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浅一直睡到了火车到站才醒。她一路上睡得很沉,即便路程再颠簸也没在途中醒来过。

    直到车到站的时候临座的人一直在拍着她的肩膀,不知道是拍了多久,看起来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她醒来之后,睁着惺忪的睡眼连忙往旁边让了让,口口声声说着抱歉。

    清浅独自一个人拽着两个大号的行李箱下了火车,步履蹒跚,很累,至少她额前的头发都贴在了额头上,看起来黏糊糊的。衣服也没整理好,因为极差的睡相而变得乱糟糟的。

    清浅没有告诉陈女士自己是今天坐火车回家的,陈女士不知道自然也没能来火车站接她。她自己一个人站在夜晚街头,拿着一大堆的行李,有些茫然无助。

    有那么一刻她感觉自己像是个从远方来逃难的难民,却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举目无亲,只能自生自灭。

    人生中大概再也没能比这更悲催的事情了,明明你所在的是一个对你来说极其熟悉的地方,可是却因为种种原因,你对这个熟悉的地方却再也不能感到安全感。迎面而来深深将你包围的是一阵强过一阵的心慌。

    清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她一路上是一直拖着行李箱,迈着沉重的步伐和那颗已经经历过生离死别日渐沧桑的心。突然觉得,这么多年的生活,除了让她学会习惯和接受,其他的什么也没留下。

    生活留给我们的只有一次次的意外,而我们要做的不只是一味的怨天尤人,或许更要将自己的心包装上一层外壳,一种足够坚不可摧的外壳,才有可能抵挡住那些意外所带来的伤害。

    到家的时候已经很累了。清浅没有钥匙,打陈女士的手机也没人接,在门外敲了许久的门也没人应答,楼道里一片寂静,只有老旧的灯在泛着微黄的光。显得特别空。

    夜晚有些微凉,渐渐地,清浅靠在门上,觉得眼皮越来越来越沉重,到最后竟然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天清浅几乎是被冻醒的,天还没有完全亮,从楼道里的小窗户透进来微弱的光亮。清浅朝着那光芒走去。

    就算是在黑暗里垂死挣扎的人类突然看到了希望一样。清浅就是这么定义那束光芒的。

    清浅站在晨光之中,看着朝阳缓缓升起,光芒晕染了云彩,很美。

    天已经大亮,有很多邻居从街道上走过,他们都拿异样的眼神看着清浅。清浅却不理会。

    等了许久,口袋里的手机终于响起铃声,是陈女士打来的。

    清浅按了接听键,陈女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清浅,什么时候回家来啊?我昨天听隔壁老王说他的儿子早就已经回来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可以去菜市场买些菜,给你做很多很多好吃的。”

    陈女士唠叨起来起来就是没完。

    从前清浅觉得这样的声音很聒噪,像是蚊子一样在耳边叫个不停,可是现在却觉得有些暖心。她开口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声音里带着些许疲倦:“妈妈,我在家门口。”

    清浅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回应。电话已经被掐断了,传来“嘟嘟嘟”声。不多久,清浅听到了门把转动的声音,门被打开了。陈女士的脸出现在清浅面前。

    又是半年没见。陈女士似乎又苍老了许多,眼角长了皱纹,两鬓也生出了些许白发。

    陈女士过得很辛苦啊。老夏住在医院里,不知道还要花上多少的钱,还要供她上学。

    清浅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

    “清浅,来多久了?”陈女士问。

    “刚到,站了几分钟而已。”

    “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情愿在门口站着?”

    清浅笑:“这个时间点,你睡得正熟,不想惊你美梦。”

    “傻孩子!”陈女士也笑了,帮着清浅把行李拿回家中。

    就是这样的闲话家常。

    清浅有些庆幸,陈女士没发现她是昨天晚上到家,然后在家门口站了一晚上。

    陈女士没发现,她庆幸;陈女士没发现,她也是失落的。

    若是从前的陈女士,肯定早就发现她的谎言了。可是如今这样一个弥天大谎却又显而易见的谎言摆在陈女士面前,陈女士却也发现不了了。

    陈女士已经被生活磨得懒得思考,因为思考没有用。思考不能让老夏的病好起来,也不能让家中的境况更上一层楼。只会涂添烦恼,别无功效。

    暑假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对陈女士来说是难得放松的日子。清浅在家,可以帮忙去医院照看老夏;早晨,她也可以不用起那么早,两个多月的早饭已经被清浅承包了。

    清浅在电梯里,看着不断上升的楼层,心跳也越来越快。走在医院的走廊里,步伐很沉重,发出了很大的声音,惹得旁人都朝她看过来。她有些心惊肉跳的。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经过了韩潇潇的事情以后,她对医院就有着莫名的,说不出来的恐惧。

    觉得医院里大部分的医生都是无能的,有本事的也不过几个,寥寥无几,很稀有。

    突然觉得,生了重病的病人被送到医院里来,若是遇到了一个不靠谱的医生,便是等死的节奏,那医院也只是成了传说中的活死人慕。

    好不容易到了老夏的病房,房间是很干净的,连一点灰尘也没有。陈女士对老夏是极好的,他的事情被放在了她心上,她就会给老夏最好的。

    坐在老夏的病床前,给他擦拭着脸,边和他说话。

    老夏已经被转到了个人病房,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也是因为这样,清浅才有勇气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不用顾忌太多。

    “爸爸,我还记得你出事前让我去好好把握那个男生。可是你知道吗?我和那个男生已经没有任何的可能了,他成了我关于从前的一个未做完的梦,是我的整个青春。失去了他,我会变得很难过,感觉心里面都空落落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了。整个人就像过着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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