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只用了少许,沈婳便回房歇息了。

    镂花窗子敞开,她恍然间看到身着红衫的君窈趴在窗前,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调皮地唤道:“沈姐姐。”

    沈婳欣喜地朝窗边走去,哪里有君窈的半分身影,只有那斑驳褪色的竹梯突兀地立在窗前,她暗自苦笑,缓缓地合上窗子,轻声道:“翠儿,你下去吧。”

    翠儿闻声未动,只是担忧地瞧着自家主子,沈婳加重了语气:“下去!”

    沈夫人慈善地笑着,亲自端了一碗冰镇山楂莲子羹款步而来,沈婳的神色稍微缓和,勉强笑着:“娘。”

    沈夫人执着沈婳的手坐下,仔细地打量着她:“睿王对你可好?”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好与不好都是自己的选择,沈婳神情微怔,旋即柔声道:“睿王待我很好。”

    沈夫人不再追问,把山楂莲子羹往沈婳跟前推了推,关切道:“娘见你午膳用的极少,想是胃口不佳,便着人煮了开胃粥给你。”

    头颅中猛地一阵疼痛,若针扎般细微,沈婳扶额轻轻地揉着,许久紧蹙的眉头才舒展开来,神色疲倦,笑意朦胧道:“谢谢娘。”

    沈夫人见女儿精神不佳,虽有很多体己的话也只好咽下,嘱咐了好好休息之类的话,面带不舍地离开。

    此时宫中也发生了不少事,皇上大婚,郁太后原本和颜悦色地去大殿为这对新人祝福,行至玉浮桥突然脸色大变,埋怨道:“你对哀家言,皇帝只是一时新鲜,可哀家见他可是对这狐媚子甚是上心!”

    辛嬷嬷不明太后此话何意,因而不敢贸然开口,只低着头静静站着。

    “不过是一个醉酒**的放荡女子,皇帝娶她已是皇恩浩荡,如今皇帝却以凤制迎娶她,日后若她喜欢,皇帝难不成要把江山也拱手让给她不成!”郁太后气的发抖,言语也失了分寸。

    从承乾门到金銮殿,文武百官列队而立,牛角号声响,声音威严高亢,百官齐跪,山呼万岁,拽地凤袍轻轻拂过地面,裙摆上的昂首凤凰展翅欲飞,上官奕昕敛眸执着君窈的手走过百阶玉桥,穿过并蒂池畔,行至金銮殿前。

    辛嬷嬷神色大骇,那浮绣凤袍束之高阁已有二十余年,是娘娘最恨之物,皇上怎如此糊涂!

    辛嬷嬷琢磨了会儿,谨慎道:“一则,当年娘娘封后时殿下还未出世,自是不知凤袍之事,封妃之事又是临时起意,制衣坊定是来不及准备,所以殿下才会拿了那件凤袍,二则,我们只看到殿下以凤制迎娶那女子,或许殿下并未多想,只是瞧那凤袍喜庆,拿来做嫁衣罢了。”

    郁太后怒气未消,冷哼一声:“若不是国库空虚,本宫怎会让如此下贱之人入宫,她若安分守己且罢,如若不然,”凤眸倏尔变的冷厉,扯断的翡翠手串散落池中,郁太后冷声道:“这后宫的阴气不够重,哀家看她也是红颜薄命。”

    辛嬷嬷低声道:“纳商人之女为妃,朝中之人势必会有不满,娘娘可有对策?”

    郁太后眼中怒气褪去,神态颇为惬意:“人人都道哀家善用蛊,哀家若不有所作为,岂不有负世人谬赞?”

    眼瞧着皇帝携着新妃步入大殿,郁太后笑道:“辛玥,随哀家去瞧瞧这以凤制入宫的安妃娘娘是何许人也?随后着毛画师为她画幅像,万一哪日香消玉殒了,也给皇上留个念想。”

    辛嬷嬷闻言,扶着郁太后朝正殿而去。

    月如钩,无言独上西楼。

    最后一子落定,沈家老爷起身作揖:“睿王文武双全,老朽自愧不如,这一局仍是吾输了。”

    玉棋掷地,清脆有声,上官奕琛手执一子,半晌落定,平平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何以言输?”

    沈孺闻声抬头,细看棋盘,白棋本已死,此时却自残一片,杀出重围。

    上官奕琛起身,轻声道:“天色已晚,本王也该回府了,不知王妃何在?”

    沈孺这才回过神来,冷汗涔涔,连忙道:“王妃在毓秀阁,下官这就去请她。”

    上官奕琛阻止:“不必了。”言罢,由翠儿带着朝毓秀阁而去。

    翠儿轻叩了几下门,却未见小姐应答,房门虚掩,她便擅自做主推开了门,室内未掌灯,漆黑一片。她摸索着行至烛台旁,小心地点着灯,回身却惊叫一声:“小姐!”

    茶盅破碎,凳子掀翻在地,沈婳昏倒在地上,翠儿还在惊吓中未缓过神来,上官奕琛已抱着沈婳放到榻上。

    沈家二老闻声赶来,郎中搭脉诊断,半晌起身:“王妃只是气虚而已,并无大碍。”

    约莫半柱香,沈婳幽幽醒来,撑起身子坐起,竹影在窗边摇曳,上官奕琛临窗而立,目光沉沉凝视着窗外夜色。

    墨竹暗纹的灰色披风小心翼翼地披到上官奕琛的身上,却因为拿披风的人身量不够,踮起脚尖反复了好几次才系好,沈婳气虚道:“王爷,小心着凉。”

    莹润的双眸如那窗外的月色般,虽熠熠生辉,却毫无温度。沈婳的手缓缓垂下,却又被上官奕琛握住,沈婳挣扎道:“放开!”

    她越是挣扎,上官奕琛反而握的越紧,沈婳也是倔强,骨头被捏的生疼却闷不吭声,只是红着眼挣扎。

    上官奕琛一怒之下抱起她朝榻边走去,沈婳双拳抵在他胸膛,眼中含泪:“是君窈!都是君窈!送粮草到军营的是君窈!本该做睿王妃的也是君窈!是我抢了她的功劳,是我抢了她的地位,是我有负她所托,是我,一切都是我!”

    痛苦的泪如卸了闸的河流,深埋在心里的秘密破土而出,却没有一丝的轻松感。沈婳知道,她知道,她和君窈就如那截断袍般再也回不去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我早就知道这一切。”上官奕琛眼眸沉寂若水,声音不起一丝波澜。

    沈婳愣怔,泪眼迷离且惶惑地看向上官奕琛,高大的身躯覆在娇小的软体上,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本王不后悔!”

    那深邃如黑夜、温柔似糖蜜的眼神落在沈婳的眼里,烙在她心上,总有千般委屈也哽咽在心头,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她阖上双眸,地上长衫纠缠,榻上双人缠绵,一室春光映皎月。

    上官奕琛少有的温柔,只是一次便停了下来,起身捡起地上的衣衫,快速地穿好,又握着一件轻柔纱衣,行至榻边坐下,沈婳裹在锦被里,小心地伸出嫩殴般的玉臂,上官奕琛把里衣送到她手边,反手一握便把她扯入怀中,沈婳下意识地双拳抵在他胸膛,头顶传来粗哑的声音:“以后且莫哭了,本王说过,你一哭,本王便要杀人。”

    沈婳神色一紧,不安地抓着上官奕琛的衣衫,抬头可怜地看向他。

    上官奕琛低头,伸手顺着她散开的青丝,声音放柔了些:“你方才昏倒了,郎中说你体虚不易过度劳累,本王以后要学会克制了。”

    沈婳微愣,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不由的脸红,低头却是神色暗淡,她知道这是体内的蚀髓蛊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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