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硕看着眼前包袱里的东西,神情复杂,目光闪烁,脸上透着心虚。

    他偷偷看了儿子一眼,眨了眨眼睛,企图装傻:“你拿这些给我看做什么?不过是百来两银子的东西,难不成你是打算孝敬我?”

    赵陌施施然喝了口茶,将茶碗放下,眼睛都不看他一眼,只低头整理自己的袖子:“父亲别装傻。我既然把东西给您送回来了,就不可能被您几句话糊弄过去。您再装模作样,就不是把我当傻子,而是把您自己当成傻子了。”

    赵硕沉下了脸:“放肆!你这是要反过来教训你老子么?!”

    赵陌瞥向他,沉声道:“我倒不想要教训我老子,可我老子要犯蠢,我又能有什么法子?我不想跟着我老子一块儿死,只能自救了!而我自救的法子,就是要让我老子知道,老实做人才有好日子过,自作聪明自会自取灭亡,只是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

    “混账东西!”赵硕气得涨红了脸,“你这是在骂谁?!你还知道我是你什么人么?!”

    “若不是知道你是我爹,你以为我会管你死活?!”赵陌看来也是忍不下去了,索性放任自己冲父亲发火,“你对王妃下了什么药?你知不知道你收买的这个茶房小厮一点儿都不可靠,而且愚不可及。王妃还没怎么样呢,他就先露了马脚。要不是我机灵,把他弄走了,说不定哪天,王妃就要把你告上宗人府,说你意图弑母,十恶不赦。到时候别说什么世子之位了,你连性命都要丢了,我们一家都要跟着倒霉!只怕连我的郡王之位,也未必保得住!王妃和二叔三叔什么都不必做,就能稳稳当当把世子之位拿到手。父亲竟不是他们的仇人,而是他们的盟友呢!否则又怎会在他们动手与你相争之前,便先主动将把柄送到了他们手上?!”

    赵硕瞪大了双眼,他那已经有些僵化的脑子总算开始转动起来了,暂时没顾得上跟儿子争论礼数问题,直接提到了重点:“那个茶房小厮怎么了?他把我的事告诉人了?!”

    赵陌冷笑:“天知道他有没有把你的事告诉人了,我只知道,他把有贵人给了他大笔钱财的事告诉人了。他身边的人全都知道他发了财,追问他银子是哪里来的,他说是有贵人吩咐他做事,提前给了赏钱。别看他还没提到父亲你的名字,只要王爷王妃怀疑到他身上,把人找出来一问,他是绝对不会替父亲隐瞒的。”他露出不屑的表情,“毕竟我的人去问他时,只是吓唬他两句,他就说出了你的名字。父亲真想要收买谁,好歹也找个嘴紧些的吧?”

    赵硕松了口气:“那还好。”顿了顿,又皱起眉头,“这么说,你是知道他露了富,又知道我吩咐他做的事不对,你是从哪里知道我吩咐他干了什么的?”

    赵陌淡淡地说:“父亲能在辽王府中安排耳目,我也一样可以。看来我的运气很不错,收买的人这么快就发现了那个茶房小厮不对劲,及时清除了这个隐患,否则我糊里糊涂地倒了霉,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栽的!”

    赵硕脸上隐隐露出几分不甘:“你还说呢!分明还没人发现那小厮干了些什么,你就把人清除了,那王妃那儿的药,岂不是白下了?!”那药可是需要连续服用一段时间,才能真正伤到身体的。现在王妃才吃了几天?但凡她后头请到个靠谱些的太医调理身体,药效就被清除掉了!

    赵陌提起这事儿就来气,没想到父亲还有脸提:“白下了又如何?父亲为什么要给王妃下药?你是想让她死么?还是仅仅让她受病痛之苦?她只不过是中暑,还能借口水土不服,暂时不引人起疑。但无论是中暑还是水土不服,都不会让她一直病下去。父亲该庆幸的是,他们连日来请的大夫和太医,都不是真正高明的医者,否则只要有人发现王妃病情的猫腻,他们很容易就能查到茶叶里有问题。顺藤摸瓜之下,父亲还觉得自己不会暴露么?做这种事,损人不利己,我实在想不明白父亲的用意。王妃是死是活,与你什么相干?她死了,你还要守孝呢!你是想回辽东去守孝,与王爷、二叔三叔日夜相对么?!”

    赵硕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这有什么?她死了,我在京里一样可以守孝。皇上当年许了我在京中长住,还赐了我宅子,又怎会让我回辽东去守孝?”

    赵陌冷笑一声:“若是王爷上旨,请求带着儿子们回辽东守孝,父亲觉得自己能例外?你是世子,又是长兄,更应该为兄弟表率才是。我这个孙子有自己的封地,倒还罢了。皇上只需要开口说一句话,就能把我留下。可是父亲,你觉得皇上也会开口留下你么?”

    赵硕的脸色青了一点儿。

    赵陌又道:“那茶房小厮太好查了,你给他的这些财物,金银倒罢了,几款首饰却都是有标识的,只要用心查,早晚能查出来历,就连那些银票,也未必追查不到来源。父亲平日里粗心就罢了,做起这等要紧的秘事,怎的也不知道小心些?寻些没有标记的金银和满大街都是的银票,很难么?”

    赵硕目光闪烁地避开他的视线,心知理亏,也有些懊悔。当时他怎么就那么大意呢?兴许是因为他知道辽王一家马上就到京城了,他得赶着搬出去,又觉得就这么搬走太可惜,所以临时想到了下药的主意

    赵硕犹豫了一下,放软了语气:“这件事是为父一时疏忽了,没想到那小厮看着机灵,却是个蠢的。只可惜他的药白下了,不过能把茶房小厮这个隐患给除去,大家也能安心些。王妃那儿我暂时不去理会她便是。反正我如今都搬回来了,就算想要干些什么,也没办法。”

    赵陌看着他:“父亲是存心想置王妃于死地么?这有什么意义?”

    赵硕低声道:“这有什么好问的?她与为父是死仇,你忘了?若没有她,你娘也不会死了。还有你二弟和姨娘,也是她害的!”

    赵陌面露几分嘲讽:“你母亲虽然被王妃害得病重,但她是自尽的吧?原因是什么,父亲心知肚明。至于我二弟他是怎么死的,如今还难说得很。都到了这一步,父亲仍愿意相信兰姨娘的一面之辞,我也无意理会。不过你放心,王妃与你我父子皆有仇怨,这一点我是不会忘记的。我也不会帮着他们去对付你,把世子之位从你手上夺走。”

    赵硕干笑:“那就好,那就好”他犹豫了一下,“那你为什么我听说你如今与赵研很亲近”

    赵陌神情淡淡地:“说不上亲近,只是时常在一块儿说说话罢了。若我没跟他混熟了,又如何能利用他来借刀杀人,把那茶房小厮给解决了呢?”

    赵硕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哦是么?原来是这样。”他有些坐立不安,“陌哥儿呀,那个那小厮如今在哪儿呢?”

    赵陌瞥了他一眼:“父亲就不必过问了。”

    赵硕愣了一下,才醒过神来,心底却是一松,顿时露出一个笑:“好好好,只要你收拾干净了,别给为父留下麻烦,为父就不问那么多了。这次挺可惜的,选错了下手的人,否则计划也不会中途夭折。王妃那边的药停了,估计没几天她的身体就要好起来了,也不知道她还会搞什么鬼,我们需得多提防才是。为父虽然在王府里安插了人手,但总觉得不够用。你那边既然也安排了人,不如也想办法在王妃或者赵砡的饮食里做些手脚?”

    赵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赵硕忙解释道:“我不是要下什么毒|药,只是想让他们病上几天,不能在京城里兴风作浪罢了。等太后的寿辰过去,我就会让你的人住手的。放心,我这里有药,绝不会被人查出来”

    不等他说话,赵陌就打断了他的话:“父亲的药,我的人随便就能查出来,这要我如何放心?!”

    赵硕顿时一窒。

    赵陌又继续道:“若父亲只是担心王爷王妃会夺了你的世子之位去,只管安心就是。有我呢,皇上与太子不会对你怎么着的。王爷王妃不管上哪儿打点都一样。他们本就圣眷淡薄,求谁也越不过我去。父亲只需要安安份份地待在家里,就谁也抢不走你的世子之位。但你若是再轻举妄动,我可就没法保证这一点了。我不能指望皇上饶过父亲的谋逆之罪后,再饶恕父亲的杀亲之行!”

    赵硕心虚地转开头去,弱弱地说:“你小孩子家,哪里知道他们的手段?!上回他们就特地挖了陷阱害我”

    赵陌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给人留把柄,假的就不会变成真的。”

    两次三番被儿子打断了话头,赵硕有些恼火了:“你如今对为父是什么态度?别以为你这回立了点小功劳,就能在父亲面前摆架子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叫孝道?!”

    赵陌冷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父亲一眼:“儿子不懂什么叫孝道,原来父亲知道什么是孝道么?”

    刚刚才提出要弑(继)母毒弟的赵硕顿时被噎住了。

    赵陌整了整袖子,站起身来:“儿子这就告辞了,父亲且老实些,不要再有轻举妄动。否则,我能保得住你的世子之位,也能让你丢掉世子之位。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人。你是我老子,说实话,我心里是不愿意拿对付辽王府的法子来对付你的。但如果你真的威胁到了我的性命前程,就别怪我太无情了。毕竟从我十一岁那年开始,你就身体力行地教会我,为了自己的利益与前程,没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你总是嫌我不肯听话,我如今听话了,照着你的行事学个十成十,想必你会觉得很欣慰吧?”

    他看了赵硕一眼,便不紧不慢地迈步离开了,只留下赵硕一个人留在原位上,一脸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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