水,刀,牛肉干。那时候纸人张和老孔还没现在的地位,只是个伙计,干活和下地的事情虽然干得多,但是那发的赏银非常少。牛不是那么好杀的,杀一头牛乡里镇里会严查,所以那价格也是高得离谱。老孔和纸人张所有的钱都拿去买了牛肉干,老孔自己的钱,则是自己拿去卖,纸人张的呢,则是老孔一直借着去买,即使纸人张不爱吃。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纸人张也回想到了曾经。伸手,用小指的指甲,稍稍勺了一甲子的干屑,然后放自己醉了。

    “你还是吃你那鱼腥草吧,你这样吃,没意思的,你我都才几岁,还没到那牙口不好的时候。”整个厅堂的气氛开始缓解,话题被岔开了。

    “还可以。”纸人张不喜欢吃东西,他感觉反复嚼牛肉干的过程就是在浪费时间,他比较喜欢吃鱼腥草。刺激的味道能够让他在思考的同时,离开很多不需要的思路思考。

    老孔正好相反,在回味的同时,他也能够思考,想事情。现在,看似两人是在吃东西放松身心,熟悉他们的人才知道,这两人,其实是在想事情。

    有一腔没一腔。

    “我死了,老张你会怎么样?”突然之间,老孔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纸人张很快就回复了一句:“你会怎么死?”

    “我其实吧,以前偷偷去试探过那个卜算杨。别说,这小子还真是不阳不阴的玩意儿,那手,真是比女人都腻。可是那尖嘴猴腮的样子,别提了。不过,他毕竟当了最近卜门的门首,我去试试能力,就叫他算了一卦。”老孔说完,伸手到纸人张这里的油纸包裹拿了一把鱼腥草。

    “你说说看卦象。”纸人张将一根很长的鱼腥草放在自己的手里,绕成一圈然后折断,接着才放到嘴里。

    “卦语说了一大堆,你也知道,那东西都是说出来哄人的,一大堆你听不懂的。然后我就叫他分析下卦象。”老孔挑到了块牛筋,反反复复地嚼。

    “接着说。”纸人张刚刚拿的那根也是非常老的,他同样在嚼很久。两人不同的是,纸人张正看着老孔,老孔则是看着椅子的扶手。

    “卦象说:我之后一定会死,而且是在我破相过后。死得很惨,被锁了七魂六魄,用阵活活镇着。”说到这里,老孔嘴里的牛筋还没吃完,他就又捏了很多牛肉干到了嘴里。

    “老张你先别说话,让我说个够。”砸吧砸吧吃东西的声音加上老孔的语调,莫名地多了很多的恐怖色彩。

    “我当时问了卜算杨,我得罪了谁,会死那么惨。他没有回复我。不过吧,嘿嘿,我倒是能猜到是谁会弄死我。”老孔开始没说话了,双手开始大力地扣自己喉咙里面的小舌头,双眼死死盯着椅子的扶手。

    都是行内人,别说椅子,就算你拿着两条鱼隔着二十步,老孔这双毒眼睛都能看到那鱼嘴巴上面的钓孔是几勾的。这椅子,分明是槐木做的,这椅子,坐上去就一定会死人。

    老孔知道理由,纸人张需要一个人。纸人张现在处于一个老孔不知道的原因,迫切需要一个人。纸人张是苗蛊赶尸派的,他会的很多东西跟川蜀的苗族一样恐怖,其中一个东西,就是炼尸。纸人张需要一个人,但是这个人绝对不是活人,他需要一个纸人。

    “呕——”牛肉干没有任何问题,老孔也愿意死,只是,这东西,他现在嫌脏。

    “老孔,坐下。我不会杀你,你听我说一件事。”

    纸人张不管老孔,老孔紧接着还是在吐,现在的吐,却是纸人张下的蛊了:“每一代门首,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居然都会活过来。这种活过来很迷离,甚至很恐怖,他们不是一个势力,一个代表活过来,而是像这三个人,重新从坟墓里面爬出来,跟入葬前,别无两样。”

    老孔将衣衫打开,胸膛下,一片一片的黑色阴影在皮下钻动,这黑影的模样,像极了一只一只蝎子。

    “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的名字,不同的性格。但是,他们永远都会回到这玄门,身上永远都有一个合理的回来的理由,没有一个人质疑过他们。曾经的他们,不画像,不留遗言,就像是知道自己一定会回来一样,带着那一模一样的模样。”

    “他们就像是那地府的摆渡人,我们都一个一个过去了,他们就算了,也还是摆渡人。每一个人的棺椁都不曾留下,没有风水的忌讳。可是,他们总会变的,在一次一次的回来后,总有一次的人格与以往不同,对这种摆渡产生了厌烦。我要帮他,直接将所有人都渡过去。”

    “我需要一个人,一个几乎不会死的人。我没有办法,我身边没多少人可以相信。我需要一个近乎不死的人,苗蛊里面有一种秘术,我自己也用周易进行了变化,你可以活在纸扎里。我一定会办完事情,你就当,再为了一次山门。我很自私吧。”

    老孔死了,死在了椅子上。他到最后没有挣扎,因为他的命,注定了就是山门的。死法、死因还是死的时辰都没有任何意义,只要他死的有价值,那么,他就可以死。

    一枚铃铛早早挂在了后堂的一具纸扎上,这枚铃铛只要纸人张手上一摆,那么纸扎上面的铃铛就会跟着转动,这纸扎也就不言而喻了。这秘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当初做这个纸扎的时候,纸人张,吃完了那两包牛肉干和鱼腥草。那把槐木椅子,直接拿来烧了,做了一顿送行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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