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二心里积蓄了满满的仇恨,但仇家寻不到,他又只是一个卖木器的小掌柜,即便想豁出性命报仇也没有门路。

    若说他埋怨妹子给家里惹了祸,不如说他更恨自己。一个男人,不能庇佑妻儿平安,不能保护父母,帮扶兄长,活着还有什么用处。

    “不怪你,都是我没用!呜呜,”丁老二抬手狂抽自己,大哭失声,“若是我那晚一起回来,兴许就不会这样。”

    “不,二哥,你若是回来,如今怕是就剩了我自己带这孩子。丁家就只有大宝一个男丁,你再出什么事,让大宝怎么撑起丁家?”

    丁薇硬着心肠呵斥哥哥,“明日我就带孩子们回宫,农庄和城里的铺子都归你打理。见到好女子就赶紧再娶一个,生十几个小子,我们丁家不但不能衰败下去,还要越过越兴盛!”

    丁老二待王氏,这几年实在也是有些失望,倒没有为她守节的打算。但这么突然就让他另娶,也是有些怔愣。

    “福儿和玉儿…”

    “有我呢,”丁薇眼里坚毅之色更浓,“我是她们亲姑姑,教导她们长大也不会亏待她们。倒是你娶了新妇,孩子在中间太尴尬。”

    丁老二不置可否的叹了气,摆摆手道,“这事以后再说吧,你不用惦记庄里,在宫里好好呆着不要出来。”

    丁薇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兄妹两人一同去了西跨院,看了看已经熟睡的孩子们。程娘子怀里抱了玉儿正在打瞌睡,突然见得主子过来就要行礼。丁薇摆手拦了她,挨个看过孩子们,这才接过玉儿。小小的女孩面向没有随父母,反倒同祖母吕氏有五分相像,惹得丁薇兄妹两个都是红了眼圈儿…

    深秋的清晨,清冷又安静,往日山林间的雾气已是变成了寒霜,打得枯黄的树叶也有些湿漉漉。鸟雀们也没了往日的欢快,躲在温暖的巢里,等待太阳升上东山头,等待短暂的温暖快些来临。

    原本热闹的丁家庄,好似随着主人的过世也掉入了安静的世界。老狗们无精打采的站在门口张望,不时被怨恨它们不顶事的主人踹上两脚,公鸡站在墙头,刚刚亮开翅膀就被妇人们一水瓢砸的四处乱窜。

    一行起五辆马车,拉着丁薇同一众孩子们,还有简单的行囊,骨碌碌慢慢行出了大院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庄户们纷纷聚拢到路旁,各个如同失去了父母的孩童一般恍然,尽皆跪在地上,不知在为主子送行,还是祈求不被抛弃。

    丁薇听得隐隐的哭泣之声,就掀开了窗帘。几个老头儿见了赶紧带人凑到车旁,只是磕头不说话。

    丁薇闭了闭眼睛,这样的伤心地,若是可以,她宁愿一辈子不再回来。只要不回来,她就能欺骗自己,只是忙碌而不能回家,不是家散了,院子烧了,人没了…

    可是,丁家要重新站起来,就要在伤痛里爬起。逃避不了,只能勇敢面对。

    “各位父老放心,明日丁家大院就会重建,庄子不会卖出去。”

    “真的?”

    “太好了,谢东家,谢娘娘。”

    庄户们大半都是当日儿孙战死,聚拢而来的老少,若是庄子被卖掉,他们实在想象不到如何再回到当初流离失所的日子。如今听得主家这般说,都是激动的抹着眼泪,磕头不止。

    丁薇轻轻放下窗帘,方源一挥手,马车就继续奔着城里行驶而去。

    庄户们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才纷纷起身。几个老人凑到一起商量了几句,就唤住了刚要散去的人群,高声道,“我们的儿孙,当初为了主子战死,但如今我们却眼睁睁看着主家被贼人害死,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将来到黄泉,都是没脸相见。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了一下,以后庄里要成立护卫队,不论农忙农闲,每隔两日操练半日,每晚轮流巡逻,护卫庄子,护卫主家。若是大伙儿都赞同,我们就禀告二老爷,请二老爷给大伙儿寻个教练回来。”

    “我赞同,算我家小子一个!”一个老太太当日带着小孙子来到庄里,如今吃饱穿暖,孙儿还有书读,主家却是遭了难。老太太恨不得啃掉贼人一口肉,可惜无处报仇。听得这话,第一个给自家孙儿报了仇。

    **************,最是负心读书人。庄户们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总会比较先前和如今的日子,待主家自然是感激至极。

    这会儿又有长辈们挑头儿,于是纷纷应和,“算我一个!”

    “算我一个!”

    不说丁家护卫队如何再这样的情形下组织起来,日后又给了丁薇多大的助力,只说沉寂了好几日的皇宫,终于因为皇后同太子的归来而热闹起来。

    宫女太监们虽然不敢露出什么喜色,但明显走路都带了三分轻快。做习惯了奴才,没有主子的日子,真是分外惶恐。

    隔壁光明殿里,还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御史,想要追究皇后私自出宫的罪名,结果刚刚说出一句话就被方丞相扯了个借口扔去南疆体察民情去了,没有个三五年回不来。其余文武重臣连半点儿求情的想法都没有,对于这样的蠢货,尽早从朝堂撵出去是最好的办法了。

    甚至可以说,撵他出去是救了他的性命。皇后娘家突然被灭门,又寻不到幕后主使,皇后娘娘满肚子怒气不知道找谁发泄呢,这时候居然触霉头,简直同自己把脖子放到屠刀上没有什么分别。

    云伯除了出殡那一日离了宫,其余都在留守。宫里不能说一点儿琐事没有,但都被老爷子按了下来,方源回来之后,更是刮地三尺,即便院子角落一个长相丑陋的蚂蚁都被捏死了。

    众人生怕主子再出什么意外,虽然看着同平日一般,但丁薇母子的吃穿用度都是经过了多人之手验看,才会放心使用。

    先前大宝和福儿不过是玩耍一般在宫里小住,家里有事就会回去。从今往后却是要长住了,加上一个嗷嗷待哺的玉儿,永福宫的东配殿彻底拾掇了出来。

    正殿三明两暗五间,东里间住了安哥儿和大宝,老嬷嬷和当归几个轮流睡在炕尾守夜,外间是大娃和小房子。

    西里间则是云伯新寻来的奶娘,一个叫六娘的年轻媳妇儿,身形很是单薄,眉眼也普通,但胸前很是伟岸。丁薇原本还有些迟疑,但听得是金字部某个老人家里的儿媳,就彻底放了心。

    风火山林秘金六部,她最熟悉的是风字组和林字部,剩下四部因为不是近身听命公治明,所以很多人都没打过照面。

    但对于他们的忠诚,她却从不怀疑。毕竟当初公治明诈死,公治家可以说是瞬间落入低谷,但这些人依旧不离不弃,没有一个背叛,反倒舍生忘死,想尽一切办法,只为了给公治明解毒。

    这样的属下,若是还怀疑,那这世上她还能相信谁?

    六娘带了玉儿睡在西里间,程娘子带着二娃睡外间,平日常给搭把手儿。

    而云影则当真变成了影子,时时刻刻不离丁薇左右,小青挺着肚子,带了白术和连翘负责所有人的吃食。

    云伯统管宫内宫外的所有琐事,林六则负责采买,最新鲜的食材,各色补品。山一则是每日早晚给大小主子们请平安脉,生怕有个错漏闪失。

    这般分配下来,人人都比平日忙碌了很多。毕竟添了三个孩子,又是这般风声鹤唳的时候,实在有太多需要小心注意的。

    但也正是这样,更看出了众人亲如一家,同甘共苦的情分。

    当然最让大家放心的是丁薇好似一夜之间就忘记了丧亲之痛,尽力吃喝,安睡养胎,甚至打理宫务,核算账册,教导几个孩子,样样都是精心至极。偶尔有空闲,还给孩子们琢磨小玩具和新吃食。

    小孩子的心灵时刻都在成长,也更容易遗忘伤痛。

    这样不过七八日,就是最大最懂事的大宝都偶尔会露个笑脸了。

    这一日,几个家铺子的娘子军们惦记主子如何,凑在一起商量一下,就借着送账册的由头让孙娘子进宫探看。

    不必说,见得主子脸上隐隐有些红润,小主子们也是活泛欢快,孙娘子放心许多,说起市井之事也是笑道,“主子,您不知道,这些时日您身子不好。京都里的老百姓都是惦记极了,昨日铺子隔壁的王掌柜婆娘还问呢,‘哎呦,孙家妹子啊,您说咱们娘娘最近身子可是大好了,俺们老少姐妹们帕子都缝了几十条,可惜一直没用上呢。’”

    她本来是个伶俐人,又捏着兰花指学着市井妇人说话,那模样极是滑稽,惹得众人都是忍不住笑起来,但也有些疑惑。

    连翘嘴巴快,就问道,“嫂子,为什么她们缝了帕子没用处啊?”

    孙娘子眉梢一挑,做了个抹眼泪的动作,笑道,“因为咱们主子不排新戏,她们没地方擦眼泪啊!”

    “哎呦,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众人明白过来,都是大笑,想起先前那出“梁祝”,可不真是差点儿把京都内外的女子都哭瞎了眼睛。

    这般想着,她们就望向丁薇,隐隐有些期待。

    丁薇低着头,倒是想起自己如今的境遇同一个很出名的女子极相似,于是就道,“我这里还真有一出戏,说的是一个女子苦守寒窑,等待出征夫主归来的故事。下午就让戏班子过来吧,排出来给大伙儿解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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