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逸,其实你父皇根本没有杀你娘!”

    终于,莫梓鸢将积压在心底不曾道于他人的秘密说了出来。

    拓跋逸闻言微微一愣,片刻后却是冷笑一声,语调冰寒入骨。

    “爱丽丝,别以为仗着我对你的宠爱,便不会罚你!”

    “拓跋逸,我没有必要拿此事骗你,你若不信,你随我来!”

    愣了愣,拓跋逸跟上她的步子,来到了寝殿。

    她很熟悉的将一个与案几融为一体的净瓶转动几圈,随即一道暗门便徐徐打开。

    拓跋逸不可置信的望着她,这处暗门,他都不知晓,爱丽丝是如何得知的?

    压抑住满心的疑惑,他徐徐走近了那间暗室。

    里间并无任何异常,十分平淡无奇,只是有两个牌位吸引了他的视线。

    待他看清上面的字,他黑眸瞬间睁大,好似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的一动不动的站在那,浑身的力气全无,敢一个独自面对千军万马的拓跋逸没了往前跨进一步的勇气。

    悲悯的凝视他,她将那个凄美又残酷的故事缓缓的说出来。

    她说完了半晌,却见拓跋逸不发一言。

    难道她仍是没有相信?

    “其实,你父皇他早就知道你给他下了毒,他之所以不点破,除了他是真的想去陪你娘亲和你妹妹之外,也是想将这江山交付与你,所以那传位诏书上的名字是你而不是拓跋乾!”

    沉默半晌后,拓跋逸终是发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父皇在这世间最爱的便是你,他之所以从小对你不予理睬,只是想让你在这险象环生的宫闱中安逸的长大,你之所以有个逸字,那正是他所希望的。”

    “你是鸢,对不对?”

    那些日子陪在他身边的除了莫梓鸢再无其他的人,再综合其他与莫梓鸢相似之处,虽然他用的是疑问句,但其实他心里早已肯定。

    爱丽丝就是莫梓鸢。

    她知道如果将整个故事告诉他,以他的聪慧,他定会猜到她的身份。

    “怎么可能,她早就死了,人又怎么会死而复生呢。”

    “别否定,我知你就是她。”他一把将她纳入怀里,那近乎呢喃的声音,暗哑着拂过耳边,“对不起,我没有认出你来,还差点再次伤害了你。”

    他的声音极度的温柔,好似春风一般入耳,与平素的拓跋逸大相径庭,那个温文尔雅的陆风似乎又回来了。

    “陆……大哥。”

    她试探性的喊出了这个在心底酝酿了半天的名字,那个她已经深埋在心底不愿再提及的名字。

    想不到有生之年,她还能再次喊出来。

    听到这个阔别已久的称呼,拓跋逸双手僵硬的抱着她。

    莫梓鸢并为拒绝这个怀抱,虽然他极力掩饰着,但是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就这样静静的抱着她,没有任何的声音。

    夜,静静的。

    屋内昏暗的拙火,时而噼啪的一跳。

    不知过了多久,拓跋逸终是将她放开,柔声道:“你该累了,歇息去吧。”

    莫梓鸢点了点头,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他的神色却是如常。

    “恩,你……也早点。”

    “来人,送她回房!”拓跋逸朝门口的侍卫吩咐,末了还加了一句,“让大皇子陪着她!”

    拓跋逸的意思是他不会再杀拓拔野了?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他一眼,总觉得拓跋逸虽然什么表情都没有,但那心里肯定是难受的紧。

    直到她离去,他也没有回头多看她一眼。

    一双幽暗的眼眸雾气氤氲,终于鼓足了勇气徐徐朝那灵位而去。

    扑通一声,他重重的跪了下去。

    “娘!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对不起,是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还害了他的性命。”

    “我错了,一直以来我都错了,大错特错!”

    “……”

    这一夜,拓跋逸跪在这昏暗的暗室整整一夜。

    莫梓鸢回到明月宫。

    拓拔野见她安然回来,不由一愣。

    “爱丽丝?你没事?”

    “恩,没事。小野,他不会杀你了。”

    拓跋逸的心性他再清楚不过,骨子里便是绝情绝爱,他背叛了他,他的下场不会因为他的身份是他的儿子而有所改变。

    拓拔野冷哼一声,“拓跋逸会突然转了性?”

    “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之人!”

    莫梓鸢叹了一口气,拓跋逸确实作恶多端,被仇恨蒙蔽了双眸,但其实确实是可怜之人。

    “可怜?他那种弑父杀子的人,也叫可怜。”

    莫梓鸢微微一愣,原来拓拔野心里清楚的很,难怪他那么恨他,还要连同郑彦星反他。

    “其实,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他以为他的父皇杀了他的母亲,所以,他才想着给她母亲报仇。”

    这拓跋逸与拓拔野又何尝不相似呢。

    “你说的都是真的?”拓拔野惊讶的抬头,他不敢接受这个现实,惊讶的看着她,呆呆的,许久未曾动弹。

    “我没有理由骗你。”

    确实,爱丽丝没有理由来骗他。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相。

    莫梓鸢遥看着他眼底久久不散的震惊,想着他也要有时间来消化,于是径自走向床榻,拍拍身边空余的位置。

    “先睡吧,或许醒来之后一切都好了。”

    这是她所希望的,希望醒来之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在发展。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身边空荡荡,冷冰冰的,已经没有了拓拔野的身影。

    这小子上哪里去了。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有匆匆而入的步伐。

    “爱丽丝,不好了!”

    “怎么了?”

    莫梓鸢一颗心蓦地的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充斥入脑中,她连忙将鞋子套上下了床。

    “苏……娅菡,不堪受辱,自尽了。”

    惊惧之间,莫梓鸢心脏微缩,“真的死了?”

    拓拔野点点头,“郑彦星对她极为珍视,他若知其死讯,恐……”

    他话音一落,便有兵卫匆忙而来。

    “大殿下,不好了,郑将军攻城了!”

    拓拔野心脏紧紧一缩,问道:“父皇呢?”

    那士兵回禀道:“宫内都找遍了,未曾看到皇上的身影。”

    “爱丽丝!”拓拔野将目光移向莫梓鸢。

    难道拓拔野得知真相后,后悔莫及。

    所以,自杀了?

    “小野,你说拓跋逸他会不会自杀了?”

    拓拔野闻言,抽倒吸了一口凉气,呐呐道:“应该……不会吧……”

    “谁说朕自杀了!”

    正在两人胡乱猜测之后,拓跋逸应声而入。

    帘子一撩,拓跋逸身着明黄色的帝王龙袍出现,温润如玉,雍容高远,眼底那一抹疲惫以及微微的红肿却没能逃脱她的眼。

    “只是随意逛了逛,便被你们说成了自杀,朕是那般脆弱之人?”

    他今日的话似乎特别的多,两人对望了一眼,一下子没有摸清楚他的心思。

    “怎么不说话,你平常不是最不喜静吗?”拓跋逸将眸子移向莫梓鸢,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呵呵。”莫梓鸢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挠着头,傻傻的呵呵一笑。

    “父皇,苏娅菡自尽了。”拓拔野却是在一旁说道。

    “朕都知道了!”拓跋逸犹豫了一下,才对断念淡淡道:“传朕旨意,开城门!”

    开城门。

    拓跋野猛地吸了一口气,“父皇,你……”

    断念抱拳施礼,语气恭敬道:“是,皇上!”

    转身,他出了屋子。

    屋内仅剩下拓跋逸、莫梓鸢、拓拔野三人。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梁上的人躲了那么久,恐怕这憋气久了也会伤及肺腑,何不下来饮一杯茶水!”

    拓跋逸轻靠在垫了软枕的罗汉椅上,径直倒了两杯茶水。

    只听一阵疾风扫过,却见一身黑衣的男子从梁顶稳定的落地。

    “原来沧浪国陛下亦是内力惊人!”

    出声的人竟然是景澈。

    他怎么会在这。

    莫梓鸢双手一紧,看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疑惑。

    景澈坐在拓跋逸对面的椅子上,直接拿起拓跋逸为他斟的茶一饮而尽。

    “陛下泡的茶,果然甘甜!”

    他夸赞了一番,莫梓鸢却是心脏一缩。

    这人就不怕拓跋逸下毒吗?

    “带她走吧。”

    饮完一杯茶水,原本以为是拓跋逸先礼后兵的招数,可没想到他却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

    见他发愣,眼底满是不确定,拓跋逸又补充道:“乘着朕还没有后悔之前,赶紧带爱丽丝离开这。”

    他点名道姓,意思十分明显。

    他会这样好?

    千里迢迢的抓了她来,现在却将她放了?

    虽然景澈有满肚子的问号,但是他却没有问出声,既然他愿意放掉她,管他是头脑发热,还是其他的原因。

    他来此的目的就是带她离开。

    “条件!”

    他肯放了她,不可能全无所求。

    拓跋逸将景澈方才饮的茶杯再次倒满。

    “有毒的其实是这个壶里的酒,只是敢问安王可愿意饮下,你若饮下,朕便立刻放了她,决不食言!”

    “拓跋逸,你要干嘛!”

    率先反对的是莫梓鸢。

    她才不愿景澈为了他牺牲。

    拓拔野心里对安王也有些情分在,“父皇……安王也是担忧爱丽丝的安危!”

    “我喝!”

    还来不及周遭的人制止,他就一把将那茶杯举起,仰头一口气喝掉,“君无戏言,望陛下信守承诺!”

    “景澈!”莫梓鸢呐喊一声,立即奔过去,眼泪蓦地流出来,“你傻啊?毒药也喝!不想要命了?”

    一口气说完,她连忙为他把脉,“感觉怎么样?”

    景澈扬眉一笑,“原来,你也能为我流泪,这样便知足了!”

    “你没事?”莫梓鸢转眸望向拓跋逸,“你到底打的什么注意?”

    “跟安王开个玩笑,若所托非人,朕岂能安心,你们走吧。”

    他淡淡的说完,莫梓鸢才明白,他并不是要景澈的性命,而是要试探他的心意而已。

    “我们走!”

    心下一喜,景澈拉过她的手腕便大步而走。

    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本以为即使自己拼了性命也不一定能将她安全的救出,拓跋逸将明月宫围得水泄不通,他根本无法靠近分毫,直到今日清晨,这警戒才撤了去,他才逮着机会摸了进来。

    快要出门口,莫梓鸢倏然回头,望着那道颀长的背影,她心里有股极为不好的预感。

    脚步一顿,她大声道:“陆大哥,你要好好活着,或许,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直到她出了屋子,拓跋逸终是没有回头,只是微微耸动着的肩膀在微微的颤抖着。

    “父皇!”

    拓拔野离拓跋逸最近,他从来没有看过他这样的一面。

    一向姿态高傲的父皇。

    此时此刻,他竟然在哭。

    沉默了半晌,拓跋逸吸了一口气,才沉沉的唤了一句。

    “小野。”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唤他。

    以一个父亲的角色。

    这一个清晨,他们父子聊了很多,但聊的都是拓跋逸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一些趣事。

    拓拔野听得津津有味,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这个他自懂事以后就痛恨的男人,他是恨他的。

    可此刻,他却不再恨了。

    两人谈了半天,拓跋逸端着一个茶杯,又为自己斟满。

    “小野,你知道吗?其实,你很像父皇!但是,记得不要步父皇的后尘,你要昨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你是朕的儿子,朕的罪孽便由你代为偿还了。”

    闻言,拓拔野心中满是惧意,声音亦有些颤抖。

    “父皇……父皇,你这是……这皇位还是您的,儿臣不会夺了去!”

    “傻孩子,今日朕去看了你皇爷爷,他的账,只能父皇亲自去偿还。”

    拓跋逸上扬着性感的薄唇,一双桃花一般的眼浅浅的眯着,望着窗外的仓强,忽然无声的笑了起来,笑的明媚如春光,随之一口鲜血也喷发而出,将他的龙袍染的一片鲜红。

    一直都有毒酒,只是却在他面前的这个杯子内。

    “父皇!父皇!”从来不曾哭泣的拓拔野,此时却是声泪俱下。

    “小野,父皇对不起你和你的娘,你能原谅父皇吗?”

    “儿臣不怪你!”

    得到谅解,他释怀的笑了笑。

    “那便好,朕要去向你皇爷爷赎罪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如果有机会,帮父皇多看看她。”

    拓跋野知道他所说的她。

    指得便是爱丽丝。

    他点头如捣蒜般,一颗颗豆大的泪珠落在拓跋逸的脸上。

    “父皇,我去请太医来看看你!你不要死!”

    “不用了,小野……”拓跋制止了他,朝他一笑,“真好,临死前,还有真正为我哭泣的人,此生,我足矣!小野,你是父皇的骄傲,父皇不曾后悔有了你。”

    他淡淡的说完,慢慢的阖上了眼眸,双手也慢慢的垂了下来。

    “父皇,父皇!”

    拓跋逸努力的昂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苍凉的仰望着屋顶。

    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横流。

    他等了这么久,只是想让他明白,他这个儿子是值得他骄傲的。

    他不可以忽视他的存在。

    所以,他拼命的让自己成长起来,历经了风雨,只是为了让他对他另眼相看。

    可是,他终于等到这一日。

    他们相聚的时光竟然这样的短暂,短暂的他还没有好好的唤他几声。

    告诉他,他也是他的骄傲。

    他就这样面色惨白的躺在了他的怀里。

    现在不是他悲伤的时候,外头乱成了一锅粥。

    他必须要去处理。

    出了屋,方才断念已经带去了拓跋逸的命令,此时城门已开。

    一路桑,那些宫娥和太监们,看着那身穿盔甲的郑彦星杀气腾腾的冲进了皇宫,一时间纷纷套逃窜,尖叫声四起。

    “大皇子!娅儿怎么样了?”

    见拓拔野迎面而来,郑彦星目光赤红一片,急急儿问。

    “她昨夜在殿内自尽了!”

    听到这个消息,手握重兵,已然控制了整个沧浪国兵马的郑彦星却是猛地吐了一口鲜血,随即重重的从青阶上滚了下去,顿时便陷入了昏迷。

    “郑将军!”拓拔野大唤了一声。

    众人皆震惊不已,大将军竟然因为听闻一个女人的死讯而痛极攻心,昏死了过去。

    拓跋逸身亡,郑彦星昏迷。

    这沧浪国陷入了一盘散沙,而此时,沧浪国唯一的皇子年仅五岁的拓拔野站了出来。

    崔溪带着拓跋逸临终前拟好的圣旨前来,他是两国皇帝极为倚重的朝臣,无党无派,无人敢质疑其圣旨的真伪。

    拓拔野继位,名正言顺。

    宫中挂满给天佑帝举哀的白色素帐。

    若青听得拓跋逸身亡的消息,竟是冲破了重重的禁卫而来。

    拓拔野对她没有半分好感,不想她污染了父皇的耳目,随即将她打发了去。

    可那若青却是极为执着,硬是跪在殿外,不住的磕着头。

    拓拔野不仅要安排拓跋逸的丧事,又要准备新帝登基的事宜,本就焦头烂额,也不想为此事分心,便不再理会,可过了半晌之后,便有侍卫禀告。

    那兽妃娘娘竟然一头撞在了殿外的石狮上,血溅当场。

    拓拔野听完,叹了一声。

    人生自是有情痴。

    罢了,将她入殓皇陵吧。

    他才吩咐完,便又有传令兵匆匆而来。

    “皇上,大夏紫帝亲摔大军而来,如今正在城外。”

    来的可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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