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浅来到荷兰的第二年,就被邻居同学们送了一个外号“冷面”。

    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个不能轻易接近的一个人,整天板着一张脸,也不大笑,更加不爱说什么话。只要一学习起来就整颗心都扑在上面,对周围的一切都不管不顾。

    就连夏清浅的姑姑有了要紧事找她,见了她之后也是只能草草说上一两句话,还未与她细谈她便回了一句已经有了该怎么办的打算。这以后,即便她姑姑再问她什么她也只是静静听着再也不会说过多的话。

    夏清浅的姑姑也听说过夏清浅之前在青海市发生的故事,三言两语就道出了她的小半生。

    姑姑其实是有些可怜她的。

    夏清浅初来到荷兰时,夏凯强也时常往这里来打过电话,和她唠嗑,还常常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在放寒假前夕他也会问她,要不要回家过年。

    夏清浅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是每当夏凯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女士的声音便会出现,她听到电话那头的陈女士又在喊夏凯强的名字,说是找他有事。

    夏凯强吞吞吐吐,似乎不肯过去。

    她便很体谅的说:“你有事先忙。耽误了正事就不好了。”

    夏凯强走后,陈女士单独给她打了给电话,她问她,今年你想回来吗?

    “想。”

    夏清浅的声音轻轻的,陈女士忽略了她的答案,对她说:“你做了那么多让人伤心欲绝的事情,你还有脸回来吗?”

    夏清浅低头,牙齿咬着下嘴唇。她说不出话来,只感觉自己的心在隐隐的疼痛着。

    那件事,始终是她心里过不去的那道坎。

    陈女士冷哼一声,继续说:“就算你有脸回来,你还怎么继续面对我,面对老夏?”陈女士的声音冷然,毫无温度。

    夏清浅想起来,她之所以会来到荷兰,不过是陈女士对她的放逐。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回去了。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爸爸。”她开口,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

    “如果你再也不出现,那么你爸爸自然能够好好的。”

    话音刚落,电话里便传来嘟嘟声。

    夏清浅知道,陈女士将电话给挂了,如今,她再也不会拿好脾气跟她说话。

    她想,是她给陈女士带来了灾难,于是陈女士记恨她了。

    她想,原来被一个自己看得很重人记恨的滋味是这样的。

    这以后,夏凯强再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夏清浅便以学习繁重为理由通通将电话推给了她姑姑。

    每当听到妹妹这样回答他,夏凯强的声音有些失落。

    夏清浅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听到姑姑和夏凯强谈话的声音,再次感觉到心疼的滋味。

    因为她多次不接夏凯强的电话,到了后来,夏凯强打来的电话也便少了。

    夏清浅初来时,姑姑会关心她,可慢慢地,也因为她的话少,姑姑也很少再和她说话。

    没人会再记得她,她渐渐像是一个被人遗忘在黑暗角落里的孩子。

    除了每个月都会定期从夏凯强那里收到生活费,他们便没再联络。可她也没有动用那笔钱,每次都会把收到的钱存着,空闲了没课的时候她就会去打工挣钱来养活自己。

    虽说是住在姑姑家,可每个月都免不了要交上一笔钱。房租费,或者是水电费等等。

    每当她把这些费用交给姑姑时,四十多岁的大人总会把这些钱还给你,顺道还说上一句很体恤你的话,例如,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是你在这里唯一的亲人,我能多帮你一点便帮着就是了。

    诸如这类的话云云,若是你真的把这笔钱收下了,她或许就再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了。

    而那些表面上看似很好听的话,不过是人家做出来的表面功夫,佯装与你关系很好的样子。

    夏清浅对于这些年纪大人的心理想法早就读得透透的,于是她每次对于姑姑这种不肯收下,导致她必须要推来推去的做法,实在觉得无奈。

    她每次重新把钱塞到姑姑手里的时候,心里一阵嘲讽。不过倒是也像姑姑一样,把表面的功夫做的很足。

    她总说:“姑姑,你和姑父两个人在外打拼这么久也实在不容易,我每天在你家蹭吃蹭喝的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要是还白住的话,那我真的是再没有脸面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姑姑看到她手里的钱,似乎两眼已经放光,推辞了许久,才扭扭捏捏肯收下了。然后拍着她的背对她说,好孩子。

    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夏清浅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表面上却是镇定着的,依旧是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一瞬间,她觉得她现在活得有那么一些虚伪。

    每天的行程,除了在学校,便是在姑姑家,或者是打工的地方。从来都是三点一线,没有一天例外过。

    无人问津的这两年里,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从姑姑家到去打工的地方,途中会经过一大片的郁金香花田。她每每都会在那里停留上几分钟。

    夏清浅依稀记得,十六岁那年,当得知自己被作为交换生即将要去南泽的时候,她在闵院最好的朋友——沐子,曾为她种过一大片的黑玫瑰,来欢送她离开。

    沐子知道她最喜欢黑色郁金香,却没办法为她种出一片黑色郁金香花田来,便种了黑玫瑰。

    而她现在的所在地——荷兰盛产黑色郁金香。她从前最奢望看见的东西倒成了遍地都是的平凡之物了,而沐子为她种的黑玫瑰却成为了稀有之物。

    于是,当她每每在荷兰看到郁金香时总会想起沐子,想起沐子在青海市为她栽种的黑玫瑰花田。

    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觉得很美,她很感动,后来却因为发生一系列的事情导致她渐渐忘了这黑玫瑰,从没再去看过。

    就算现在想起来,却再也没有办法看见了。

    若是有朝一日能回去,她便一定要去看看那片黑玫瑰花田,是不是还拥有着最初的美丽。

    这是她心里最奢侈的一个梦。

    她也知道,不管这梦怎样幻想,有多美丽。

    可终究不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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