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但甚少，一般人家即便是再穷也不会让姑娘们如此之早破一身的，会损伤阴气。 ”</p>
“那有没有十二三岁生孩子的？”他继续问。</p>
老保脸上难掩惊讶之色，猛的摇头说道：“怎么可能！莫说是没有，即便是清楼都没有。还是个孩子呢！那么小也不会怀上啊！即便是十二三岁破一身了，怀上也要等个两三年的。”</p>
听闻老保说完，桓清从衣袖中掏出两片金叶子放在案几上大步离去了。</p>
老保拿过金叶子皱了皱眉，暗道这个人怎么回事，一大早跑来就是问这件事的？真是奇怪。</p>
那不是知靡的孩子，真的只是她收养的！桓清长长舒了口气，吓死了！他一想到那个孩子可能是夏知靡生出来的，就出了一身冷汗。那两个孩子同她长的太像，真难让人怀疑他们是否有什么关系。</p>
可是没人能十二三岁就生孩子，夏知靡即便身体不错，也不可能。</p>
难道真如容妈说的，孩子们跟夏知靡有缘，所以才长的如此相像？</p>
还有半个月就是王桐跟程陌然成婚的日子，而这段时间夏知靡将会很忙，她一定要在这半个月间将程家铺子全部拢住，等王桐跟程陌然一成亲，就彻底打击。</p>
夏知靡正在房间苦思冥想，夏未央脚步匆匆走了过来，他脸色凝重的对夏知靡道：“你若是非要动手不可，我同意，只是绝对不能现在。”</p>
“为什么？”夏知靡不解的看着哥哥，等这一刻，她已经等的时间太久了！久的血液都要凉透，等的花儿都要凋谢。</p>
“知靡，你要知道，一旦你的计划启动，你将会陷入被动之中，只要有心一查就会查到你头上，你同王桐的关系那么好，为何要害她？这不是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中吗？知靡听哥哥的，此事暂且放下，至少不是现在做。等他们离开汝城之后，你在动手。”</p>
“可他们什么时候能离开汝城？”报仇心切的她已经渐渐迷失在这条路中，看不到前途的一点光亮。</p>
而曾经伤害过她的这些人之中，她最痛恨的是王平之，王桐，还有程陌然，荣素她已经收在身边，日后想什么时候报复都行，如今这些人一个一个都得到报应，唯独程老太太还活的潇洒自在，她怎么能允许？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p>
“哥哥，你帮帮我，我该怎么办？”她像个困兽一般的无助，蹲下身子环抱自己，想找到一点安全感。</p>
夏未央何时见过如此脆弱的妹妹，连忙蹲下身子将她抱在怀中柔声说道：“他既然觊觎我妹妹，我夏书意一定不会放过他。知靡，你且放心，此时交给哥哥来办，定让他们一点都查不到我们家身上。只是在这之前，你要淡定，切莫太过心急。”</p>
夏知靡伸手抱住哥哥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之中，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她弱弱的说道：“哥哥，能不能出钱将顾琉歆买下来？”</p>
“干什么？”夏未央纳闷的问。身为汝城之人，他自然只得顾琉歆是谁，因为知道所以才纳闷。</p>
“哎呀，你别问了，若是银钱不够，那就从君玉阁出。哥哥，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找个可靠的人，将她买下来，最好不让任何人知道是我们买下的。”</p>
“知靡，买下顾琉歆的银钱可是不低。”</p>
“我知道！”夏知靡咬咬牙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她买到手，至于有什么用，请哥哥莫要再问，因为我现在也不知道。”</p>
“哥哥，你不是要同父亲去建康吗？那这边的事……”能顾得上吗？</p>
夏未央闷闷笑道：“同家主之位竞争相比，你这事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儿。知靡放心，哥哥一定将此事放在心上，给你办的妥妥当当。”</p>
那自然是好，夏知靡抿嘴笑笑，放下心来。夏未央的能力不是盖的，他说道的事情一定能做到。夏知靡将心放回肚子里，安心等待九月初二的到来。</p>
她将君玉阁所有能动用的银钱都换成金叶子，整整换了两口大箱子，趁着夜色送入夏未央房中。</p>
夏未央看见这两大箱子的金叶子也有些吃惊，他笑道：“没想到我妹妹如此有钱。”</p>
夏知靡道：“人哥哥找好了吗？”</p>
“嗯，一会儿他就去。至于能不能成功……”夏未央皱着眉头，有些没把握。夏知靡脸色微冷，她道：“一定可以。”说罢转头离开。</p>
待夏未央的人将金叶子带走之后，夏知靡换上一身夜行衣跟在那人身后去了烟雨楼。</p>
夜里的烟雨楼热闹的如同白日的闹市，技女们高声的说话儿声，恩客们的大笑声，还有因为价格不合适的争吵声，老保摇着帕子穿梭在人群之中，脸笑成一朵菊花。</p>
夏未央派的人是一个长的很是俊秀的少年，穿着一身青衣，打着扇子，眉宇间满是桀骜之气，看上去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老保最喜欢这样的主顾，却也讨厌这样的主顾。</p>
自从王平之不来之后，将大部分客人都带去了君玉阁，这里接待的人再也不是那些名士，而是一些有钱来寻乐子的人。钱不知少赚了多少，为此老保恨透了君玉阁，可是王平之在那里，她即便是再恨亦不能有所动作，若不然将在整个东晋都无立足之地。</p>
好在顾琉歆帮她小赚了一笔，有顾琉歆撑着，虽然不如以前如意，但至少每天都有银钱进账。</p>
老保扭着肥/臀凑上去，那少年很是倨傲的说道：“让顾琉歆出来陪本公子。”</p>
老保笑道：“省的省的，公子楼上请。”老保回头瞄着少年身后的两个大汉，各自抱着一口沉甸甸的大箱子。老保脸上的菊花都要皱在一起了。</p>
她连忙将少年往楼上引，一面走一面跟老保说话，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听说顾琉歆样貌堪称天下第一美人儿，若真名符其实，在这小小的汝城之中可不是屈才了？我说妈妈啊，若是给顾琉歆赎身，需要多少银钱？”</p>
老保闻言脸上的笑容登时敛了敛，随即又堆上一个大大的笑脸。笑道：“这位公子，我们家琉歆在这汝城之中可谓是当得这第一美人，在这天下……嘿嘿，您是读书人，您是少年名士，我这妇人不懂却也晓得天外有人人外有人，可不敢自诩天下第一美人。”却没回答给顾琉歆赎身得多少钱。</p>
少年暗骂一声老狐狸却没敢再问，再问就会露陷，因此还是保持沉默的好，他哼了哼迈步进了房间。</p>
顾琉歆正在抚琴，她背对着少年，只留给他一个窈窕嬴弱的背影。这样的景象让少年的脑中一下就闪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几个字。她似乎是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自顾自的弹着琴，琴音之中带上几许感伤。</p>
少年似乎是看的呆了，老保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回头瞥了一眼两个大汉怀中的箱子，暗道这些银钱如果是她的多好。</p>
她很快就实现了这个愿望。半夜的时候，客人渐渐散去，少年的仆从走过来对老保说：“我们家少爷要给琉歆姑娘赎身，问你多少钱。”两个大汉说着将怀中的箱子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p>
不用细听，也知道里面装的全是货真价实的金叶子。那少年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出手如此大方丝毫不让老保意外。</p>
老保脸上并没有露出想象中的笑容，而是满脸为难。现在烟雨楼的生意不好，全靠顾琉歆在这撑着，如今给顾琉歆赎身，自然是能得一大笔钱，可是之后呢？烟雨楼的生意谁来支撑，那将来这烟雨楼岂不是要面临倒闭？</p>
不！绝对不能让烟雨楼倒闭，君玉阁已经将烟雨楼逼成这样了，听说夏家马上要搬离这里，只要夏家一走，烟雨楼无人支撑，到时候还不是烟雨楼的天下！只要再等上一段时间就可以了！所以说，顾琉歆绝对不能放走。</p>
昏黄宫灯下老保的脸色变幻几次之后，方才扬起一抹讨好卑微的笑说道：“两位大爷，这琉歆姑娘是我们这里的头牌，烟雨楼全靠她支撑着呢！您说琉歆姑娘要是走了，这烟雨楼还怎么支撑啊！”</p>
两个家仆闻言皱了皱眉，其中一人蹲下身子，将箱子打开，里面的金叶子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比旁边的宫灯还要闪亮几分，将昏暗的房间映照的通亮。</p>
老保的眼睛不知是被金银映照的亮堂还是迸发出的亮光，闪亮闪亮的，让两个大汉就想到人临死前的双眼，同样的光亮，同样的灿烂。</p>
“这些银钱，足够你奢华的活上十辈子。”大汉冷着脸，淡淡说道。</p>
那老保不住点头，她之前已经想到这里面的银钱很多了，可是只是想想而已，如今亲眼见到又是另一番景象。</p>
另一个大汉帮腔道：“我们只是跟你客气客气，有了这些钱你这烟雨楼开不开也没什么必要了。如今趁着顾琉歆还有些价值还不如赶快脱手，若不然到时候顾琉歆也不值钱了，而烟雨楼也开不下去了……妈妈，你要知道，君玉阁只要有王郎在一天，就不会倒下。那些士大夫们，那些世家子弟们喜欢去的，自然都是那里，不为女人，只为风雅，你这烟雨楼空有女人却没有风雅……”</p>
“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公子不也说最后的打算了吗！”另一个大汉见老保如此不识趣，颇有些不耐，脸上隐隐露出煞气。</p>
老保脸色一白，挣扎一番后点点头道：“两位稍等一下，奴家这就去拿琉歆姑娘的卖身契来。”她说着，快步朝房间走去。</p>
彼时趴在房顶的夏知靡轻轻舒了口气，若是这老保不同意，她便要用终极方法。顾琉歆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烟雨楼，不为将烟雨楼打垮，只是为了让她有更好的归宿。</p>
顾琉歆的作用，怎么能止于此呢！</p>
看着卖身契放入那两个大汉手中，夏知靡转身隐在夜色之中。</p>
却说那少年趁着夜黑人静，将穿戴轻便的顾琉歆带出烟雨楼，自此之后顾琉歆便同烟雨楼一点关系也无。少年将顾琉歆带入一个小院子之中，对她说道：“琉歆姑娘，失礼了。在下是奉七郎之命将姑娘赎身而出，这里是七郎为姑娘安排住的地方，姑娘可放心住在这里，里面已经安排了人伺候，如果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同婢女说。”</p>
顾琉歆听闻是七郎将她赎身而出的，眼圈登时一红，抿嘴笑道：“多谢公子，那七郎何时来见？”</p>
“这个……”少年微微皱眉说道：“在下不知，但七郎这几日就会来到汝城，定会找机会同姑娘相见。这段时间还请姑娘莫要乱走让人知晓你在这里。”</p>
“奴家省的。”顾琉歆高兴的都要跳起来了，她柔柔弱弱的给少年行了一礼，那少年便连同两个仆从离开的小院儿。</p>
夏府夏未央的宅院之中，夏知靡跪坐在榻上同哥哥说笑，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夏未央执杯笑道：“来了！”</p>
夏知靡点了点头，门被推开，正是去烟雨楼帮顾琉歆赎身的少年。那少年看到夏知靡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垂下眼睑，恭恭敬敬给夏未央见了礼。</p>
夏未央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妹妹知靡，这位是我的好友白铎。”</p>
白铎微微听夏未央的介绍，不知为何脸有些发红，他道：“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果实如仙女下凡，气质脱俗。”</p>
“铎公子过奖了，公子才是气度不凡一看就绝非常人。”夏知靡盈盈福身。</p>
夏未央就笑道：“知靡，你猜的真对，不过那都是之前的事了！当今世上恐怕知晓的不多了。”听出他口中的复杂，白铎笑语：“都是些虚名罢了！铎这一次出世，只为广交好友，发现东晋之美。”他说着，从衣袖中掏出顾琉歆的卖身契让仆从递给夏未央。</p>
夏未央笑着收进怀中，三人说说笑笑开始吃起酒来。</p>
见到卖身契，夏知靡坐在这里便没有必要了，因此只吃了两杯酒就离开了。</p>
夜深深，花园之中一片静谧，树叶的墨绿色将整个夜晚渲染的更加黑暗，高挂的银盘像是要掉落在人间一般，又大又亮，距离近的夏知靡仿佛能看见月亮上面的桂树还有孤单相望的嫦娥。</p>
有淡淡的花香弥漫期间，夏知靡一个人走在这里，难得的身边没有人跟着。</p>
没想到如此轻易就将顾琉歆赎身而出，只等到九月初二就将她送入程府之中。她知道，夏未央一定能将事情办的很干净，让任何人都察觉不到问题。</p>
只是顾琉歆还在汝城，得需要一个契机。</p>
夏知靡想着，红唇轻轻勾起，露出一道淡淡的笑容。</p>
第二天天刚刚亮，桃核就从锁着的角门出了夏府找到那日替夏知靡办事的那个痞子头头，给了他一些银钱，让他找些人装扮成白铎带着手下离开了！回来的时候他们又是痞子，跟白铎他们没有一点关系。</p>
而此时在任何人眼中，白铎已经走了，却没带走顾琉歆，至于顾琉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关注的人也甚少，因为外界对于白铎这个人可以说是一无所知。</p>
顾琉歆被买走的事当时在汝城之中也掀起了一场技女赎身风暴，烟雨楼的不少技女见顾琉歆都被买走了，这烟雨楼也没有开下去的必要，因此纷纷自己赎身，或是找恩客帮忙赎身，因此不到月底，烟雨楼就宣布关门。</p>
烟雨楼一下不开了，倒是让那些小技院生意好了很多。而那些自命清高的人自然都去君玉阁，并且君玉阁并不限制自带姬妾，倒是生意越来越好。</p>
桓清在君玉阁中独有自己的小院子，每日沉醉于琴艺之中，他那琴艺日渐精湛，想必成为琴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p>
夏知靡曾经站在院门外看过他一次，她记得有一次在建康城中遇见过桓清。那时候她站在不远处羡慕的看着，听着袅袅琴声在马车之中响起，少男少女们不再疯狂，而是静静的站在马车外，神飞天外，脸上带着虔诚，带着膜拜之色。曾几何时，她怎会能有幸被这样的人喜欢着？并且那般真切，那般专一，为了自己竟然可以放弃最喜欢的琴艺……</p>
她这样的人何德何能能被他如此喜欢着？</p>
她不配啊！她的双手全是鲜血，能重生回来，完全是老天看她死的太冤，死的太悲戚，她这条命说不准老天会什么时候将之收回，到时候岂不是坑了这样美好的少年？</p>
经夏知靡这一拒绝，桓清的琴音中总是带着丝丝缕缕的哀伤，让人听着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夏知靡回过神儿来的时候，眼泪已经流了一脸，她转身默默离开，却不知在她转身的时候，他抬起头，同样是泪流满面。</p>
为何明明要拒绝他，是他哪里不好可以说，明明她的家人都喜欢他的，为何她却不喜自己？他一直都想不明白。</p>
时光若水，夏知靡这几日除了在府上同两个孩子增进感情，只去过一次王府。</p>
王桐每天发呆，也不生气也不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让人不喜，她安静的像是个淑女一般，连王夫人都很惊讶。</p>
因为王桐成亲的关系，原本准备月底离开的夏墨元夫妇并没有准时离开，而是呆到九月初三才离开。对付程老太太的计划全部被夏未央接了过去，本打算让夏知靡同夏未央他们一起去建康，可夏知靡说自己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要到十月份才动身去建康。</p>
九月初一那天下午，王夫人来访，同夏夫人在房中说了好久的话，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看样子两个人的感情又如以前那般好。</p>
九月初二那日，早早的，夏知靡一家全部去了王府道贺。夏知靡让桃核带着她准备的贺礼当先去找王桐。</p>
往昔的闺房之中，王桐正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身为新嫁娘的她并没有表现出新娘子该有的娇羞，而是满脸寒霜，房间内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听见脚步声抬起头，见是夏知靡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p>
“知靡来了！”算是打了招呼，旋即又变成刚才的样子。</p>
夏知靡让桃核将给王桐添妆奁的首饰盒子放下，摆手让她们下去，握住桃核的手温声道：“别担心，日后总会好的。”</p>
不说还好，一说王桐的眼中就迸发出如雪的恨意。她冷冷的勾起红唇，道：“知靡，你不知道，我现在只要想起程陌然那张脸就恨不得杀了他，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王桐的话没有说完，被夏知靡放在她唇上的手打断。</p>
“那你为什么还要嫁给他，何必为这样的男人误了你的一生？”夏知靡做痛心状，一脸不赞同。</p>
王桐道：“为何不嫁？如何不嫁？我的名声已经这样了，没了哥哥庇护，便是日后能嫁到谢家或是庾家，不还是被人看不起？还不如嫁到程陌然这样的人家被人高高捧在天上，我还是我！即便他们不喜，亦不能休我！”</p>
想的还挺周全，夏知靡微微一笑，暗道这王桐还不是个笨的。知道以她现在的情况只能嫁给程陌然，只有嫁到程家她才能被捧得高高的像个公主。不过此时的王桐，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她如何强势，都只是表面。</p>
如果她再做出什么事，日后就真的跟王家再没有一点关系了！</p>
“阿桐，别担心，还有我呢！”夏知靡握住王桐的手，情真意切的说。她第一次说的如此真心，不知为何，看见王桐那视死如归的表情时，她心中忽然有种悲凉之感。</p>
这个世界上，不管相爱的接过如何，是爱还是不爱，是伤还是不伤，最后难过的只有女人，最后受害的只有女人。男人们如果喜欢上谁家女郎，那是一桩风流韵事，而女人若是喜欢谁家郎君，就很有可能被人说成是不守妇道。</p>
这个世界，永远是对女人不公平的！</p>
“那有没有十二三岁生孩子的？”他继续问。</p>
老保脸上难掩惊讶之色，猛的摇头说道：“怎么可能！莫说是没有，即便是清楼都没有。还是个孩子呢！那么小也不会怀上啊！即便是十二三岁破一身了，怀上也要等个两三年的。”</p>
听闻老保说完，桓清从衣袖中掏出两片金叶子放在案几上大步离去了。</p>
老保拿过金叶子皱了皱眉，暗道这个人怎么回事，一大早跑来就是问这件事的？真是奇怪。</p>
那不是知靡的孩子，真的只是她收养的！桓清长长舒了口气，吓死了！他一想到那个孩子可能是夏知靡生出来的，就出了一身冷汗。那两个孩子同她长的太像，真难让人怀疑他们是否有什么关系。</p>
可是没人能十二三岁就生孩子，夏知靡即便身体不错，也不可能。</p>
难道真如容妈说的，孩子们跟夏知靡有缘，所以才长的如此相像？</p>
还有半个月就是王桐跟程陌然成婚的日子，而这段时间夏知靡将会很忙，她一定要在这半个月间将程家铺子全部拢住，等王桐跟程陌然一成亲，就彻底打击。</p>
夏知靡正在房间苦思冥想，夏未央脚步匆匆走了过来，他脸色凝重的对夏知靡道：“你若是非要动手不可，我同意，只是绝对不能现在。”</p>
“为什么？”夏知靡不解的看着哥哥，等这一刻，她已经等的时间太久了！久的血液都要凉透，等的花儿都要凋谢。</p>
“知靡，你要知道，一旦你的计划启动，你将会陷入被动之中，只要有心一查就会查到你头上，你同王桐的关系那么好，为何要害她？这不是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中吗？知靡听哥哥的，此事暂且放下，至少不是现在做。等他们离开汝城之后，你在动手。”</p>
“可他们什么时候能离开汝城？”报仇心切的她已经渐渐迷失在这条路中，看不到前途的一点光亮。</p>
而曾经伤害过她的这些人之中，她最痛恨的是王平之，王桐，还有程陌然，荣素她已经收在身边，日后想什么时候报复都行，如今这些人一个一个都得到报应，唯独程老太太还活的潇洒自在，她怎么能允许？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p>
“哥哥，你帮帮我，我该怎么办？”她像个困兽一般的无助，蹲下身子环抱自己，想找到一点安全感。</p>
夏未央何时见过如此脆弱的妹妹，连忙蹲下身子将她抱在怀中柔声说道：“他既然觊觎我妹妹，我夏书意一定不会放过他。知靡，你且放心，此时交给哥哥来办，定让他们一点都查不到我们家身上。只是在这之前，你要淡定，切莫太过心急。”</p>
夏知靡伸手抱住哥哥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之中，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她弱弱的说道：“哥哥，能不能出钱将顾琉歆买下来？”</p>
“干什么？”夏未央纳闷的问。身为汝城之人，他自然只得顾琉歆是谁，因为知道所以才纳闷。</p>
“哎呀，你别问了，若是银钱不够，那就从君玉阁出。哥哥，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找个可靠的人，将她买下来，最好不让任何人知道是我们买下的。”</p>
“知靡，买下顾琉歆的银钱可是不低。”</p>
“我知道！”夏知靡咬咬牙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她买到手，至于有什么用，请哥哥莫要再问，因为我现在也不知道。”</p>
“哥哥，你不是要同父亲去建康吗？那这边的事……”能顾得上吗？</p>
夏未央闷闷笑道：“同家主之位竞争相比，你这事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儿。知靡放心，哥哥一定将此事放在心上，给你办的妥妥当当。”</p>
那自然是好，夏知靡抿嘴笑笑，放下心来。夏未央的能力不是盖的，他说道的事情一定能做到。夏知靡将心放回肚子里，安心等待九月初二的到来。</p>
她将君玉阁所有能动用的银钱都换成金叶子，整整换了两口大箱子，趁着夜色送入夏未央房中。</p>
夏未央看见这两大箱子的金叶子也有些吃惊，他笑道：“没想到我妹妹如此有钱。”</p>
夏知靡道：“人哥哥找好了吗？”</p>
“嗯，一会儿他就去。至于能不能成功……”夏未央皱着眉头，有些没把握。夏知靡脸色微冷，她道：“一定可以。”说罢转头离开。</p>
待夏未央的人将金叶子带走之后，夏知靡换上一身夜行衣跟在那人身后去了烟雨楼。</p>
夜里的烟雨楼热闹的如同白日的闹市，技女们高声的说话儿声，恩客们的大笑声，还有因为价格不合适的争吵声，老保摇着帕子穿梭在人群之中，脸笑成一朵菊花。</p>
夏未央派的人是一个长的很是俊秀的少年，穿着一身青衣，打着扇子，眉宇间满是桀骜之气，看上去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老保最喜欢这样的主顾，却也讨厌这样的主顾。</p>
自从王平之不来之后，将大部分客人都带去了君玉阁，这里接待的人再也不是那些名士，而是一些有钱来寻乐子的人。钱不知少赚了多少，为此老保恨透了君玉阁，可是王平之在那里，她即便是再恨亦不能有所动作，若不然将在整个东晋都无立足之地。</p>
好在顾琉歆帮她小赚了一笔，有顾琉歆撑着，虽然不如以前如意，但至少每天都有银钱进账。</p>
老保扭着肥/臀凑上去，那少年很是倨傲的说道：“让顾琉歆出来陪本公子。”</p>
老保笑道：“省的省的，公子楼上请。”老保回头瞄着少年身后的两个大汉，各自抱着一口沉甸甸的大箱子。老保脸上的菊花都要皱在一起了。</p>
她连忙将少年往楼上引，一面走一面跟老保说话，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听说顾琉歆样貌堪称天下第一美人儿，若真名符其实，在这小小的汝城之中可不是屈才了？我说妈妈啊，若是给顾琉歆赎身，需要多少银钱？”</p>
老保闻言脸上的笑容登时敛了敛，随即又堆上一个大大的笑脸。笑道：“这位公子，我们家琉歆在这汝城之中可谓是当得这第一美人，在这天下……嘿嘿，您是读书人，您是少年名士，我这妇人不懂却也晓得天外有人人外有人，可不敢自诩天下第一美人。”却没回答给顾琉歆赎身得多少钱。</p>
少年暗骂一声老狐狸却没敢再问，再问就会露陷，因此还是保持沉默的好，他哼了哼迈步进了房间。</p>
顾琉歆正在抚琴，她背对着少年，只留给他一个窈窕嬴弱的背影。这样的景象让少年的脑中一下就闪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几个字。她似乎是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自顾自的弹着琴，琴音之中带上几许感伤。</p>
少年似乎是看的呆了，老保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回头瞥了一眼两个大汉怀中的箱子，暗道这些银钱如果是她的多好。</p>
她很快就实现了这个愿望。半夜的时候，客人渐渐散去，少年的仆从走过来对老保说：“我们家少爷要给琉歆姑娘赎身，问你多少钱。”两个大汉说着将怀中的箱子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p>
不用细听，也知道里面装的全是货真价实的金叶子。那少年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出手如此大方丝毫不让老保意外。</p>
老保脸上并没有露出想象中的笑容，而是满脸为难。现在烟雨楼的生意不好，全靠顾琉歆在这撑着，如今给顾琉歆赎身，自然是能得一大笔钱，可是之后呢？烟雨楼的生意谁来支撑，那将来这烟雨楼岂不是要面临倒闭？</p>
不！绝对不能让烟雨楼倒闭，君玉阁已经将烟雨楼逼成这样了，听说夏家马上要搬离这里，只要夏家一走，烟雨楼无人支撑，到时候还不是烟雨楼的天下！只要再等上一段时间就可以了！所以说，顾琉歆绝对不能放走。</p>
昏黄宫灯下老保的脸色变幻几次之后，方才扬起一抹讨好卑微的笑说道：“两位大爷，这琉歆姑娘是我们这里的头牌，烟雨楼全靠她支撑着呢！您说琉歆姑娘要是走了，这烟雨楼还怎么支撑啊！”</p>
两个家仆闻言皱了皱眉，其中一人蹲下身子，将箱子打开，里面的金叶子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比旁边的宫灯还要闪亮几分，将昏暗的房间映照的通亮。</p>
老保的眼睛不知是被金银映照的亮堂还是迸发出的亮光，闪亮闪亮的，让两个大汉就想到人临死前的双眼，同样的光亮，同样的灿烂。</p>
“这些银钱，足够你奢华的活上十辈子。”大汉冷着脸，淡淡说道。</p>
那老保不住点头，她之前已经想到这里面的银钱很多了，可是只是想想而已，如今亲眼见到又是另一番景象。</p>
另一个大汉帮腔道：“我们只是跟你客气客气，有了这些钱你这烟雨楼开不开也没什么必要了。如今趁着顾琉歆还有些价值还不如赶快脱手，若不然到时候顾琉歆也不值钱了，而烟雨楼也开不下去了……妈妈，你要知道，君玉阁只要有王郎在一天，就不会倒下。那些士大夫们，那些世家子弟们喜欢去的，自然都是那里，不为女人，只为风雅，你这烟雨楼空有女人却没有风雅……”</p>
“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公子不也说最后的打算了吗！”另一个大汉见老保如此不识趣，颇有些不耐，脸上隐隐露出煞气。</p>
老保脸色一白，挣扎一番后点点头道：“两位稍等一下，奴家这就去拿琉歆姑娘的卖身契来。”她说着，快步朝房间走去。</p>
彼时趴在房顶的夏知靡轻轻舒了口气，若是这老保不同意，她便要用终极方法。顾琉歆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烟雨楼，不为将烟雨楼打垮，只是为了让她有更好的归宿。</p>
顾琉歆的作用，怎么能止于此呢！</p>
看着卖身契放入那两个大汉手中，夏知靡转身隐在夜色之中。</p>
却说那少年趁着夜黑人静，将穿戴轻便的顾琉歆带出烟雨楼，自此之后顾琉歆便同烟雨楼一点关系也无。少年将顾琉歆带入一个小院子之中，对她说道：“琉歆姑娘，失礼了。在下是奉七郎之命将姑娘赎身而出，这里是七郎为姑娘安排住的地方，姑娘可放心住在这里，里面已经安排了人伺候，如果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同婢女说。”</p>
顾琉歆听闻是七郎将她赎身而出的，眼圈登时一红，抿嘴笑道：“多谢公子，那七郎何时来见？”</p>
“这个……”少年微微皱眉说道：“在下不知，但七郎这几日就会来到汝城，定会找机会同姑娘相见。这段时间还请姑娘莫要乱走让人知晓你在这里。”</p>
“奴家省的。”顾琉歆高兴的都要跳起来了，她柔柔弱弱的给少年行了一礼，那少年便连同两个仆从离开的小院儿。</p>
夏府夏未央的宅院之中，夏知靡跪坐在榻上同哥哥说笑，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夏未央执杯笑道：“来了！”</p>
夏知靡点了点头，门被推开，正是去烟雨楼帮顾琉歆赎身的少年。那少年看到夏知靡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垂下眼睑，恭恭敬敬给夏未央见了礼。</p>
夏未央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妹妹知靡，这位是我的好友白铎。”</p>
白铎微微听夏未央的介绍，不知为何脸有些发红，他道：“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果实如仙女下凡，气质脱俗。”</p>
“铎公子过奖了，公子才是气度不凡一看就绝非常人。”夏知靡盈盈福身。</p>
夏未央就笑道：“知靡，你猜的真对，不过那都是之前的事了！当今世上恐怕知晓的不多了。”听出他口中的复杂，白铎笑语：“都是些虚名罢了！铎这一次出世，只为广交好友，发现东晋之美。”他说着，从衣袖中掏出顾琉歆的卖身契让仆从递给夏未央。</p>
夏未央笑着收进怀中，三人说说笑笑开始吃起酒来。</p>
见到卖身契，夏知靡坐在这里便没有必要了，因此只吃了两杯酒就离开了。</p>
夜深深，花园之中一片静谧，树叶的墨绿色将整个夜晚渲染的更加黑暗，高挂的银盘像是要掉落在人间一般，又大又亮，距离近的夏知靡仿佛能看见月亮上面的桂树还有孤单相望的嫦娥。</p>
有淡淡的花香弥漫期间，夏知靡一个人走在这里，难得的身边没有人跟着。</p>
没想到如此轻易就将顾琉歆赎身而出，只等到九月初二就将她送入程府之中。她知道，夏未央一定能将事情办的很干净，让任何人都察觉不到问题。</p>
只是顾琉歆还在汝城，得需要一个契机。</p>
夏知靡想着，红唇轻轻勾起，露出一道淡淡的笑容。</p>
第二天天刚刚亮，桃核就从锁着的角门出了夏府找到那日替夏知靡办事的那个痞子头头，给了他一些银钱，让他找些人装扮成白铎带着手下离开了！回来的时候他们又是痞子，跟白铎他们没有一点关系。</p>
而此时在任何人眼中，白铎已经走了，却没带走顾琉歆，至于顾琉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关注的人也甚少，因为外界对于白铎这个人可以说是一无所知。</p>
顾琉歆被买走的事当时在汝城之中也掀起了一场技女赎身风暴，烟雨楼的不少技女见顾琉歆都被买走了，这烟雨楼也没有开下去的必要，因此纷纷自己赎身，或是找恩客帮忙赎身，因此不到月底，烟雨楼就宣布关门。</p>
烟雨楼一下不开了，倒是让那些小技院生意好了很多。而那些自命清高的人自然都去君玉阁，并且君玉阁并不限制自带姬妾，倒是生意越来越好。</p>
桓清在君玉阁中独有自己的小院子，每日沉醉于琴艺之中，他那琴艺日渐精湛，想必成为琴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p>
夏知靡曾经站在院门外看过他一次，她记得有一次在建康城中遇见过桓清。那时候她站在不远处羡慕的看着，听着袅袅琴声在马车之中响起，少男少女们不再疯狂，而是静静的站在马车外，神飞天外，脸上带着虔诚，带着膜拜之色。曾几何时，她怎会能有幸被这样的人喜欢着？并且那般真切，那般专一，为了自己竟然可以放弃最喜欢的琴艺……</p>
她这样的人何德何能能被他如此喜欢着？</p>
她不配啊！她的双手全是鲜血，能重生回来，完全是老天看她死的太冤，死的太悲戚，她这条命说不准老天会什么时候将之收回，到时候岂不是坑了这样美好的少年？</p>
经夏知靡这一拒绝，桓清的琴音中总是带着丝丝缕缕的哀伤，让人听着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夏知靡回过神儿来的时候，眼泪已经流了一脸，她转身默默离开，却不知在她转身的时候，他抬起头，同样是泪流满面。</p>
为何明明要拒绝他，是他哪里不好可以说，明明她的家人都喜欢他的，为何她却不喜自己？他一直都想不明白。</p>
时光若水，夏知靡这几日除了在府上同两个孩子增进感情，只去过一次王府。</p>
王桐每天发呆，也不生气也不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让人不喜，她安静的像是个淑女一般，连王夫人都很惊讶。</p>
因为王桐成亲的关系，原本准备月底离开的夏墨元夫妇并没有准时离开，而是呆到九月初三才离开。对付程老太太的计划全部被夏未央接了过去，本打算让夏知靡同夏未央他们一起去建康，可夏知靡说自己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要到十月份才动身去建康。</p>
九月初一那天下午，王夫人来访，同夏夫人在房中说了好久的话，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看样子两个人的感情又如以前那般好。</p>
九月初二那日，早早的，夏知靡一家全部去了王府道贺。夏知靡让桃核带着她准备的贺礼当先去找王桐。</p>
往昔的闺房之中，王桐正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身为新嫁娘的她并没有表现出新娘子该有的娇羞，而是满脸寒霜，房间内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听见脚步声抬起头，见是夏知靡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p>
“知靡来了！”算是打了招呼，旋即又变成刚才的样子。</p>
夏知靡让桃核将给王桐添妆奁的首饰盒子放下，摆手让她们下去，握住桃核的手温声道：“别担心，日后总会好的。”</p>
不说还好，一说王桐的眼中就迸发出如雪的恨意。她冷冷的勾起红唇，道：“知靡，你不知道，我现在只要想起程陌然那张脸就恨不得杀了他，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王桐的话没有说完，被夏知靡放在她唇上的手打断。</p>
“那你为什么还要嫁给他，何必为这样的男人误了你的一生？”夏知靡做痛心状，一脸不赞同。</p>
王桐道：“为何不嫁？如何不嫁？我的名声已经这样了，没了哥哥庇护，便是日后能嫁到谢家或是庾家，不还是被人看不起？还不如嫁到程陌然这样的人家被人高高捧在天上，我还是我！即便他们不喜，亦不能休我！”</p>
想的还挺周全，夏知靡微微一笑，暗道这王桐还不是个笨的。知道以她现在的情况只能嫁给程陌然，只有嫁到程家她才能被捧得高高的像个公主。不过此时的王桐，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她如何强势，都只是表面。</p>
如果她再做出什么事，日后就真的跟王家再没有一点关系了！</p>
“阿桐，别担心，还有我呢！”夏知靡握住王桐的手，情真意切的说。她第一次说的如此真心，不知为何，看见王桐那视死如归的表情时，她心中忽然有种悲凉之感。</p>
这个世界上，不管相爱的接过如何，是爱还是不爱，是伤还是不伤，最后难过的只有女人，最后受害的只有女人。男人们如果喜欢上谁家女郎，那是一桩风流韵事，而女人若是喜欢谁家郎君，就很有可能被人说成是不守妇道。</p>
这个世界，永远是对女人不公平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