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武灵手下的海盗们全部离开了。

    闵琼扭过头来看着我,用冷若冰霜的语气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火吗?”

    我摇摇头,冷冷地说道:“我也喜欢玩火,但你这次玩得太大了。”

    闵琼鼻子里“哼”了一声,幽幽地说道:“我记得我在上海在上大学时,有一次我的一个学妹兼闺蜜偷了我最喜欢的一部手机,可就是不还给我。我却不能和她发火,因为外婆一直告诉我要保持淑女的风度。好的,我听外婆的话,可我心里实在难受,于是我就在那个闺蜜的寝室里放了一把火……”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凛,这才明白大学里那次轰动一时,却一直没能破案的纵火案的实情。那次火灾,总共造成三人死亡,各大媒体都有报道。

    只听闵琼继续说道:“看到火我就很兴奋,本来以为这种兴奋是因为那个精致的小贱人被我烧死了,我得不到的手机也不存在了。后来我才明白,我喜欢的不是纵火的结果,而是过程:我的压力得到了释放,而且那种感觉真的无与伦比、畅快淋漓。我想,项羽火烧阿房宫、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不是光为了抢劫,掩盖罪行,更重要的就是为了释放战争给士兵们造成的压力,或者说,看着美好的东西被焚成灰烬,也能给人带来无尽的快感……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才明白,虽然我母亲一再避免我走上那条路,但在骨子里,在血液的深处,我仍然是一个海盗的后代,我最终还是会在海洋与罪恶中亡命天涯,在铁与血中走完余生。”

    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用词也比较文雅,什么“在海洋与罪恶中亡命天涯,铁与血中走完余生”,我倒还想不出这种句子。但我仍然止不住地冒冷汗——得罪这样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

    闵琼要回自己船舱了,走过我的身边时,她忽然伸过头来,在我脸上轻轻亲了一口,然后拍拍我的胸膛,迈着颇为优雅的步子离开了。

    海面的颜色由昏黄转为浅蓝,又从浅蓝转为深蓝。目力所及,原本还能看到陆地的轮廓,但渐渐地这些轮廓也见不到了。只有远处升腾的黑烟告诉我,那座小岛仍然在燃烧。

    我至今也不知道这座岛的确切名字,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穆武灵和闵琼两边的人似乎都在避免与我接触。而这两伙人之间,似乎也相安无事。闵琼的人老老实实呆在舱里,到了饭点也没出来过。穆武灵的人在“明喜号”上倒是大大咧咧的,晚饭时从“明喜号”的冷库里拿出好几条大个儿的马鲛鱼来。赵祺亲自下厨,把这些鱼有的放上香茅,做成菠萝海鱼咖喱汤,有的直接水煮,做成一大锅乳白色的鱼汤。这些东西都被摆在甲板上,所有海盗盘腿坐下开始吃。

    我好久没有吃过海鲜了,因此在甲板上吃得津津有味。可惜没有酒,听这些海盗私下里的聊天,似乎是海盗中有些印尼人是******,不能喝酒,因此整艘船上都不带酒了。

    而这群海盗对于这些海鲜似乎已经是见怪不怪,只是不紧不慢地吃着,最后居然还剩下不少,全部都扔进了大海。

    当夜晚间,“明喜号”进行了一次捕鱼作业,起先我有些想不通海盗为什么还捕鱼,但转念一想,估计是附近有印尼的海上执法力量,这么大一艘渔船不捕鱼显得太过突兀,容易引起怀疑。另外这群海盗中很多原本就是渔民,捕鱼对他们来说都可谓轻车熟路。

    在黑夜中,渔船上悬挂的白炽灯全部被点亮,用来吸引鱼群。然后,渔船的速度逐渐降低,并从尾滑道放出放出渔网,包括网板。随即渔船又开始高速行进起来,网板被海水一冲,整张渔网立刻在海底大张开来。

    大约过了3个小时,开始起网了,随着网逐步往上收,网中的海水逐渐沸腾起来——原本生活在几百米深海中的马面鲀、大黄鱼、小黄鱼、乌贼、枪乌贼、鲆鲽以及虾蟹类海鲜,都被捞了上来,它们先是在网内逐渐减少的海水中挣扎,最后全部被甩在甲板上跳跃,瞬间一股浓郁的海腥味弥漫在整艘渔船上。

    有些海盗开始麻利地挑拣这些海产品,简单地刨肚去肠后,就分门别类地放进框子里,送到冷库里保存。有些没什么用的海产品则直接被扔回海里。

    我注意观察了一下,“明喜号”上的渔网的网眼尺寸,大概有40毫米左右,心中暗想:“这方面穆武灵这票人倒挺老实。”为了避免渔业资源枯竭,各国对于作业渔船的网眼尺寸有比较严的规定,以避免还在生长期的小鱼小虾也被打捞上来,我记得国内的相关规定是网眼尺寸必须在35毫米以上。不知道印尼这边的规定是多少,应该也差不多。

    不过由于渔业资源的逐渐枯竭,从前几年开始我老家那边的渔民就开始想方设法地钻政策的空子。他们从浙江一些乡镇企业购买了一些网眼很小的渔网,有些渔网几乎不存在网眼了,完全就是漏水的“蛇皮袋”,这简直就是往死里捞鱼,完全不给子孙后代活路,这种渔网也被称作“绝户网”。后来执法队开始严查这些企业,老家的渔民就想方设法搞到证明,证明自己其实是养殖场,可以合法地购买这些渔具。

    不过穆武灵这艘船上并没有那么歹毒的渔网,看样子他们的主营业务不是捕鱼,不希望在这方面惹麻烦。

    我目测了一下,这一网打捞上来的海产品大概有100来斤,一群海盗熟练地忙碌了2个小时就处理完毕,然后回舱室睡觉了。只剩下潮湿、腥臭,还到处能够看到血淋淋鱼肚肠的甲板。

    这情景对于我而言也算熟悉——小时候父亲经常带我出海捕鱼,不过上了高中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一切了。

    不过当时我父亲在捕鱼时,往往是几天几夜不合眼。在舟山渔场和东海其他渔场捕鱼时还好一点,如果是乘坐“明喜号”这样的大船前往外国渔场,那就是发了疯一样地连轴转。因为他们去外国领海的渔船捕鱼,往往是非法的,如果动作稍慢,被当地执法船只瞄上的可能性就会猛增。

    这些国家会给中国一定的捕鱼配额,但要拿到这些配额要付出极高的成本,父亲他们根本无法保证捕鱼所获能够覆盖这笔成本,唯一的选择就是铤而走险。

    我记得我上高中时有一次回老家,看到全家人都垂头丧气,仔细一问才知道,他们前一次出海,在东海越过海洋分界线捕鱼,遭到另一个国家执法船只的追击,对方先是叫停渔船,要求登船临检,无果后居然直接向渔船开火。我一个在渔船上作业的亲戚被当场打死。

    此外在南海,如果不小心也可能被一些国家的执法力量抓走,有时候要花钱去赎。动辄十几万的赎金,往往让一些渔民倾家荡产。由于是非法捕鱼,我们自己的政府也的确不大方便公开干预。有时候类似的事情如果被媒体报道引起轰动,则事情才有望获得相对比较圆满的解决。

    总之,做渔民不容易,完全就是海上弱势群体。

    面前这群海盗似乎已经摆脱了弱势群体的命运,那些鱼虾以及贝类不再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唯一方式,而是他们用来掩盖自己真正身份的工具。

    到了清晨,海盗们大多回船舱休息了。我也回自己的舱室准备睡觉——看到这些人捕鱼,心里有很多感触,于是居然看了整整一夜。

    到了舱室刚躺下,就听到有人在敲门。我立刻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一条彪形大汉,1米80的个子,一张国字脸上棱角分明,好像刀削的一般,眉毛很浓,眼睛十分地锐利。

    这个人我有印象,是闵琼手下的一个家伙——因为长相上有着明显的北方人特点,因此在海盗中有些扎眼。

    我警惕起来,问道:“什么事?”

    “国字脸”淡淡地说道:“进去说成吗?老子不是来算账的,闵姐有话让我递给你。”

    我“嗯”了一声,把他让了进来。他顺手关上了舱门。

    “跟你没什么废话。闵姐要杀光渔船上穆武灵的这群人,你看你怎么办?”

    我根本没想到“国字脸”这么直截了当,连个试探都没有就亮出底牌,当即楞了一楞。

    “嗯?”“国字脸”似乎对我那片刻的犹豫都显得极不耐烦。

    “什么我怎么办?这事儿我自然是要办!计划是什么?要多少钱?全算在我头上!”我脑子里飞快地旋转,尽量模拟陈兆峰可能的口吻和态度回答问题,一边不动声色地试图把他们全部的计划都拿到手里——穆武灵这伙人死不死的我倒也不在乎了,只不过只有了解得更多,我才能更主动。

    “国字脸”“嗯”了一声:“闵姐说了,钱全部她出,不要你一分钱。你们陈家的人喜欢面子,其实这两年底子全空了,所以让你别再死撑。唯一的条件——杀了那个娘们儿。”

    我心中一寒,知道“娘们儿”指的是小妖。我想也不想,立刻说道:“不行!我出钱,杀谁不杀谁,我说了算!你让闵琼自己过来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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