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计就计?”谢蓁跟着他的话复述着喃喃,思付了片刻瞧着宋显珩那副明显在算计人的模样便知道万贵妃好不了,让那万贵妃以为奸计得逞自然容易露出马脚。

    “那你跟爹……”谢蓁微微拧着眉,旋即心中有了一丝旁担忧,“我方才也将这话说给了爹听,可他只想将事速速了结。依照他的性子,恐怕经过今日这遭后会对万贵妃更是言听计从。为了沈青山一案,恐怕也不能跟你安稳共处。”

    这诚然是难解的症结,不过宋显珩深知自己跟谢元立场对立,并非一夕一朝可化解的,更不想谢蓁为难,便只说下手找到万贵妃的差错再做打算。

    谢蓁只好点头,倒是还有紧要的东西不得不特地拎出来提了一下,“沈师父那……”

    宋显珩早就疑心谢蓁知情,这下更是沉凝的目光饶是深意。

    到了这一刻,谢蓁再没有欺瞒的理由,神色沉然地坦白,“只怕这回的事会让沈师傅想起往日旧事,倘若这时候……这时候贸然报仇,反而中了万贵妃的奸计。”要说起来简直就是一笔糊涂账,连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清楚一点她绝不会让人伤害谢老爹……不论是谁。

    少女身子清瘦不少,衬着乌瞳更圆,而此刻,那双乌眸正直直地看着他。宋显珩轻而易举就读出了她此刻所想,以及隐匿在眼底深深的不安,忽而忆起昔日坊间那些关于这位谢大小姐的传闻,心底暗嗤,到底哪个才是蠢的。

    而后布满薄茧的手掌覆在了那柔软发顶上,清冷眸中附了情深,饶是宠溺地摸了摸她脑袋,“我会好好解决这些,别担心。”

    谢蓁嗅着鼻端萦绕那人身上惯是的沉水香,心底那股子躁动不安奇异地被安抚了下来,在这场感情博弈里她总觉得自己先失了心处在下风,而这人就是这般纵容由着自己算计得失,即便什么都不说,却叫人看得清楚那份真心。

    宋显珩来谢蓁这边算是公事私事一并办了,御前还等着他回禀没多耽搁就离开了。在营地中穿梭没多久叫了宋赟来,“梨妆呢?”

    宋赟自方才就没瞧见,已经着人私下找寻,禀了实情后不掩忧色。

    宋显珩皱起眉,梨妆向来乖巧懂事,独独在这事上失了分寸,不由低叹一声,揉了揉眉心,让宋赟多加些人手,找到后直接带回帐内,不准再出一步,免得危险。

    沈梨妆此次本就不该跟着出行,可她心中不甘父亲的事情迟迟没有进展,这才背着宋显珩私自装扮成侍卫一路随行,可谁知再半道上就被他发觉了。等今日到了目的地,她也一直听从了宋显珩的吩咐呆在营帐中没随意走动,直至外面传来说有刺客。

    沈梨妆听说刺客自称是为了沈青山一案而来,她整个心都噗通直跳,一刹那之间心中就有了一个猜想。她连忙朝着营地最当中的龙帐去,可那边守卫越发森严,等闲人不准靠近一步,更别提是进去了。

    沈梨妆还在外面想法子的时候,里面已经传出了刺客已经被谢元谢大将军一剑毙命的消息。她站着没动弹,没多时就看见有人抬了个尸体出来,只因为盖着面孔,所以也看不出是什么容貌,只是那人一身太监服饰,像是早做了筹谋而来。

    “听说是为了沈大人的案子……”旁边还的站了不少人,当中有人在窃窃私语着。

    “呸!胡说什么!这人十年前就被皇上问了罪,哪里来的什么大人,你是想叫人当成是那刺客一伙的!”另一道声音立即义正言辞的反驳了他。

    “是是是!都是这些余孽不死心,皇上亲自断的案子难道还能有错?分明是他们自己贼心不死!”

    那两人说话的声音极其的小,可落到沈梨妆的耳中却全都成了诛心之剑,一声声都是在凌迟着自己一般。她眼中翻滚着怨恨的神色,再不复往日的端庄大方,只仿佛深埋心底多年的血仇依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淹没了。

    她爹沈青山——一生廉洁清正,劳心竭力,倒头来却成了旁人口中的逆臣贼子,人人可以为之唾弃的乱臣贼子!

    沈梨妆发身形晃动了两下,面上雪白几乎失了血色,那几道悉悉索索的讨论声响却无限放大,毫无留情的击中她的内心。沈梨妆再承受不住,脚步有些虚浮飞快离开,待走到一处营帐后面才身子发软的瘫坐了下来,不禁掩着面孔哭了起来。

    她爹的案子一日不重审,就一日不能摘掉乱臣贼子的污名!

    沈梨妆胸臆间犹如被刀绞着一样痛,浑身都在簌簌抖动着,想要翻案的念头更加急切了起来。

    “兰馨!你听见了没?”

    沈梨妆身后靠着的帐子里忽然传出了少女清脆的声音,她起先也没多留意,只等听见“谢大将军”这几个字才猛然打了个寒颤。

    “方才殿前刺客,还是谢大将军亲自斩杀的,听说当时谢蓁也在场,那刺客已经那时候几乎要取了谢蓁的性命,只差了一小点……”帐中传出来的声音依旧不那么响亮,可仍然带着教人不容忽视的幸灾乐祸和惋惜。

    “你小声些!”终于响起了另外一道声音,告诫道:“这是哪里,你还敢这样胡说八道!”

    “哼!我说的也都是实话,刚才分明就是那情况。更何况,京中姐妹圈中哪有几个喜欢谢蓁的。从前是以为她是个蠢笨愚讷的,却不想心机这样深,上回昭王在南郡山庄……兰馨,我跟贺兰几个都替你不平,明明你跟昭王才更相配一些。”到底还是年岁不大养在闺中的小姐,不一会说的话就从刺客身上转移到了旁的地方。

    沈梨妆听了片刻,也听了这出来,这方才说话谨慎的那个是秦尚书家的小姐秦兰馨,自己倒是跟她说过几回话,就是早前时候在宋显珩的府邸前也见过两回面,只是近来没再看见。

    “什么配不配的!”秦兰馨抱怨着回了一声,继续开口语气又从容温柔了许多:“昭王和谢大将军一向在朝堂上政见不和,岂会跟谢蓁多做纠缠,之前那些恐怕也就只是抹不开情面而已。”

    “也就你这么宽的心丝毫不计较这些。”那说话爽利一些的少女又回了一句。

    “呵——我这是信任昭王殿下,王爷向来恪己守正,定然不会耽于美色而跟奸……”秦兰馨好似也一下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立即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沈梨妆却好像从其中得到了启示,虚晃着身子站了起来,往另外一头去了。她才刚走到那座较为宽敞的营帐前,就听有人道:“王爷,还未找到沈姑娘。”

    站在帐子外的沈梨妆依然是一身小厮装扮,年少未长开的清俊少年,又是在王爷帐内,垂首躬身倒也没人注意。此刻定了定神,将脸上的神情一一敛好了方才掀开帘子入了里头,莞尔轻声道:“珩哥找我?”

    宋赟回头一见果然是沈梨妆,便知趣的退了下去,只留帐中宋显珩和沈梨妆两人。

    “你方才去哪里了?”宋显珩也是刚回来,还未坐定,这会边问边转身去长案前坐了下去。“宋赟急得到处找。”

    沈梨妆看他问得随意,仿佛并不是为了专门的什么而探究来的,也就语气轻快的回道:“我就是有点闷出去透了透气。”

    宋显珩蓦然抬起头,目光直然的看着她,一字字道:“方才出了刺客,更加要万分小心。”

    “……”话就在沈梨妆嘴边上,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只是她心思细腻早一眼看出了宋显珩此时并不愿多透露这事的神情。内心挣扎了许久,沈梨妆神情黯然凄婉,再开口连着声音都沙哑了几分:“现在珩哥连实话都不肯跟我说了吗?”

    宋显珩慢慢皱拢了眉头,紧抿着的唇,似乎在等待沈梨妆开口解释为何会这样说。

    可沈梨妆只是惨然笑了一笑,“珩哥怎么不直接了当的跟我说,刚才有人去给爹报仇去了!”

    “梨妆!”宋显珩骤然拔高了声音喝止了她,二人目光对峙了片刻,他才沉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那……刺客的事尚有蹊跷,待我查清楚……”

    沈梨妆长睫低垂,两行泪已经不由自主的滚落了下来,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传了上来,“要怎么查?查出了什么才是珩哥满意的?是谢元一剑杀了他,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

    “还是说……珩哥想劝我再等等?”

    “梨妆!”宋显珩看出她现在情绪不对,这到底还是在行猎营地,倘若被有心人听见……他从长案后起身,三两步过去一把擒住了沈梨妆的肩膀,“别被这事乱了分寸!”

    “分寸?”沈梨妆眼中闪动着泪花,她抬头看着面前的男子惨然一笑,可笑中杂糅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讥讽和不信,“我是不如珩哥有分寸,可珩哥既然有分寸,却为何还会为了谢蓁一而再再而三的叫我推迟报仇?!”

    她心中的怨怒和不满早已经积聚,这当口齐数被逼了出来。方才听那两人的对话,沈梨妆还觉得宋显珩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他向来公私分明、他答应过要给自己报仇的!可现在呢……呵,一切都成了空!

    沈梨妆凝着他却抑制不住悲伤,心底清楚不过,再没一个人会全心全意的帮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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