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窗外天空雀鸟翩跹,自由自在,嬉笑怒骂皆随意,莫梓鸢不觉笑了笑,突然窒息般的疼痛措不及防,痛疼声从唇角溢出。

    马车“吁”的一声停下,青松掀帘而入,见莫梓鸢面色泛白,额上细汗密布,唤了一声,“师姐!”便立即为她把脉。

    而与此同时,马车外,俊容如俦威武轩昂的景瑜一身戎装迎面骑马奔腾而来,就在策马而过的一瞬间,马车帘被风掀起露出莫梓鸢清丽而苍白的容颜后又飘然落下,浑然不知的莫梓鸢依旧坐在马车内,面色苍白如纸,心里却念念不忘那抹身影。

    谁也不曾知道,这擦身而过的错过,便是一生。

    “师妹,你要尽量平复心情,情绪不宜变化太大!”顾青松号完脉,叮嘱了一番。

    “真是死都不让好好死!”莫梓鸢翻了个怪眼,今后连喜怒都要控制,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顾青松瘪嘴摇摇头,准备继续驱车赶路,瞧见漫天的尘土飞扬,不禁轻叹,“又要变天咯!”

    顾青松知道莫梓鸢心急如焚,他也不敢怠慢,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夏国,竟然已是暮色遍地。

    作为萧灵的身份,她与瑞亲王没有任何瓜葛,思前顾后,还是先住在竹苑,避免见到熟人。

    她是将死之人,何必再凭添那些关心她的人伤心呢,就让他们以为自己好好的。

    景色依旧,物是人非,莫梓鸢迎风站在竹苑前。

    ‘梓鸢居’三个烫金大字映入眼帘,那苍劲俊逸的字体一看便知出自何人之手,那满院的紫鸢花随风摆动,令人心旷神怡。

    想着那次两人来这,还曾经许诺,夏日便再来。

    金鱼,如今的你,在哪里。

    推开竹门,房间的摆设与自己当初所见丝毫不差,可是却多了一张供桌,供桌上香炉、蜡竿俱全,而那上面供奉着一个牌位。

    莫梓鸢心下疑窦,走过去细细一瞧,上面竟然写着,爱女:景瑟之莲位。父:景瑜,母:莫梓鸢。

    瞬间,莫梓鸢再也压抑不住的掩面哭泣了起来。

    她可怜的孩子,还未睁眼看看这个世界,便离她而去,那是她心底无法碰触的伤。

    原来,他竟然给她立了牌位,他没有忘记,她当初取的名字,他都记得。

    在一张精美的花梨木九屉梳妆台上,她看到的全是自己的东西。

    她的追求王爷的宝典。

    她那本三十六件小事的册子。

    紫鸢花手链!

    她猛吸了一口气,这条手链当初不是被董静萱扔进了锦鲤池吗?难道是他去找回来的?可是那池水广袤,简直是大海捞针。

    “姐姐,王爷那日独自一人在那锦鲤池中寻了一夜,才找到的,他不许旁人帮忙,说那是他的心,对你的心!”

    景瑜,对不起!那晚,我对你说了那样决绝的话,你是否还在恼我气我?你还愿意见我吗?

    正在她暗自神伤之时,前去瑞亲王府的顾青松回来了,而他身后竟然跟了兰央和十二皇子。

    莫梓鸢本不想打扰他们的生活,不料顾青松还是将她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姐姐!”兰央提了裙子小跑,一溜烟窜进莫梓鸢怀中,长泪直流,将她肩头哭得斑斓成霜。

    莫梓鸢轻抚着兰央的发端,轻笑道:“兰央,姐姐我不宜情绪变化太大,所以,不许哭啦!”

    兰央猛地点头,将眼泪抹去,脸上漾过一丝苦笑,“恩,兰央不哭,姐姐定能吉人天相!”

    十二皇子遥望这一幕,双眼氤氲,低声道:“淑落胎像不稳,我并未将你回来之事告知!”

    莫梓鸢点点头,目光稍稍撇转,犹疑的问道:“他......呢?”

    十二皇子面容一紧,“如今战事吃紧,萧将军挂帅上了战场!七哥代表父皇前去犒赏,我现在立马修书告知你已回来,他定会尽快赶回!”

    我们终是错过了!你会回来吗?亦或者,你还在恨我?不想见我最后一面。

    莫梓鸢艰难的点了点头,心口狠狠一痛,“景潇,你信中不要提及我的病情,只说我在竹苑等他回来即可!另外,劳烦你帮忙准备一些笔墨纸砚,行吗?”

    “好!”

    主帅大营中。

    有兵卫在帐外禀告,“王爷,十二皇子有八百里加急密函,让王爷亲阅!”

    “呈上来!”兵卫将密函小心谨慎地放置帅案上。

    瑞亲王瞥了一眼,扬眉冷笑道:“不就是想去冷宫探望邢贵妃,还八百里加急!十二啊十二,什么时候本王才能对你委以重任!”

    青山绿水间,一座孤坟长满青草,莫梓鸢轻咳一声,抚摸着碑上的‘王玉’二字,怔怔出神。

    夜雪,现在的你,是不是已经跟卫珏重逢了?对不起,这么久才来看你,不过,我们马上要见面了。

    将怀中一个玲珑剔透的玉镯埋入土内,莫梓鸢轻抚着右手腕上紫鸢花的手链,心里暗叹,金鱼,夜雪的情已了,如今的我,只是莫梓鸢了。

    你会原谅我吗?

    时光如流水,十日仅是弹指间,他们从未觉得十日光景竟然会如此短暂,莫梓鸢低低倚靠在窗棂处,默然独立,最近几日连续发病,让她本就有些纤细的身材变得更加瘦弱。

    “吱呀!”门被推开,莫梓鸢蓦然回首,映入眼帘的是十二皇子的身影,他的眼光温柔又缱绻,“怎么不躺下好好休息!”

    莫梓鸢的一抹失落一闪而过,随即粲然笑道:“死后便长眠了,我想有生之年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十二皇子闻言,眼里有掩饰不了担心和失措,走到她面前,安慰道:“小丫头,我已经再次快马给七哥书信了!”

    “恩,谢谢你,淑姐姐如何了?”莫梓鸢勉强撑起笑容,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这残败不堪的身子,估计神仙难救,卫珏的离世,恐怕连夜雪这具躯体也想追随而去吧。

    景瑜,你真的一面都不肯见我了吗?

    十二皇子柔声道:“她很好,你别担心!”

    正在此时,顾青松跨门而入,低唤了一声“师姐!”,见十二皇子也在,作了一揖,“十二殿下!”

    “青松,小丫头的蛊虫可有解法?”顾青松早于几日前已经赶往雪谷寻求雪谷老人治愈之法。

    青松摇摇头,“师父也没有办法,师妹的这种蛊虫在周身游走,根本没有固定的方向,恐怕......”说完也捶胸顿足,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憔悴下去。

    “一切皆有命,师弟,景潇,你们也别在为我费神了!”话音刚落,莫梓鸢修长苍白的手便拿了一方手巾掩住了嘴角咳嗽起来,“我想休息一会!”

    十二皇子与顾青松相对一望,两人齐声道:“好好休息!”便将门轻轻掩好。

    莫梓鸢将手巾展开,上面一片殷红,仿佛黑夜中一朵罂粟花。

    离开竹苑,十二皇子垂首低语问道:“小丫头,还能坚持多久?”

    “顶多五日吧!”顾青松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师傅破例收了一个徒弟,自己有了一个师姐,竟然红颜薄命。

    十二皇子闻言,双拳紧握,一脸的紧绷,眉宇间尽是忧伤,眼眸像被一层雾气笼罩,朦胧得不见底,“七哥,你为何那么狠心!”

    顾青松在一旁补充道:“是不是瑞亲王根本没有看到信件?”

    十二皇子蹙着眉头盯着他,半晌才道:“我即刻给萧将军书信一封!”

    青松赞同的点点头。

    夜色苍茫,一个纤细的身影在月下穿梭。

    熟门熟路,莫梓鸢很容易便悄然混进了大将军府内。

    透过窗棂,便见到萧母与白凝贞正在逗言一与锦潼,两个小家伙一阵不见,又长高了不少。

    轻轻抚去眼角的清泪,乘着还没有完全倒下,最后看一眼这异世对她最好的家人,不自觉的轻轻摩挲手中萧母为她求的平安符,心中暗叹。

    对不起,大家,我本便不属于这个时代,现在终于要离去了,谢谢你们给过我最温暖的爱,即使经历轮回,我也不会忘记你们的好。

    待她离开后,窗户被打开,萧母四处张望,并未看到任何,不禁苦笑一声,“可能是我太想灵儿了,我总感觉她在我身边!”

    白凝贞直起身,坚定道:“娘,灵儿那般古灵精怪的,加上有娘天天为她祈祷,相信灵儿定会相安无事的。”

    萧母微微点头,“灵儿是个好孩子,好人都会有好报的!”

    白凝贞轻轻拍拍萧母的手,“娘,她有你求的平安符,一切都会好的!”

    “恩!”萧母闻言,心头的郁结稍稍舒解。

    从将军府回到竹苑后感觉头痛欲裂,盈盛了的意志逐渐涣散,便昏睡了过去。

    等再次睁眼,已是日上三竿,昨夜昏迷之前的头痛感有增无减,全身酥软无力,身子微微发热,直冒虚汗。

    兰央见她转醒,悄然将眼泪抹去,“姐姐,你要就寝也不知道去床榻之上吗?还好如今你身材好,否则我一个人都无法将你抱上来!”

    莫梓鸢轻笑道:“你这丫头,地上凉快不知道吗?”

    兰央忍住鼻尖酸涩,“是吗?那晚上兰央也试试!”

    “景潇......有消息吗?”莫梓鸢不经意询问道

    兰央闻言,眼睛浮起一层泪光,又硬生生的逼回,“未曾......”

    “恩,知道了!兰央,姐姐无力,你能扶我去院外看看紫鸢花吗?”说完又咳嗽起来。

    兰央连忙递上一杯茶水,为她抚背顺气,莫梓鸢喝完又再度咳嗽起来,一口血自喉间溢出,整个茶盏内皆是。

    兰央吓得眼泪花花直流,一下失了方寸,“姐姐,姐姐,你怎么样?”

    “我......”莫梓鸢艰涩的开口,咳嗽如同鬼魅一般纠缠着,连呼吸都如此困难,难道阳寿已尽?

    “哐!”门被用力打开,顾青松与十二皇子一脸焦灼的赶来。

    莫梓鸢努力想支起身子,可是这个身躯竟然半点不由她,“他......还是没有来吗?”

    十二皇子怔怔望了她,微愠道:“小丫头,你别激动,赶紧躺下别动,让青松给你号下脉!”

    顾青松跌跌撞撞的跪在床榻前,搭在她的手腕上,眼神愈加戚然,面皮一阵青白。

    而此同时,莫梓鸢又再度咳嗽起来,眼底触目的血,令众人心凉了半截。

    “小丫头!”十二皇子脱口低呼,陡然间,心里有不祥的感觉,抬头喃喃,“青松,她怎么样,你赶紧给她治,要什么药材,本殿下都可找来!”

    顾青松探完脉,径自摇摇头,眼中闪动着泪光。

    兰央一瞧他的神态,知他的意思,脚下不稳,勉强拽住身旁的桌案才不至于倒地

    十二皇子一个健步上前,握上她的手,“小丫头,你千万不能有事,是我没照顾好你!”

    莫梓鸢淡然一笑,“景潇,我对你只有感激,谢谢你,以后好好照顾淑姐姐!”

    十二皇子目光凄迷地看着她,心痛不已,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嘴上虽然应承着,心里却是誓言般的呐喊着,你要是敢出事,我一定不会原谅你,我也不会好好对她。

    “兰央......”莫梓鸢眼光移去。

    兰央眼中的泪滚落,不由扑在她胸前,呜咽起来,“姐姐,兰央在这,你不能死,兰央舍不得,你是好人,老天爷,你为什么那么残忍!”

    莫梓鸢忍住全身的疼痛,“兰央,老天爷不残忍,它已经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了!”

    意识逐渐模糊,朦朦胧胧中仿佛看到景瑜微笑着对他说:“等到夏日凉快了,本王陪你来看紫鸢花开!”

    我是飞鸟,你是鱼,我们终究躲不过命运的安排,飞鸟和游鱼注定无法在一起!”

    微微支起身子,往门扉处翘首望去,她多希望在她离去这一刻,他俊秀的身影能出现,再看他一眼,也便足够了。

    身子不堪沉重的想继续睡去,这一睡可能便是长眠了,心里眼里全是他的身影。明秀的眼渐渐失却光泽,粲然的笑容忽的一滞,再没有喘息的气力,全身瞬间失力的瘫了下去。

    眼角一滴泪滑落下来。

    众人措手不及,仿佛没了魂魄般,顾青松一步向前,探上脉搏,垂首道:“师姐,去了!”

    “姐姐!”

    “小丫头!”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响彻天际。

    主帅大营中。

    景瑜正闭目小憩,心口蓦地一窒,猛地惊醒,萧慕却跨步进来,边走边道:“王爷,十二殿下来信,灵儿在竹苑等你!”

    景瑜噌的从椅上跳起来,又惊又喜,荒芜的心忽降倾盆甘雨,充盈的喜悦瞬间满溢,不敢确定的重复了一遍,“萧将军,你说鸢儿在等本王?”

    “恩!”萧慕将信笺递上。

    瑞亲王立即接过,将书信迅速打开,一目十行快速读完,忽的想到什么,将帅案上他之前忽略的两封十二皇子的八百里加急的密函一一拆开,内容与萧慕给的一致。

    “萧将军,是真的,鸢儿她在等我!”景瑜振眉一笑,随即吩咐道:“萧将军,本王即刻回去找她,军中之事交付与你!”

    “末将遵命!”萧慕从未见过瑞亲王竟然有这样的表情,末了加了句,“还请王爷,务必让她留下!”

    景瑜重重的点头,竟然脱口说了声,“谢谢,大哥!”便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萧慕俊脸竟然微微一红,不自觉的挠了下脑袋,嘴角微抽,竟然觉得生杀予夺的瑞亲王此时很‘可爱’。

    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终于在累垮了几匹马之后在天微亮时赶回了夏国,顾不得一身风尘仆仆,便来到了竹苑。

    推荐紧闭的房门,房内竟然空无一人。

    难道出去闲逛了?也是,她一向闲不住,嘴角一勾,在屋内环视一圈,有不少女子的衣饰,不远处的案几上,竟然还有一副画。

    这是幅山水之画,画内有飞鸟与鱼,落款处写着:莫梓鸢。

    果然,十二弟没有骗她。

    鸢儿,你真的回来了,回到我身边了!

    耳畔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瑞亲王猛地回首,见兰央眼圈通红,而她身后空无一人,轻描淡写的语气下隐藏了一丝紧绷,略略定了定神,才问道:“兰央,鸢儿回来了是吗?”

    兰央眼眶一热,无语凝噎,只得缓缓点了头。

    景瑜得到肯定,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正色道:“鸢儿人呢?”

    兰央略显局促,用帕子拭着眼泪,不知如何开口。

    景瑜心下狐疑,横过一眼,“你主子都回来了,还哭哭啼啼作甚?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兰央,你胆子也是越发大了!”

    空气顿时凝住,兰央双肩发颤,扑嗵一声跪到他面前,低下螓首哭泣道:“王爷......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王妃她心心念念祈盼见你最后一面,去的时候连眼都没有闭啊,她死不瞑目啊!”

    景瑜愕然,一时没听懂他的话,横眉立目怒道:“你说什么?什么叫最后一面?什么叫死不瞑目?给本王说清楚!”

    兰央心一揪,哭到哽咽,好半天才勉强说出话来,“王妃,在昨日已经殁了!”

    “闭嘴,她......她怎么可能......她那样的人!”景瑜手背上青筋突起,仿佛正在极力压制自己内心的痛苦与挣扎,“是不是她与你联合起来故意骗本王?她一向古灵精怪,她是不是躲在哪里?”话落正要在屋内四处寻找。

    兰央睁着泪眼朦胧的大眼,看着面前的英俊男子,凄声说道:“王爷,奴婢不敢!王妃她真的......”

    不等他说完,瑞亲王已经将佩剑举起,横在兰央脖间,目光犹如刀锋般的犀利,黑着脸一副火山快要爆发的骇人样,“你胆敢再胡说八道,本王即刻让你人头落地!”

    兰央不停的打着冷颤,瘫软在地,喃喃道:“王妃的坟便在山坡之上!”

    “哐当!”一声,宝剑落地,兰央再抬眸,景瑜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

    姐姐啊,王爷终于来了,可是你却走了!

    “轰隆隆......”明明刚才还艳阳高照,景瑜刚疾步跨出竹屋,突然间风云骤变乌云满天,竟然下起雨来,不是绵绵细雨,而是疾风骤雨,瞬间豆大的雨点就变成了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景瑜一路狂奔,衣襟缀雨,发丝垂肩,雨水顺着他的俊逸的脸颊滑落,眼前的那座孤立的新坟让他脚步一顿,视线触及那碑文上的‘莫梓鸢’,敢一人独自面对千军万马,一切事情皆在计划之中的的他忽然没有勇气再往前跨出一步。

    他在害怕,他在颤抖,他无力去承受这个结果。

    十二皇子右手持了一个酒壶,左手拂着碑上的字迹,感觉到凌厉的眼光掠过,他惊疑抬头,见景瑜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似地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十二皇子一个激灵,冲到景瑜面前,狠狠地揪起他的衣襟,浑身颤抖道:“她拖着病重的身子,不肯去雪谷就医,她怕再错过你,即使死,她只想再见你一面而已,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回来?现在她已经死了,死了!你还来做什么?”一字字说到最后,一拳砸在他的肚子上。

    景瑜几乎站立不能,心痛到已经没有知觉了,喃喃道:“鸢儿......”

    蓦地,他挣开十二皇子的钳制,飞奔至坟前,跪倒在地,徒手开始挖坟。

    他不相信她会离他而去,他还有太多的话没有跟她说,他们只是暂时的分离而已,等他将两国吞并,她便会回到他身边,不管她有何目的,他都不管,他只要她。

    她不会死,一切都是谎言,她想惩罚他,因为自己没有及时回来,所以,她伙同这些人,想让自己着急,对,是这样,她一向古灵精怪。

    一边徒手刨土,一边喃喃自语,雨柱漫天飞舞,像成千上万支利箭,势不可挡,雨水将指尖的鲜血迅速冲刷干净,十指连心,他却无任何感觉。

    终于有棺木显现,他捧心提胆的将棺盖皆开,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雕满花纹的小坛子。

    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喜悦充满内心,没有她的尸体,他们果然是骗他的。

    景瑜凌厉地回瞥了一眼瘫软在地的十二皇子,喉咙干涩的问道:“鸢儿到底在哪里?”

    十二皇子吃力站起身来,慢慢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至棺木前,指着那里面的坛子,声音带了一丝嘲讽,“在哪?她就在这儿!”

    “休得再欺瞒与我!”景瑜眼睛黑的如同被掏空了的大洞,杀气刺目的暴涨,直射入人心里去,抡起拳头与十二皇子两人打作一团。

    兰央踉踉跄跄的赶来,见两人打的难舍难分,双方都负了伤,她知他们皆是莫梓鸢心中所牵挂之人,谁遭损伤,她在天之灵亦不会安心,虽他们皆为主子,但是此刻,她必须要做些什么,否则,黄泉之下,姐姐怎能安心。

    思及此,她压着嗓子道:“你们要在王妃坟前自相残杀,让王妃在天之灵永不瞑目吗?”

    话音一落,两人伸出的拳头皆是一愣,兰央见此方法奏效,继续道:“王爷,虽然奴婢也无法置信,但是十二爷并未欺瞒,王妃在昨日已经殁了,骨灰便装在那!”

    景瑜浑身的血液通通倒流,过了许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既然!既然......”

    兰央心中猛地一痛,全身颤抖如风中的树叶,“王爷,这是王妃要求的,她说不想躺在冷冰冰的棺木内,让尸虫腐蚀,变成一堆骇人的白骨,她说不想灵魂被禁锢在这具躯体里,她要回到属于她的世界去!”

    景瑜听完,浑身犹如坠入冰窖中,缓缓转过身,内心过多的郁积和悲苦排山倒海往外涌出,尝见喉头的甜腥,硬生生咽下。

    十二皇子见他犹如落魄的浪荡王孙,失却了势如狮虎的霸气,完全失去了一个王爷该有的仪态和风范,没了苦苦相逼的念头,吃力站起身来,慢慢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

    雨停了,瑞亲王呆滞的坐在梓棺前,手抚过冰冷的雕花坛,将它抱在怀中,如若珍宝。

    轻轻将它打开,一张信笺躺在其中,瑞亲王颤抖的捻起,女子娟秀的字体,是他所熟悉的温暖。

    鸢飞戾霄汉,

    心是伤归望,

    只见山相掩,

    有月多同赏,

    瑜珮升青殿。

    这是一首藏头诗,鸢心只有瑜。

    容俊秀而苍白的脸上浮起诡幻的笑容,泪混合了哭喊落下,满地狼藉,是他不堪收拾的情债。

    嘶哑悲痛的呼喊声,在这空旷的上坡上久久回响。

    ***

    鼻翼中充斥着医院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耳边有吊瓶滴答作响,伴随着一股阴冷的风,莫梓鸢猛睁双眼,印入眼帘的是带着镜框眼镜,一身白大褂的医生。

    见莫梓鸢睁眼,那医生手中的钢笔一顿,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醒来了?”

    莫梓鸢低喃一声,“金鱼呢!”片刻有不知身处何方的迷惘,却听那医生说道:“莫小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莫......小姐!”莫梓鸢喃喃重复这个词汇,忽地将手上的针管拔掉,赤脚跑到卫生间,望着镜中清晰的影像,这一刻,她才幡然醒悟,她回到了现代,自己如今是真正的莫梓鸢,不再是萧灵和夜雪。

    “小莫,你......醒来了......”一个穿着皮草,高挽着黄色头发的妇人站在不远处,手中的羹汤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一朵暗红的瓷花。

    “姐!”另有一声好听的女声响起。

    莫梓鸢回首,是她的后妈秦简和她的女儿方燕,而瞥见墙上挂着的时钟,她清晰的记得自己出事的时间是6月24日,可如今才是6月26日。

    “莫小姐能苏醒,真是医学上的奇迹,只是醒来之后,似乎有些失常,待会我帮她做个全身检查!”那白大褂的医生低声对一旁的秦简嘱咐了几句便走出了病房。

    莫梓鸢望了一眼两人身后,随即问了句,“我爸呢?”

    秦简与方燕一边将莫梓鸢扶上病床,一边告诉她,“你爸爸出差去了,过几天就回来了,你好好养病,等他回来!”

    “嗯!”莫梓鸢温顺的点点头,犹疑道:“我怎么会在这?”

    “你不记得了吗?你跟你爸吵架,赌气跑到了阿尔卑斯山滑雪,结果遇上了雪崩,还好被路人发现,才将你送到医院,你爸爸都吓坏了,这不,你昏迷了一****就照顾了一日,只是公司那边出了事,他也是刚刚才走!”

    在古代的一年光景,在现代却只是两日而已,那段岁月,难道仅仅是我昏迷时候的一个梦境?

    手腕上传递的一丝冰凉让她倏然低头,一串晶莹剔透的紫色手链,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星星状的吊坠,而紫色的手链上面的花型犹如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整一条手链都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耀眼夺目。

    是景瑜送给她的紫鸢花手链,这一切,并不是梦境。

    景瑜,我在这,可你又再哪里。

    眼泪不自觉的汹涌而出,秦简见莫梓鸢大哭,安慰道:“小莫,没事就好了,你爸爸很快就回的,别哭哦!你刚醒来,身子很虚,先躺下好好休息下吧!”说罢,便扶着莫梓鸢躺下。

    莫梓鸢倒是顺从,虽然她并是很喜欢这个女人,但是她也不希望爸爸一直孤单,所以她也未曾阻止两人结婚,甚至还接受了方燕。

    徐徐闭上双眼,陷入无尽的回忆漩涡中,想起那张永刻心底的俊逸脸庞,不知他此刻是否知道,自己那具身躯已经死去,他会如何。

    耳尖微动,秦简方燕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自病房外落入耳中,虽然两人尽量压低了声量,却还是听得十分清晰。

    莫不成在古代的技能,自己并未遗忘?

    “妈,她为什么会突然醒来,这国内外的医生不是都宣布她成了植物人了吗?”

    “谁知道啊,这贱蹄子命这么大,雪崩都不死,变成植物人还能苏醒!”

    “妈,那刚才为什么不告诉她莫叔去世的消息?”

    “你傻啊,她要是知道了,指不定闹出什么事!”

    “那她会不会发现,这一切是我们搞的鬼?”

    “放心,发现不了!”

    “妈,我有点怕,如果她知道是我们俩故意挑拨他们父女,让她赌气离家出走,而又策划让她去经常发生雪崩的地带滑雪,如果她知道真相会不会......”

    “这事就我们母女知道,怕什么?”

    “可是莫叔知道小莫变成植物人,心脏病发作去世的事情,她总会知道的,我们要怎么办?”

    “老头猝死,贱蹄子变成植物人,他们没有其他亲人,我们就能顺理成章的继承遗产,没想到她命这么硬!”

    “妈,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啊?”

    “我们先安抚住她,把她带回家,再将她囚禁起来!”

    “这样做是违法,我怕......”

    “怕?怕什么?你是怕犯法,还是怕穷?还想回去过那种三餐不继的生活吗?”

    “妈,一切听你的!”

    “去准备安眠药!”

    “好,分头行动!”

    双拳捏得咯咯作响,右手的指甲陷进肉内,她都感觉不到疼痛,原来这两个女人竟然为了谋夺家里的资产,用计让自己和爸爸离心,然后还欲加害自己,如不是自己耳聪目明,这次估计又要着了她们的道。

    爸,对不起,我不应该跟你赌气,害你心脏病发作,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莫梓鸢用力将眼角的泪抹去。

    没过多久,秦简已经径自为她办理了出院手续,美其名在家休养,实则好实施她毒辣的计划,这一切莫梓鸢看在眼中,却是不动声色。

    以为她还是任人欺骗的小白兔吗?

    回到家中的别墅,一眼望见的是奢华的大厅,繁复的灯饰发这冷冽的光芒,看着熟悉的摆设,想到如今这世间,只剩自己孤单一人,心中一片凄然。

    “姐,喝杯水!”方燕笑眯眯的递上一杯水,从前还觉得有个妹妹也挺不错,可如今看着那假笑,简直想吐。

    莫梓鸢接过,却不急于喝掉,而且轻轻置于桌面上,目光瞥见母女两人紧张的对望一眼。

    “秦阿姨,我这全身没力,想上去休息一下,麻烦你帮我泡杯牛奶,我喝了便睡!”莫梓鸢扬起一个微笑,便径自上了楼。

    “咚咚咚!”半晌之后,便听到了叩门之声,秦简温柔细腻的声音传来,“小莫,阿姨给你送牛奶来了,你喝了赶紧睡,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谢谢秦阿姨,等牛奶凉一点,我就喝!”莫梓鸢唇角浮上一丝笑容,见秦简没有离去的意思,又问了句,“秦阿姨,你还有事吗?”

    秦简怕露出马脚,连忙摆手说:“没事没事,你赶紧喝了休息,阿姨不打扰你了!”说着慢慢退出房间,将门轻轻掩上。

    而关门那一刻见莫梓鸢已经将杯子端起,嘴角一丝狠戾一闪而过。

    莫梓鸢见秦简退出,将一杯牛奶全部倒掉,随即假装闭目躺了下来。

    不消片刻,便窸窣之声传来,“妈,看来安眠药起作用了!”

    秦简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两人悄悄关上门,并从外面反锁,松了一口气后,两人边走边谋划,“我们暂时先将她关起来,我会找熟人开一些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物暂且稳住她,我们先将钱给转走!”

    “可是,我们没有老头子的密码!”方燕嘟嚷着嘴,一脸泄气。

    “贱蹄子肯定知道,这死老头,竟然早就立好了遗嘱,将财产全部留给她女儿,枉费我对他掏心掏肺的!”

    “妈,别生气了,免得长皱纹!”

    秦简紧张的拍了拍眼角,“女儿,咱们赶紧补个面膜!”

    母女俩说完便躺在沙发上敷起面膜来。

    而莫梓鸢早已从席梦思上跃起,拾上一副墨镜,便将落地窗户打开,一个漂亮的旋空翻转,便从二楼一跃而下,轻松落地。

    莫梓鸢回首望了眼,心里暗叹,没准今后穷途末路之际还能往武打演员方面发展,至少省了吊威亚。

    从口袋掏出手机,按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喂,陆伯伯吗?我是梓鸢!”

    不久后,电话那头传来惊喜而担忧的声音,“梓鸢,你醒来了?你.......”

    “陆伯伯,我爸爸的墓在哪里?”

    “我等会传短信给你,你现在在哪里?你怎么样?”

    “陆伯伯,我很好,别担心,你帮我约下刘律师!我晚点再联系你!”

    “好!”

    挂掉电话后,莫梓鸢沉沉吐了一口气,陆伯伯与爸爸相交几十年,一直是看着自己长大,他是可以值得信赖的。

    不久后,便收到了陆伯伯的短信,莫梓鸢看了上面的地址便打的到了目的地。

    大理石制成的墓碑上用金子刻着逝者的姓名,墓前摆放着鲜花,望着碑上那张熟悉的容颜,莫梓鸢压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喷势而出。

    爸,我回来了!女儿不孝!

    如果,我早知道,那次吵架是永别,我一定不会那么任性,是我不懂事,对不起,爸爸。

    莫梓鸢缓缓抬手,抹去了脸颊泪痕,心中暗道: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两个蛇蝎女人,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一个小时之后。

    “莫小姐,你确定?”对面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不可置信的再次询问。

    莫梓鸢端起一杯咖啡,凑上鼻尖轻轻一闻,随即喝了一口,闭上眼回味,“刘律师,我很确定!”

    刘律师推了一下眼镜框,微微咳嗽了一声,重复了一遍,“莫小姐,莫先生留给您的别墅以及上亿资产,您确认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莫梓鸢点点头,爸爸都走了,还留着这些钱做什么呢,而且秦简如果不是为了爸爸的钱,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人心的贪婪才是罪恶之源,而钱却是那贪婪的导火线。

    “刘律师,我最后说一次,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莫梓鸢要将所有的资产捐献给慈善机构!”

    看着他一脸难以置信,莫梓鸢再次给予肯定的答案,这也不能怪他,如果不是脑子进水,谁年纪轻轻的居然把所有的财产无缘无故的捐给慈善机构,而且并不是小数目,是上亿的资产。

    刘律师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将手中的文件递上,“莫小姐看下条款,如果没有问题,就在此处签名吧!”

    莫梓鸢接过钢笔,却很自然的用了握毛笔的姿势,微微一愣,才生涩的将自己名字签下。

    “谢谢,那之后事情便麻烦刘律师了!”莫梓鸢站起,微笑着伸出友谊之手。

    刘律师伸手与她相握,一双眸子上下扫动,他也算是阅人无数,却始终看不清她丝毫,“不客气,莫小姐的善心让我自愧不如!再见!”

    “拜拜!”

    刘律师走后,莫梓鸢压抑住跳跃的心脏,从口袋掏出手机,在引擎上搜索了两个字:景瑜。等待的结果却是让她心中一寒,不仅他从未载入历史,连大夏、沧浪国以及卫国都是无迹可寻,只是手腕上那条冰凉的手链,时刻在提醒她,那并不是一场梦境。

    夜幕降临,五颜六色、晶莹剔透的霓虹灯犹如天上闪烁的星子,如在古代,此刻恐怕早已熄灯就寝,可反观现代,真正的夜生活才刚开始。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酒味,音乐大的连心脏也随之舞动,男女在舞池中疯狂扭动腰肢和臀部,空气里充斥着暧昧的味道,站在喧嚣之中,绽放的霓虹灯,编织了夜晚的美,却抹不去心中暗淡的色彩,轻轻摇晃手中的酒杯,倾听着耳边嘈杂的声响,一张脸孔在记忆中缓缓流过。

    “小妞,一个人吗?”

    莫梓鸢却不抬头,执着酒杯,一口接着一口,漠然看着舞池中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

    “哟,小妞挺冷漠!”那人斜斜一笑,徐徐靠近,一眼看清,那灯光照耀下只见美女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没想到此女身材远观便是撩人三尺,这近看更是一个绝色尤物一个,一颗心早就按耐不住,摩拳擦掌继续搭讪,“小妞,让小哥哥陪你喝,一个人多寂寞啊!”

    “滚!”莫梓鸢淡淡开口,自己只是想醉一场而已,这些人犹如苍蝇一般围绕上来,真真烦人。

    “滚吗?滚到小妞怀里来好吗?”

    那男人作势倾倒,莫梓鸢一个转身,瞬间便离开了男人身侧。

    那男人扑了个空,想不到这女人反应如此之快,但是越是拒绝的女人,越是能挑起男人的征服之欲,邪肆一笑,“小妞,别跑!”

    话才刚落,下一秒,疼痛之声就从他嘴角溢出,待身旁友人看清,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一拳砸在男子的肚子上,男子捂着肚子痛得嗷嗷直叫。

    众人愣怔当场,待再回过神来,莫梓鸢瑰丽的身影已经没入夜色。

    当她返回家中,脚尖轻提,一个旋转,便已经稳当的落地,躺在柔软的席梦思上,却是久久无法入睡。

    相隔愈远,思念愈深;历时愈久,思念愈切;长夜漫漫,相思之情何时可了?

    景瑜,我好想你。

    将头深深埋在枕里,任凭泪水汹涌而出,肩膀剧烈耸动,也止不住无尽的相思之苦。

    次日。

    当莫梓鸢云淡风轻的慵懒得躺在沙发上自斟自饮之时,方燕如见鬼般惊呼声起,“你......姐,你怎么在这?”

    莫梓鸢并不抬头,优雅的像一个高贵的公主,“噢?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在这?”

    “嘟嘟嘟......”手机的震动响起,莫梓鸢按下接听键,听得听筒里面传来,“莫小姐,一切皆已办妥,房子已经找好了买家,您户上的资金已经转出!”

    “很好!刘律师,你的办事效率果然神速!”莫梓鸢挂掉电话,脸上的笑意一收,该是摊牌的时候了,做一个演员还真累,特别是在你最讨厌的人面前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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