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天光微明,红晕点亮万丈天华。

    沉睡中的街巷忽传惊天炸响,远远而来,气势涛涛,响声阵阵。

    纷纷有人开门而出,邻里面面相觑,侧耳细听,猛然意识到这是有人击鼓鸣怨,顿时一阵喧闹,各自回屋里捡了衣服换上,浩浩荡荡的凑去衙门看热闹。

    鼓声浩荡,不但无情的扰了县太爷的清梦,还将群聚于此的江湖侠客们吸引了过去,又有好事者争相告知,不出半个时辰,整个炎阳县的大小人物便都知道清早有人击鼓,各怀心思的揣测了一番,手中折扇刷的打开,将瓜子糖饼一把抓了塞进兜里,足底一蹬,前去观戏。

    再说巡抚这边早早得了消息,悠悠抿了口茶,抬眼瞧着径自喝酒的穆云夙,沉吟许久,终是没有忍住:“就这样?”

    穆云夙挑眉:“巡抚大人授皇命而来,早日前不是已经得到了所需之物,再多驻留恐有不妥,这案子归结起来不过就是江湖纷争,你来我往,暗使心思,若是因此耽误了巡抚大人回皇城复命,岂不是让世人笑话?”

    巡抚嘴角微抽,和这人说话真是……半点讨不着好……

    想了想,巡抚又展颜一笑:“既然穆老弟是提战将军传的话,那本抚还有一事,请穆老弟代为告知,”不等穆云夙问起,巡抚就道:“几日前本抚得了圣上之命,将延西南而行,继续视察民间民情,真是好巧,和眼下这些江湖人士正同一路。”

    穆云夙微讶:“哦?”

    巡抚大人要和这些人同路,那这路上可忒热闹了些,正欲说些什么,就见远处跌跌撞撞跑进来个人,满头油光,肥肥胖胖,一坨坨肥肉颠来倒去,仿佛一个收不住便能疯甩出去,砸得满地花白,仔细一看竟是章县令。

    章县令本是要上了朝堂,奈何他昨夜并未留宿衙门,只因寂寞许久,终见巡抚大人最近事忙无暇顾及他,于是开开心心上百花楼寻花问柳醉卧温柔乡去了,哪里知道一觉醒来发现所有人都往衙门涌,伴在身侧的软香温玉还有些懵懂天真的仰头问道,咦?大人在这,那谁持的朝堂?

    章县令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个,屁颠颠的往衙门跑,却发现县衙外边人潮拥堵,熙熙攘攘,形如菜市场,他这身材别说挤进去了,贴在边上都会被人给踹出来,于是又打了个转,来巡抚这边求安慰。

    巡抚与穆云夙憋笑憋得很辛苦,但偏偏不想破坏了气氛,于是默契的没有大笑出声来,穆云夙随手抓了点下酒的花生,往嘴里抛了几颗,闲闲道:“如此,巡抚大人不如一去,且先看看那丧心病狂的凶犯真容。”

    这事情本事事先制定周到,顺着凶器认准凶犯,循着下一家伪装完毕后,便给他个契机催他自投罗网。

    白楼早就盯上了那成天往萧培院子跑的黑衣人,穆云夙又将风声透露给萧培,要怪就怪这老狐狸时机摸得极准,看上去是要和巡抚说说心中疑惑,实际上连在一旁观望的萧培也算计了进去,让他心中震惊,反手便想将烫手山芋一并做了,拼个一了百了,却没想到他们要的就是萧培的这一鼓作气。

    没办法,萧培实在是做得太好,让人从旁找不出纰漏来,想来想去,只能是设下陷阱抓现行。

    “我还以为你会抛头露面,亲自去敲敲那鸣怨鼓呢。”亘纪麟一袭黑衫,长发随手用红带子一束,斜挂在肩上,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嗑瓜子,脚下已经散了一地白壳。

    白楼展开一本小册子,这是她唤红鲤用线缝起来的本子,掌心般大小,拿在手里刚刚好,面料是糙了点,可总好过拿着那些纸张用完就丢,很多重要的东西都保存不好。

    “你想要我说什么?一脚踏入审判堂,高呼冤枉屈膝跪,告你这痴傻皇子给我下药欲行不轨?”白楼翻了一页纸,用木枝蘸了墨水写写画画。

    亘纪麟被噎着了,知道白楼还在计较着那件事,不自在的摸摸鼻头,眼睛滴溜溜一转,化作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冲白楼眨眨眼,泛起一层水汽:“媳妇儿……”

    态度之婉柔,语气之娇媚,姿势之忸怩,要是指尖再捻着块丝巾,那简直像极了百香楼里的老鸨,白楼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原地抖三抖,浑身鸡皮疙瘩争相冒出来,均站一席之地。

    亘纪麟眼神越发哀伤,拿起一边袖子放在嘴边咬得纠结万分,白楼吃软不吃硬,挣扎许久,叹了口气:“看在你没乘人之危的份上……”

    得知白楼不再生气,亘纪麟欢呼一声,一把将白楼带进怀里:“那是自然,为夫从来都不喜欢强迫人的!”

    “但是成亲一事还得从长计议。”

    “……”亘纪麟袖子一翻,将几枚红色丹药丢入茶水之中,笑眯眯的将茶杯端到白楼眼前:“来,喝了这杯茶罢。”

    白楼:“……”别以为我没看见!

    断头案扰了炎阳县半月有余,此朝得结,算是了却一段心事,除了那道心梗。

    早得知这桩案子的江湖人具是坐到了一块,高谈阔论,畅所欲言,既贬了那些当官的智商低下,断案拖沓,闹得民不聊生,人心惶惶,又高呼魇毒门余孽被斩,乃是天道好轮回,善恶应有报,灭门除尽,大快人心。

    更有人开始戏说起穆云夙身后的百鬼阁,动动嘴皮子,翻出陈年旧账,越说越得劲,干脆一拍案。

    “要我看哪,这百鬼阁最好和魇毒门杠上,非斗得你死我活而不得终,到还能省得我们去动手!”

    有人嗤笑:“现下世道可不一样,要我说,这哪还用得上我们动手,再过上个几年,那些曾经嚣张一时的老家伙们恐怕都要自己老死了。”

    又有人附和:“可不是,也不知道那些有些人实在慌张着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案子牵出了陈年旧事罢了,还真以为魇毒门能卷土重来?就算真的出现了,那会是怎样的景象,一大波老家伙颤巍巍的拄着拐杖来叫阵么?”

    这话引得一片大笑声。

    白楼在桌底下狠狠的给亘纪麟掐了一把,心里却有忍不住浮现出一群老头老太太牙都掉光了还龇牙咧嘴的样子,好艰难才憋住了笑。

    亘纪麟被白楼掐得很是委屈,刚要开口,嘴里就被塞进了一个肉包子,只能呜呜的吞下去。

    客栈里又跑进来个小童,这已经是升堂之后的第三个了,专门来这里买消息,尚未脱了稚气的声音清亮的吆喝:“来咯来咯,最新消息哟!”

    便有许多人围聚过去,楼上的人探出脑袋来瞧,只见这小童摇头晃脑,翻身站上椅子,倒是可以看得出些武功底子。

    “诸位大爷莫急莫抢,且听小辈我细细道来,”那小童一字一句说得颇有股小大人的架势,嘟着小红嘴,衣服上几个破旧的补丁,但却碍不着他一板一眼的模样,让人看着挺逗乐。

    “且说那鸣怨鼓一击,惊得自任事以来素来不问民情的章剥皮乍然一惊,吓得直接从暖香床褥里滚跌下来,抖着一身膘肥捡起裤腿一个劲往身上套……”

    “哎哎哎,等等,你这小儿怎么知道这等事,可不是唬我们的吧?”有人出声询问,显然满脸不信,小童满脸神秘的勾勾手指,让人离得近了些:“这事可是从百花楼里的姐姐们那传出来的,小辈我可是得了第一手消息,昨夜那章剥皮并未住在县衙,而是醉倒在百香楼姐姐们的榻上,左拥右抱,今早闻声想要赶去衙门,还被看戏的人潮给挤得差点脱了形,要不是他穿了一身官服,恐怕都能让屠夫给盯上喏。”

    一句话逗得众人大笑,白楼在楼上听不真切,拉着亘纪麟下来,从袖子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到小童身边的桌上,小童眼前一亮,伸手取来放嘴里咬了一口,继而笑呵呵的朝着白楼:“漂亮姐姐,可有什么想要知道的?”

    白楼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击鼓何人?审案何人?凶手何人?是否招供?”

    小童笑着的嘴角一僵,原先准备好的长篇大论都被四句问话堵住,莫名的有些噎,加上白楼那双眼睛直勾勾的,令人感到十分怪异,又不知道怪在哪里,只得悻悻道:“依稀看见是个八十老太,自称是死者邻里,亲眼见了几十年的邻居一夜之间血肉糊墙,哀恸万分,故作为证人上堂为证,案子由巡抚大人亲审,巡抚大人好生霸气,往堂上一坐,朗声高喝,着实让人心颤。”

    似是回忆起了当时的场面,小童拍拍胸口,众人仿佛都料想到了那场面,具是钦佩,再联想那只知道吃喝拉撒泡的章县令,这对比那叫一个鲜明,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至于那凶手,说是个能使金丝利器的刺客,受人差遣,却迟迟不肯说出身后东家是谁,巡抚大人正头疼着呢。”小童摇摇头,虚叹一声,一双大眼往四周灵动的转了转,众人皆晓其意,各自掏了前两放在桌上,都被小童收了起来,这才轻咳一声,继续道:“小辈我是不知道当官的该是怎么使人招供,以前听闻大人们说屈打成招什么的,本以为巡抚大人要行刑,却不想大人一下子叫上了许多人,说是这件案子的证人,还有证物,当时你们可没见到那凶徒的脸色,跟吃了苍蝇似的难看得很!”

    “哦?证人证据皆在,凶犯可是招了?”

    这话刚问出口,就听见外面一阵响动,有人在外奔走高呼:“招了!招了!幕后凶手竟是百鬼阁魔尊,穆云夙!”

    客栈里当啷一声,一杯茶盏落地,茶水瞬间洒了满地,白楼看着徐徐滚到脚边的空杯子,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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