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河畔,曼陀罗正在怒放……

    郭华不清楚,自己到底已经跑了多长时间。他只知道,他只能不停地往前跑,哪怕耗尽最后一丝气力。

    后面那个一直在跟着他的黑影,忽远忽近,无论他跑得多快也无法摆脱。

    前面的光亮越来越大,他记起来了,这就是他来时的路,他终于又回到了这里,只需要再往前跑一点点,他就成功了。

    看到希望的郭华,继续奔跑着,丝毫没有松懈。那扇光芒四射的大门已经是触手可及了,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也很兴奋,嘴里却用力念叨着:朱丹,你等着,我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他越来越靠近那扇门,身后的人影也离他越来越近,那人影伸出手就要抓住郭华肩膀的时候,却还是晚了一步,郭华已经一脚跨进了那扇门。

    一阵巨大的吸力传来,黑影停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郭华被卷了出去。

    那扇门是他不可逾越之地,他只得停下来,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马殷,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明亮的房间里,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淡雅的女人。三十来岁的女人,白衣白裤,外披一件水蓝色的针织衫,眉目如画。

    整个屋子里有一股清清悠悠的柠檬香味,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米白色的真皮沙发上,她靠在软软的垫子上,眼神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她低下头来,拿起放在一旁地手机,打开了一段视频。嬉笑的声音立刻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小河边,一个中年男人,提着一个竹编的筐子,笑着把一堆鱼从筐子倒进桶里。旁边的女人很开心,她拿起最大的那条鱼,鱼嘴鼓鼓的,她把鱼嘴对着自己的嘴巴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身边的男人,两人都笑了,其乐融融。

    视频中的女人就是朱丹自己,她一边流泪一边看着视频中幸福满满的两个人。朱丹抽泣着,越来越伤心,身子渐渐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

    哭累了,视频也播放结束后,她抬起头来,凝视着挂在墙上的婚纱照。相片中的朱丹穿着雪白的婚纱,小鸟依人在丈夫身边。那个时候的郭华很年轻,修长的身材略显单薄,清瘦的脸上架着一副眼睛,很秀气的样子。

    往昔的一幕幕不断涌上心头,朱丹感觉感觉自己明明还活生生地存在,却完全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

    朱丹隔着照片伸手摸着丈夫的脸,嘴里却在喃喃念叨着:为什么?……为什么?……你回答我……

    正在此刻,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朱丹木纳地扫了一眼,那是一个她不认识的电话。

    她犹豫了几秒钟后,重于还是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是一个粗粗的男人的声音,那声音压得很低:我在往上看了你发布的求助,你的问题,我可以帮你……

    所有熟悉的场景和记忆都在郭华的眼前飞驰而过,他明明没有跑,脚下却像是踩了风火轮一般。

    郭华根本停不下来,想用手去抓一些可以牵绊住自己的东西,周围的一切都湿滑无比,那些画面永远定格不了似的,像细沙一样从指尖流下。

    他终于看到了和朱丹结婚的那一幕,当他用颤抖的手为朱丹右手的无名指带上戒指的那一刻,穿着婚纱的朱丹哭得稀里哗啦的。

    他们在亲友面前承诺,要一生一世在一起,无论疾病、贫穷永远也不会分开。礼成后,激动不已的郭华拥着梨花带雨的朱丹,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深深地拥吻着。

    突然画风一转,他看到了一个场景,那是一个空旷的大厅,四周是白色的墙面,黄色的菊花铺满了一地。

    他看见自己就躺在那堆菊花的簇拥中,西装革履,脸色却白得渗人!

    然后,他看见一个伤心欲绝的女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望着丈夫的尸体,朱丹扑了上来,靠在他的身体上嘶声裂肺地痛哭着,周围的人也都纷纷落泪。

    看着这画面,郭华嘴角在颤动着,他伸出手去,居然一把就抓住的妻子的双手。他的心里有些欢欣雀跃,他禁不住对着面前的人喊了一声:朱丹!

    面前的人轮廓渐渐模糊,又渐渐清晰,等他看清楚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一把放开了手,眼神也变得有些惊恐:是你……

    这是一条阴暗的小巷子,地面坑坑洼洼的,凹凸不平的路面上,随处可见污秽的积水。巷子两旁满是违章搭建,陈旧的屋檐上往下不停地滴水,一股恶心的臭气弥漫在空气中。

    那浓重的臭气熏地朱丹直恶心,她强热着心中的不舒服,惦着脚尖一点点踩在地面上那些凸出来的石板上。

    走过那条狭长的水巷,朱丹来到一处开阔处,她抬头看了看那铁锈斑斑的蓝色路牌,上面几个字还清晰可见:董家巷。

    这些房子的原体是红砖房,那暴露在外面的砖体的磨损得很厉害,仿佛用手轻轻一碰就会掉一层皮。由此可见,这房子至少有四五十年的历史了。

    朱丹翻出手机上的那则短信,依照上面所写的地址,她已经来到了位于董家巷小区的二十二栋前。

    她又拨通了短信所属的那个电话,很快,那个低沉的男声就从里面传来:你到了吗?现在在哪里了?

    朱丹深吸了一口气:我已经在楼下了,二单元是吗?

    得到对方确定的答案后,朱丹挂了电话。她看着眼前那个黑洞洞的楼门,老旧的单元楼,大概是因为年久失修,楼道里的灯都坏掉了,而且连通风口也没有,因此尽管是白天,往里看去也是漆黑一片的。

    朱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迈开了步子朝里面走去。

    黑漆漆的楼道里,温度比外面至少凉五度左右,朱丹裹了裹外衣,将身子蜷了蜷。

    她连楼梯在哪里也看不到,只得打开手机的电筒。楼道的地面是水泥的,比楼道外面满是污水的地面稍微平整了一些。

    楼道的墙面上到处挂着乱七八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的东西,黑乎乎的一团团摆着各种奇怪的造型。

    朱丹一点点的踩着楼梯上了楼,楼梯里的味道更重,与外面熏人的臭味不同,楼道里散发的是一股陈年的、发霉发臭的味道。

    她的手抚在冰凉的水泥扶手上,感觉冰凉刺骨。那些挂在半空中的杂物,像鬼魅一样注视着这个初来咋到的女人,那一张张躲在阴暗中的笑脸,正露出一种神秘莫测的笑意。

    朱丹扶着楼梯一步步,一层层地往上。这楼不过只有四层,每一层只有三户人家,楼道的中间就是一个厕所和一个洗手台,是这三户人家公用的洗浴区。

    脏乱的厕所,洗澡方便都在一个地方,洗手台旁边那个炉子应该就是他们做饭的地方。

    在这之前,朱丹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样一个繁华的都市中心,居然有这么落后穷困,甚至有些原生态的地方。

    突然,她感觉自己脚下踩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凭直觉,她感觉到了那是什么,于是她大声尖叫了一声,手里的手机也应声落地。

    瞬间,手机的电筒光熄灭了,她的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

    四周都是光滑的墙面,像冰一样,还可以看见缓缓水流的痕迹。郭华被小马反手抵在墙上,他的脸顶在墙面上,尽管他想用力挣扎,却丝毫不起什么作用。

    小子!你跑得挺快啊,差点儿连我都抓不到你了!小马用膝盖顶着郭华的大腿,以免他过于挣扎。

    我求求你,就这一次!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郭华努力地转过头来,对身后的人祈求着。

    人死如灯灭,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小马撇了他一眼,看了看脚下的黑色盒子:你自己进去,还是想我帮你。

    听了小马的话,郭华似乎相当绝望,不过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他兴奋地转头对小马说道:我有一样好东西,如果你这次帮了我,我……我就把他送给你……

    哦?小马的神情犹豫了一下,他问道:什么东西?

    郭华的嘴角微微向上一扬,神秘地说道:你再过来一点儿,我悄悄告诉你。

    就在小马的顶住郭华的膝盖稍微有一丝松动的时候,郭华用力往后一靠,在小马还没有反映过来的时候,就把小马推开了。

    见自己得手了,郭华抓住机会,一下子就冲破了那层冰墙跑了出去。在他刚刚冲出去之后就,那层冰墙立刻又合拢了。

    透过冰墙,小马看着郭华越跑越远的背影,嘴角微微一笑,双眼突然泛出一阵金光……

    脚下的老鼠跟着吱吱叫了几声,朱丹感觉到老鼠的皮毛滑在自己的脚踝上,让她毛骨悚然,全身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手机的亮光消失了,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伸出去摸手机。她摸得战战兢兢地,害怕又摸到什么恶心的东西,却又不得不伸手去触及那些不可预知的地方。

    越是这样寂静的空间,越有一种未知的恐惧在周围蔓延。朱丹听见空气中,除了自己的呼吸之外,另外有一种浅浅的声音,像是布料在水泥板上摩擦声,一点点,慢慢地朝自己靠近……

    那声音离开她越来越近,她听到那声音停止了,朱丹非常害怕,她的手还在慌乱地摸着地上的东西。

    突然间,她感到有什么东西搭上了她的肩膀,与此同时,她的手终于抓到了自己的手机。

    朱丹猛地一回头,手机的灯光这时候也打开了,等他看清楚眼前的事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张完全扭曲了的脸,铁锈一般的皮肤,两个眼皮完全外翻,眼珠鼓鼓地往外冒着,鼻子,完全看不到鼻梁骨,只有鼓鼓地两个巨大的黑洞,里面的鼻毛长长的伸出来。

    最可怕的是那张嘴,上下两片唇向左拉扯着,因为根本无法闭合,所以黑黄不规则的牙齿露在外面,让朱丹觉得相当恶心。

    虽然这不是朱丹预想中的那种,披头散发,两色惨白的鬼魅,但这样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站在面前,任何人都无法淡定。

    见到朱丹惊恐的样子,那人居然咧嘴笑了一下,然后他往墙上摸去,在摸到一个尼龙拉丝后,他顺手拉了一下,顿时整个楼道一下子亮了起来。

    尼龙灯绳的灰尘很大,那怪人拍了拍手,又在蓝色的外衣上抹了几下,这才开口说话:老房子了,这种拉丝开关,现在也不多见了……

    隔了有一米多远,朱丹还是闻得到从那张歪斜的嘴巴里传出的阵阵恶臭,这味道比楼道里的霉味更熏人,朱丹感到胃里止不住的恶心。

    见朱丹不说话,那人往前走了几步,朱丹看到他穿着一双黑色的老式布鞋,就是穿在死人脚上的那种,看来刚才听到那个摩擦声应该就是他的脚步声。

    刚才给我打电话的,就是你吧?

    那人说出了这句话后,就径直从朱丹身边走过,朱丹瞪大眼睛看着他,一脸的茫然。那人走上了楼梯,在靠近楼梯的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

    打开房门,他回头看了一眼朱丹,鼓起的鱼眼左右转了转,朱丹的双手抱在胸前,努力压抑着内心的不安。

    他看见朱丹还站在原地,于是裂开嘴巴对她说道:想见你丈夫的话,就跟我进来吧……

    说完,那鱼眼男人就进了屋子。朱丹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后,她终于走上前去,推开了门。

    房子不大,只有外屋和里屋。外屋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很多垃圾,阴暗潮湿的环境中,那些垃圾散发出阵阵恶臭。

    朱丹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里屋和外屋之间隔着一道帘子,说是门帘,其实那就是一张破旧的窗帘布搭上去的,不知道鱼眼从哪里捡来的。

    她想伸手去掀开那张脏兮兮的布帘,手刚一碰到布帘,赶紧就缩了回来。她用力擦了擦手,因为布帘上的污垢让她觉得非常恶心。

    这时,从里屋传来了那个鱼眼男人的声音:事主在帘外站了那么久,也不愿意迈入一步,既然如此嫌弃,那就请回吧。

    听到鱼眼男人的语气里有些不快,朱丹很尴尬,不过她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是毅然决然地一把掀开链子就进了里屋。

    里屋和她想象中的环境不太一样,很整洁,很干净,跟外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环顾四周,墙上挂面了各种神佛的画像,那些神佛举着各种法器,从不同的方向注视着她。

    鱼眼男人就坐在屋子的中间,在他的面前是一个用黄布盖着的台子,上面摆着一些法器和纸张,几缕红布规整地放在桌子上。

    见朱丹终于还是进来了,鱼眼男人合不上的嘴唇又奇怪地笑了一笑:事主,既然进来了,就请坐吧。

    接着,他指了一下桌子对面的凳子。朱丹看了看那个凳子,老旧的方形凳子,红棕色的土漆都快掉光了,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年头了。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上去。鱼眼见他坐下来了,凸起的眼睛翻了几下,他看到朱丹用一只手轻轻捂住鼻子,有些不快。

    他随手捋了捋桌子一脚有些歪斜的黄布:怎么?嫌我这里味重?

    朱丹轻轻点了点头:是有一点儿……

    鱼眼鼓鼓地看着她,那过于歪斜的嘴唇,裂地很开,一口烂牙在朱丹面前展露无遗,他往前靠着,嘴里的臭气更是直充朱丹就扑过来。

    鱼眼直溜溜地盯着朱丹,怪声怪气地说着:这房子五六十年了,这种味道……是“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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