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琴可否借在下一用?听闻姑娘琴声,在下突有感而生一曲,想为姑娘弹奏。”抱拳行礼,才觉自己唐突,却已先声夺人。

    白影没有说话,一八岁小童拿出一副琴来。

    “公子若不嫌弃,就用此琴吧,小姐那把琴只有六弦。”小童看着我发愣了半响才将琴递给我。“谢姑娘赐琴,在下必不让姑娘失望。”拿琴而去,莫辰抿嘴笑,繁星坐在一旁斟酒,莫亦一脸的不自在。

    一曲忧美的琴音,全场静了。又想起了夏征,我是个念旧的人,曾经总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其实比谁都在乎。面对感情的背叛,我逃避,面对仇人,其实我也逃避了,不敢面对事实,蜷缩在自己的故事里。繁星愣愣的看着我,倒酒的姿势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定在远处,莫辰嘴角依然挂着耐人寻味的笑,端着酒杯喝酒,莫亦依旧脸红的坐在那,包厢外的喧闹声停了,很静,很静。

    “公子,我家小姐想请公子一叙。”八岁女童工工整整的站在包厢外,等着我回话。

    “我去还琴。”尴尬的走出包厢,末了,余光扫见莫辰的坏笑。

    “奴家揽月,听闻公子琴声歌声甚是欢喜,不知公子尊姓,他日定到府上拜访。”白衣女子恬静而温婉,人如其名。

    “姑娘才是这万花楼头牌花魁吧。”我拿起酒杯,抿嘴一笑。

    “奴家自知自身本事不如他人,不敢涉足花魁头牌争夺,只是偶尔弹区为花楼助兴。”揽月转过脸正对像我,皎洁如月的眼眸像是被雾蒙上一层忧伤,面纱遮住的半面更给人几分神秘感。披散的头发,由耳边而下,落在地上,没有装饰,没有粉饰,却更似皎白的明月,想那众星捧月也不过如此。

    “你可是自愿卖身在这青楼?”分明看到她眼底的忧伤,又一闪而过,淡漠的表情冰冷了四周。

    “奴家自是甘愿,生于乱世,委身于青楼,自甘堕落罢了,公子请回吧。”揽月转过身,背对着我,我却分明感觉到了几分悲凉。

    “我若回了,今日怎可抱得美人归?你可愿随我回去,以后只为我一人抚琴?”明显的看着她的肩膀颤动了一下,然后定住。

    “奴家已是残败之身,不配为公子抚琴。”

    “残也罢败也罢,终究一副皮囊,心如明月,才配得上你这揽月之名。”我蹲在她面前,撤下她的面纱,左脸上竟被人生生的刻了个奴字。心疼的抚摸着这张原本倾国倾城的脸,有点难过。

    “拿上琴,跟我回家。”转身而去。

    “公子等下。”衣角被扯住,我站定了下来。

    “公子可否也将繁星从这青楼赎去,她是我妹妹,见着安逸王的大公子日日找她麻烦,我……”

    “好。”就凭安逸王大公子找事,此人我就必要赎了来,让那公子来找我的麻烦,正愁没借口与那安逸王府攀上关系呢~看来今日这烟花之地来的正是时候。

    一行无人挤在马车里,我不高兴的瞪着莫亦。

    “亦哥哥,明日把咱府里的马车都拆了,弄大点,不然日后怎么出游?”我掀帘子看了看寂静的街道,余光扫到繁星的眼神,炙热的盯着莫亦。怪不得整晚莫亦的脸都红的跟个猴屁股似的,原来是被姑娘盯的。跟莫辰对视了一下,一副理解的表情。

    “尊上舍得回来了,我看看带回的俩美人,看这头牌,果真是国色天香。”莫薇迎上下车的我们,就开始了唠叨,我终是不明白为什么女人的话总是比男人多,而女人又总是能找到说不完的话题。

    “莫薇姐姐,这俩是我的人,不许欺负~以后我要搜罗各种美男美女在家养眼,吼吼吼吼……哎呀身上一股呛人的味道,洗澡洗澡,人交给你了。”说着起跑回房间,莫辰提着桶往我的大桶里倒水,这男人真贴心,以后绝不能让人嫁给了他,不然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心里惦记着,扒着外衣,莫辰尴尬的提着四个空桶走了出去,留下我咯咯的笑声。最近没事的时候总拿我这小手调戏莫辰的大脸,屡次见他脸红,百式不厌。

    隔天早上被莫薇从床上拎起,门外吵杂的声音严重影响着我一大早的心情。穿上我美丽的红衣,清洗了脸上乱七八糟的液体和眼屎,轻飘飘的走出了房门。门外站着一绿衣男子,二十过半,咖色的头发挽在头顶,暗黑的发带上镶着一颗墨蓝色石头,仿若舞动的精灵,上等的红木簪插在头斌上,很是精神。只是面部表情僵硬,看到我时,灰黑色的眼眸像是打了一层霜,定是想了不该想的迷乱了。

    “公子大早上站在小女闺房门前,不知是合意?昨夜被事缠睡的晚些,本想一睡至午后,却被公子吵醒,扰人清梦可是公子所为?”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恶人先告状一番。我心想,然后一人穿过长廊走进书房,看着身后跟来的人心情大好。安逸王啊安逸王,你这大儿子三天内必毁我手中,我让你亲自上门来寻我。

    “在下还以为这诗府主人是位风流公子,未曾想到竟是一倾城女子,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男人抱拳赔罪,我不屑的扫了他一眼,拿起桌边的茶倒了一杯,拿在手中把玩。

    “来人,叫繁星来研墨。”放下茶杯,走到书台前铺开宣纸。

    “公子有话直说,光阴似箭,本姑娘可怕‘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在日后应验在自己身上。”拿着毛笔转笔,转到第三个花样时,繁星走了进来,看着我直发愣。

    “研墨,大清早的发愣。”微皱了下眉头,繁星紧张的站在我旁边,男人半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做事。

    “公子若是无事,出门左转穿过长廊右转直走,过了花园即可出府,虽说是后门,但是门很大,门槛低,公子早起怕是没睡好,没劲抬腿。”沾墨练字,修身养性。男人依旧站在原地不动,我写了字,丢在地上,再写,再丢,直到写到第四张。

    “在下梦轩,敢问姑娘芳名?”男人拾起地上的纸张,边看边说。我笑着看着眼前这条大鱼,已经上钩了吗?

    “小女莫诗,梦公子今日前来何事?若没事请速速离去,小女不计较梦公子大清早闯府之过就是,莫亦,送客。”我摔了毛笔,面部只有愤怒,欲擒故纵的把戏玩转于手中,梦轩呀梦轩,谁叫你是那安逸王的儿子,这可怪不得我。

    “莫姑娘可与老国师有关系?”被拉到书房门口的梦轩追问,我挥手,繁星与莫都退了下去。

    “老国师正是家师。前不久与师兄归天,梦公子此话又是何意,是要在大清早专门来揭小女伤疤吗?”我佯怒,拍桌而立,木桌被一掌劈成两半,莫亦站在门口,生怕我出事。

    “在下不知,触了姑娘伤心事,并非在下所愿,望姑娘海涵。家父与国师曾经关系甚好,在下回到家中禀明家父姑娘身份,他日在与家父一起登门拜访。”梦轩退出了房间,一抹邪笑挂上了脸庞。

    “揽月呢?”昨日洗完澡,想起了揽月脸上的伤痕,于是绘制了几个半面的面具图,看起来似装饰品有可遮丑,想必她一定喜欢。

    “在后院调琴。”繁星说,然后张了张嘴,又低下了头。

    “放心,我不会送你出府,去跟莫亦玩去。”我回屋取了图跑到后院,看着揽月认真的调整着琴弦,心里倒是有几分感动,等她调好了琴走上去蒙住了她的眼睛。

    “猜我是谁,猜对有奖。”揽月颤抖了一下,然后摇头摆下了我的手,转头愣愣的看着我,半天没说话,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却没把我气的半死。

    “尊上何必戏弄奴家,尊上若想招惹皇室自己去便是,何必要赎了奴家与妹妹还要让奴家眼看着妹妹要被送走?”我愣愣的看了她半天,竟然哭了。

    “哭什么?你家小姐我还没死呢!谁要把繁星送走?送去哪?那男人要闹关你家小姐我什么事,大清早为了这档子事被吵醒,他走了,你跟这哭,舍不得那梦轩走我再遣人叫他回来便是。”甩了满地的手稿走人,这什么事?当我赎了你们为了攀龙附凤呢~要蟠龙也要潘那皇帝,一个王爷蟠来有何用?

    一个人跑啊跑,竟走进了一片小竹林,虽说不大,但也别有一番风味。漫步在竹林中,回想着刚才揽月的神情,恻隐之心袭上心头。乱世中的女子都想找一份安宁吧,想必曾经两女孩被倒送过数次,才会没有安全感吧。抬头看见一小竹屋,两个野营帐篷大小,打开门一股书霉味扑来。看着堆在竹桌上的书,翻开来看,似是一本本账册,其中还有一本日记,兴冲冲的翻开看起。

    “永安二十四年,安逸王命老夫连夜命老夫送进宫中一刚出生胎儿,午时五皇妃难产而死,胎死腹中。转天五皇子抱着一男婴对圣上宣称,此子正是五皇妃所生,老夫疑惑,特意调查此事,才知安逸王派产婆在五皇妃催胎药中加入大量红花,并命产婆将老夫送进宫中的男婴给五皇子。老夫自知命不久矣,望后人看到此秘密,定要将其公开……

    永安二十五年,安逸王步步紧逼,想取我姓名,独女在宫中百般阻挠,保老夫一命,君恩浩荡。

    永安二十六年,独女病死宫中,皇帝厚葬,赐免死令一块。

    永安二十九年,府中夜里常常黑影飞天,老夫每日浅眠,今日发妻在宫中惹恼安逸王妃,赐罪一百宫杖,老夫请出免死令才得以让发妻离宫,贬为庶民。

    庆安二年,四皇子立为储君,老夫深感愧疚,八年来凡事不敢冒头,藏起锋芒,却还是敌不过安逸王权倾朝野,可苟活十年,老夫已谢苍天大恩,若他日枉死,得良心大赦……

    ”

    合上了册子,心中暗涌。何必当初,一生聪明,还是被安逸王弄的妻离子散。永安二十四年正是我出生的时候,想那太子竟与我一般年龄。

    将竹屋的所有书籍整理了抱着一路小跑,回到自己屋里。藏起了那本日记,将其余账册丢给莫辰,看其中是否有猫腻,莫辰边看边摇头,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乱。

    揽月进屋道歉时,我在发呆。繁星进屋打水时,我在发呆。衣服被扒光时,我在发呆。繁星帮我搓背时,我在发呆。莫薇抱我上床时,我在发呆。大家都走了,我爬起来打坐。其实是想说什么的,后来又不知道改说些什么,于是所幸发呆不说,偶尔耍耍小性子,闹闹小脾气,还是可以放纵自己的。

    丹田的气流很稳,运气从新穿过了全身筋脉,顿时觉得全身舒畅了很多。内力要循序渐进的修炼,才能有更大的进步,单靠爷爷留下的几十年内力虽然雄厚,却总不能自满,虽是上乘内力,能护我周全,却敌不过千军。人世间,有爱,则有恨。对于安逸王,我无爱无恨,只有责怪,怪他对于生母的不珍惜。生母……原来我已经接受了现在的身份,很好的扮演着一个乖巧孝顺的女儿了,而自己却不自知,几年了,我依然后置直觉。拿着那本可以让安逸王死一百次的日记,思量着对于这个生父,究竟要不要送他去死。如果母亲爱他,爱到可以为了他去死,那么我杀了他,母亲不会觉得我是孝顺的,只会恨我,恨自己生下了我。无论怎样,必须要先见到母亲,爷爷说,小时候在爆炸灼伤了脸后,从新为我制容时,是按照爷爷印象中,母亲的容貌制的。有时他看我时,甚至有点恍惚,是否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带着母亲在山中戏耍。想着想着,就爬上了安逸王府的墙头。

    “尊上!”身边的人吓了我一跳,一把把我拎起往怀里一放,跳下了墙,我抱着莫辰的脖子,看着他笑。“大半夜不好好睡觉,跑来爬墙,尊上究竟知不知道,这安逸王府戒备甚是森严,万一抓住了日后让我等如何?”抱着我回了屋,放在床上,我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他的脖子。

    “哄我睡觉,等我睡着了再走。”我闭上眼睛说,感觉到了莫辰在笑,一直在笑,很温柔,很随和,很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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