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霭尚未散去,连续激战过后,瓦砾堆里,不时冒出一阵阵硝烟,小南门的城墙彻底被摧毁了,在那一人多高的矮墙上,爬满了人,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战斗了,无论是否受伤,每个人都在队伍面前,迎接着他们最后一次战斗。武器消耗殆尽,没有足够的弹药来阻拦凶狠的敌人,他们只能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来铸就阻挡敌人的长城。

    他们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就连一向俊朗的乔九文此时都一脸的憔悴,其他人更是连乞丐都不如,头上,胳膊上,腿上,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缠裹着绷带,有的甚至有鲜血渗出,但是他们目光冷峻,神情坚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迎接着敌人下次的进攻

    为了节省弹药。乔九文命令将机枪子弹拆开,分发给几十名枪法精准的狙击手,每人五十发子弹,占据最有利位置,尽量多狙杀敌人(当时guomindang军队制式步枪和轻机枪通用7.92毫米弹药),其他人在阵地前沿,阻击敌人,六百多人只留了三挺重机枪。

    众人列阵已毕,却迟迟看不到敌人的身影,乔九文组织了一只三人敢死队,冒死摸近敌人阵地,查探情况,不一会儿便有人回来报告,日军已经退出小南门,前沿阵地,还丢下了三百多具尸体,全身发黑,面目狰狞,有的嘴巴都咧到耳朵后面了,死状惨怖至极!

    众人面面相觑,死的时候面目狰狞,明显不是一枪毙命的,应该是经过痛苦的挣扎后,才死的;在战场上,枪林弹雨,要说死的惨,一枪爆头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可把让人活活疼死,把嘴巴咧到那么大,那得经历什么样的痛苦折磨,才能死成这样啊,只是想想就让汗毛都立了起来!众人都疑惑不解,一齐望着乔九文。

    乔九文询问了几句那些死尸特征,沉默不语,他转过神来,望了望身后的学校,目光深沉,片刻后他又回过头来望着众人道:“昨夜敌人被不明身份的人偷袭了,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被人下了毒,他们早晨看到死者样子,受了惊吓,所以撤退了,这应该能给咱们多赢出了半日时间,咱们本来打算最后坚守半日,让百姓们有足够的时间撤离到安全地方了,既然有了这半日时间,你们也不用在这里送死了。下一次敌人的攻击肯定会更凶残,你们做到这里已经足够了,现在想走的可以直接放下枪,跟随在百姓身后,走了!”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一阵欢呼,这两日来,众人为了掩护百姓撤退,死守着这里,本来都抱了必死之心,此时终于看到了生还的希望,无不欢呼雀跃。

    人群中却有人体味出乔九文话中别有意味,若说撤退,乔九文带领众人一起撤退也就行了,又何必先遣散队伍。队伍中有经验丰富的老兵,猜测以为乔九文准备撤退了,想来也是,国民军中将领,大多都是打不过就跑,更何况乔九文以区区两千人,牵制日军一只主力在这里已经两天多了,已经算是了不起的战绩了,而且此时已经快要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了,只要有人带头走了,剩下的人绝对组织不起一条完整的防线,到时候就是撤军的最好借口,既不会丢了面子,还不会受到上面处分,简直是面面俱到。这些人暗叹乔九文真不愧是读书人,做事情简直是滴水不漏!

    随着乔九文一声令下,队伍中不断有人站出来,放下枪,对乔九文行了个军礼,缓缓离去,一有带头的,接二连三有人退出队伍,这一下子就走了二百多人,随着队伍人数越来越少,乔九文依旧没有下命令撤退,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兵也不由得犹豫起来,难道他真的想战死殉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慢慢地这些老兵也站了出来,队伍又少了几十个人。

    乔九文望着最后剩下的不到三百人道:“我乔九文本来是一个文弱书生,不怕诸位笑话,我以前连鸡都没有杀过一只。”人群里传出阵阵哄笑,乔九文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带着一种文人特有的羞涩,众人笑声更大了。

    乔九文略带自嘲地道:“以前我都是站在后面指挥,指挥着你们去打仗,然后我去后面邀功!”人群中的笑声渐渐止歇,众人神色郑重,他们意识到乔九文并非仅仅是在自嘲,在这两天的战斗里,他们早就对这个有着儒将之称的上级有了更为深刻的印象,他绝对不仅仅是个儒将,更是一个胆量超群,气魄过人的军人。

    “我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需要亲历战场,站在战场最前沿,与敌人作战!”乔九文顿了顿望着众人道:“可是,当千千万万的百姓在我身后,需要我保护的时候,我想我别无选择,我只能守在这里,不能退缩!”众人神色凝重,几百个人鸦雀无声,“有人会问,你已经为他们赢得足够的时间撤退,你为什么还不走?”乔九文声音突然低沉,好像在问自己一样,“是啊,我为什么还不走?”他突然将头高高抬起,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军大衣,左手插在腰间皮带上,右手狠狠地敲打自己的胸膛道:“因为我还有要守护的东西!”乔九文用手指着眼前的破墙烂瓦,指着城内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屋,又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土地和头顶的天空道:“这些,这些,这些,还有脚下的土地,头顶的天空,都是我要守护的东西!”

    众人纷纷动容,中国近代史,是一段屈辱的,也是一段令人失望的历史,国家丢失了大片土地,人们丢了一个天朝大国子民的自尊,大多数人心里都窝着一把火,这把火一旦被点燃了,必将绽放出最最雄浑的力量。

    忽然一声狙击步枪声响起,人群中有人大喊道:“不好,鬼子军,开坦克过来了!”伴随着马达的轰隆声,众人一起望去,见几百米外,日军的两辆塔克开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大批步兵,看着敌人来意汹汹,众人知道,此战必死!

    众人神色凝重,无一人退缩,一起望着乔九文,副官突然道:“兄弟们大多都是粗人,只有您是个文化人儿,大伙知道的东西不多,还全******是从戏园子里听来的。”人群又是一阵哄笑,副官舔了舔舌头,把衣服从腰带里拽出来,军帽子往后一别,立马从一个严肃地军人变得有些流里流气,“不怕您笑话,我打小就是个混人,街头的混混流氓,虽然当了兵,也就是为了混口饭吃,直到今天才明白啥样的才叫军人,咱懂得道理不多,但是也知道什么样的人是英雄好汉。小时候在菜市口看到有个姓谭的,行刑前做了一首诗,那叫一个威风,我总想着自己死的时候也来那么一回,嘿嘿,今儿咱们要死了,要不将军你也为咱们做一首诗,虽不至于千古留名,但是也让大伙威风一回!”

    众人轰然叫好,一起把帽檐别到后面,抽出扎腰的皮带,松松垮垮的,好像一群散兵,众人纷纷将皮带高高举起,叫嚷着作诗!

    乔九文望着这群毫无军人形象的人,内心激动,大叫一声,“好!咱们他娘的也做一首诗,威风一回!”人群中嗷嗷乱叫。

    对面的riben步兵听到这边的躁动声,驻足凝步,迟疑地望着这只狼狈不堪的队伍。士兵们哈哈大笑,冲着日军打着口哨。日军指挥大怒,命令前排两辆坦克开炮,顿时火光四射,硝烟笼罩了整个小南门,飞瓦断石四处飞溅,乔九文命令众人散开,各找掩体躲避。

    一阵炮火过后,日军步兵慢慢摸了上来,乔九文望着敌人越来越近,慷慨念道:“

    中原压黑云,河朔望三军。

    山河归汉有,岂可与贼分?

    炮火轰鸣中,不时传来众人的叫好声!

    老妪讲到这里住口不言,几个人听的神往,阿悠却已经是泪流满面,拉着平婆婆的手道:“我爸爸后来怎么样了,他有没有打退敌人?”

    平婆婆冷笑一声道:“打退敌人,你以为他是天神下凡?要不是我放毒,他一早就死了,还轮得到他作诗耍威风,我本来以为他会领着那几百人逃跑,啧啧,没想到他看着文文弱弱的,胆子却也不小,还用刀砍杀了好几个拿枪的,最后跟那几百个人死在一块儿了!”

    听到这里,张君魖对阿悠的父亲,钦佩不已,心中却有一个疑问,按说他早死了十几年了,为何尸身依旧,除了皮肤干枯了一些,竟然没有一丝腐烂过的痕迹,他不由得狐疑地望着平婆婆,张口欲言。

    平婆婆望了他一眼道:“你小子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吞吞吐吐,招婆婆我生气!”

    张君魖指着乔九文的僵尸道:“他为什么这么多年,尸身还能保存完好,甚至还能被制成僵尸!”

    平婆婆点点头道:“你这个小子,果然比别人细致些!”她见阿悠也狐疑地望着她,用手摸了摸她的头缓缓地道:“他并是不刚刚制成的僵尸,他死的时候就被我制成僵尸保存了下来!”平婆婆见众人一脸疑惑,缓缓地道:“他当年吃了我的金蚕蛊,我又骗他只能活三天,是希望他为了活命,能到村里来找我解毒,他总归是阿悠的父亲,就算我再想杀他,也总该让你们见上一面。”她见阿悠泣不成声,伸手给她擦了眼泪。“我下毒惊退日本人,就是想给他争取到撤退的时间,谁知道这个人,宁可死也没回寨子!”平婆婆语气稍缓道:“还好我早做了准备,让他吞了金蚕蛊,这也叫做血炼蛊,这种蛊虫最是嗜血,只要他一死,体内血液停止流动,全身精血就会被蚕蛊炼化,成为僵尸,从而保证尸身不坏,好歹也让阿悠见一见那个抛弃了她和她妈妈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当年我把他制成僵尸,就地埋葬,直到阿悠十五岁成人礼后,才托关道士送了回来。”平婆婆道,“他死的可风光了!”平婆婆从箱子底下拿出一份发黄的报纸,是十几年前的《救国报》,上面写着写“致乔将军书”:大义赴难,朝命夕至,以血肉之躯,筑成壕堑,有死无退,阵地化为灰烬,军心仍坚如铁石,陷阵之勇,死事之烈,令人惋叹!”平婆婆说着冷笑了两声:“哪像你妈妈死得那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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